木屋的二层只有高处嵌着两扇格纹窗,月光十分黯淡,高映叶在整间房间的最内侧,往外依次躺着丁烟、覃彧、李青和居起轩。
落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高映叶在与张云峰聊天时就知道他是个虚伪的骗子,吃-饭时也无比留心静璇送上的饭食。
酒水和饭菜中都有股野麻子的味道,若是食入过量,就会导致人浑身麻痹,头脑昏沉。
高映叶还记得静璇在去取饭菜之时曾从走廊往屋后走过,证明这个三层木屋中有后门以供出入。
待到屋外再无声响传来,她悄声掀开被褥,又拍了拍身侧的丁烟。
丁烟不似上次昏迷后那般没有呼吸和脉搏,一切正常,与睡着没什么两样。
高映叶见她没醒,又侧头看向另外三人,只有李青迷糊地晃着脑袋,居起轩甚至将头都一并埋入了被褥里。
好一个斩妖除魔,结果全部都被放倒了。
小屋中的陈设都被张云峰和静璇收到木柱后的屏风里,高映叶穿过屏风和墙间的空隙,推开挡在木墙前的茶几。
她展平手心在木墙上上下抚摸,如她所想那般,及腰处的木板上有一处凹痕,顺着凹痕往里一推,房中的木柱轰隆隆地旋转起来,露出一条通往三楼的楼梯。
动静如此之大,依旧不曾将木屋中躺着的几人唤醒,只有李青转头,挣扎着抬起眼皮,朝印着月光亮痕的木柱上看了一眼。
高映叶不再将期望寄托于这几人身上,而是穿好衣裳,又背上包袱,蹑手蹑脚地顺着木柱拾级而上。
木屋的三楼仍没什么东西,陈设与他们所睡的房间差不多。
可这里有高映叶想要之物,朝东的墙边有扇小门。
高映叶上前推了两下,却没能推开,木门可能是从外上了锁。
诡异的屋子,这村庄的民众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以诚待人,她抄起案桌上摆着的铁质烛台,往门锁处猛地一砸。
“啪”的一声。
木门应声而碎,出乎意料的脆。
而木门的豁口正好在门锁处,只需轻轻一推,她就能逃出生天。
留了一处小缝,高映叶站在屋外的回廊上仰头望天,月色如水,清寒入骨。
想着丁烟,高映叶犹豫了,她们曾有关于无根水的约定。
现在,逃还是不逃?
度日如年,她返回屋内再次唤了躺着的几人,依旧没反应。
她这番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唯恐迟走生变,高映叶咬咬牙。
跑一个总比一锅端要好多了,待她逃出去,再做商议也不晚。
立在木柱的楼梯上正好能透过窄窗看见屋外的景象,似乎有几人打着火把往小屋处来。
高映叶也来不及再想,只能从后门逃离了小屋。
一长段时间都不曾照过光亮,月色使高映叶在屋外足以看清路况。张云峰是小屋在村落的正中央,要想出逃,还得穿过小村的后半段。
这时是回边城,还是朝前走?
在窗中能见到来时路上虎视眈眈的村民,还是继续朝前吧。高映叶干脆取下木屋扶手包边的碎布以用作头巾,装成村中妇人的模样,快步游离在各个人家之间。
村落的后半户似乎都睡得很熟,屋内也不曾亮灯,即使高映叶在仓促间碰到屋边摆放的泡菜瓷坛。
疾走半里有余,她躲在草丛中,回首再看,村长的三层木屋中又亮起烛火。
反正都是修仙之人,被抓也不会被怎么样吧。高映叶安慰着自己,半晌才缓过神来。
“滋拉拉——”
身后的草丛里突然响起窸窣的响声,好像是硬物与草叶的摩擦,又像是爬行动物反复吐舌的动静。
高映叶汗毛直竖,她还记得那日夜里与丁烟对战的妇人,也清晰地记得妇人嘴里吐出的长舌。
“滋拉拉——”
声响由远及近,高映叶打了个寒颤,猛地回头,与一团墨绿四目相对。
双腿的反映远远快过头脑,她朝前一个趔趄,又借着双手爬了几步,如风一般地朝前疾驰着。
明知身后之物的丑陋,可她还是忍不住摆头,观察着那物的去向。
霎时间,与身前之人撞了个满怀。
高映叶甚至来不及思考,从草地上爬起身就要离开。
手腕骤然被精准得凭空握住。
“你是今晚借宿的行人吗?”
