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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是一州刺史,三品重臣,即便卫平发现了他行不法之事,单凭“代皇上巡游天下”这件幌子,依然无权对他作出处置。当然,在石崇抢劫过程中将其格杀,原本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出于自卫。这也是卫平假扮商队诱使石崇动手,而不是四处收集石崇罪状的主要原因。
但是现在,石崇和洪驷都已经身首异处,他们的手下也死的死,逃的逃,事情就不太说得清楚。
更重要的,石崇是杨骏的心腹。杨骏权势滔天,连皇帝司马衷都成了他的傀儡。卫平杀了石崇,就算他说得清,杨骏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卫平皱了皱眉,一转头,正看见了神情有些紧张的叶欢和羊景,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文将军,你多虑了。谁说死无对证?你看,他们不就是人证?你我,还有这些兄弟们,不都是人证?”
文俶叹息道:“这些人证,侯爷信,末将信,或许皇上也信,可是就怕杨太尉不肯信啊!”
自从无端被司马炎罢官以后,文俶明显有些患得患失,虽然武勇尚存,却早没有了往日的气势。
其实,这也是卫平最担心的。只恨他成长得太慢,如果再多给他一些时间,说不定他就能接过贾充的衣钵,又怎么会让太尉一职花落别家。
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卫平现在就是个初生牛犊,不必像文俶那样瞻前顾后。他挥了挥手,直接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回京城,再见机行事!”
…
几十车的铜钱,卫平可以舍弃。然而阵亡将士的遗体,他却不能不管。时值夏季,天气炎热,这些遗体不可能运回京城,只能就地掩埋。
卫平此次离京,目的就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虽然石崇至死都不知道卫平为什么要对他设套,但卫平的大仇总算得报。既然父仇得报,他就没有了继续呆在外面的必要,得尽快赶回京城。因为他很清楚,大乱将至,他要保护好他的妻儿。
当然,卫平也不能随便挖个坑,把那些阵亡将士随便掩埋了事。卫平打