高映叶下意识回首,是熟人。
盲女静璇。
她甚至没有带灯笼,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准确地擒住了她的右手。
“晚上很危险,你不能乱跑。”
“这不关你的事。”高映叶声音无比冷硬,扭动手腕却无法挣脱,“你放开我。”
“不行,这里很危险,我不能放开你。”
“你不放开我才是真的危险。”高映叶拖着静璇的身子往前跑了两步,奈何她仍呆呆地立在林中的草地间,不挪动双腿。
“不能这么不乖!你怎么这么不乖?”静璇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她抬头直视着高映叶,瞳孔由圆形变作针叶状的竖瞳,颜色也逐渐诡异。
高映叶的挣扎愈发强烈,“你放开我!”
静璇伸出另一只手往高映叶的后背猛地一挠,却只抓破了她披在外层的罩衫,高映叶在罩衫内还穿着蜥蜴皮支撑的胸甲。
两人俱是一愣。
对视间,静璇忽而变成黄昏时所见的那般腼腆,“啊!我抓疼你了,对吗?村外有很多怪物,您真的要走,不妨等到白日。”
静璇松开高映叶的手腕,视线又开始游移起来,恢复成以往弱视的模样。
高映叶眯起双眼,“我想去茅房,半夜里却发现屋门紧锁”
“啊”静璇有些羞嗤地抿嘴道,“失礼了我们村里有些不幸的传言,好如容易来了生客,又怕吓到你们,就想着晚上让你们好好睡上一觉,天亮鸡鸣前会有人去开锁的。”
“这样。”高映叶明显是不信,她俯首凝视着手腕上的爪痕。
这握痕一点都不像人类是骨骼,手腕处红得发青。痕迹两粗一细,三根爪子才会留下的痕迹。
高映叶又瞥了眼静璇的手,与常人并没区别,只是有点粗糙罢了。
“我还是赶紧带您回屋吧,天色这般暗,林子里很危险。”静璇仰头朝三层木屋那边看了看,“我有些瞧不太清,木屋亮了灯吗?”
木屋的灯火早在二人交谈间熄灭,如今再次遁入黑暗。
高映叶身后的那团墨色巨物也不曾追上来,越想越觉得诡异。“还亮着呢。”
静璇眉梢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又听她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回屋吧。”
“麻烦了。”
二人一路无话,高映叶的双眼也不曾离开过静璇的浑身上下。
待二人缓缓靠近村中,静璇突然顿了顿,停下脚步道,“没亮着呢,我就说嘛,村长方才听到动静便领人去了木屋,若是灯亮着,就出大-麻烦了。”
“什么样的大-麻烦?”
“这这是村里的诅咒,”静璇朝四周张望片刻,也不知她能看清些什么,言语间轻松许多,“不方便在此处说,村长屋内的灯也灭了想必您的友人已经睡下,村中守夜人会从外锁住有人的房屋,那里已经进不去了。”
高映叶的手心已满是涔涔的冷汗,她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些什么,“夜里这么危险,我们怎么办?”
“啊我屋里还空着,请你和我同住吧。”静璇羞涩一笑,“有些简陋,您不要嫌弃就是。”
“怎么会。”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话,高映叶的双眼黏在村中心的三层木屋中。
若这村子真的有鬼,那么木屋里的四人
没有反抗,灯火熄灭地如此之快,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云峰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和丁烟、覃彧他们所说的那般是个魔修?
若真是魔修,自己又有什么能耐逃出他的魔爪,还是说自己因没有修行的资质而幸免于难
“往这边走。”静璇朝高映叶悄声唤道。
她的房子里村长的木屋不远,也是木质结构,只有一层,却比村长的那间大上许多,木门打开,露出内里的草帘。
掀开草帘,静璇请高映叶先行,自己则跟在后面。
屋子不是一般的暗,还有很细微的呼吸声。
当视觉受限之时,其余感受会变得比寻常更加敏锐,高映叶本是不信这番胡言的,可此时却证实了这说法。
“啊,因为我本来就看不见不像外面会遇到他人,这屋子就住我一个,所以不曾点过灯。”静璇的双瞳在暗中隐隐闪着翠绿色的光亮,高映叶甚至不敢大声喘-息。
“给我将将你们村里的事吧,我睡不着。”既然那层窗纸还不曾戳破,她为何不用好这机会?高映叶不着痕迹地朝屋角挪移着,希望能离面前之人远一些。
“啊——”静璇轻声叹了口气,“我也是听前人讲述,并不清楚明确的经过。”
“你方才提及的诅咒大致是?”
“诅咒大致是这样——”静璇好似有意,有像是无意,她往前走了两小步,跪坐到高映叶身前。
这座深山上的村落没有名字,原本也不是个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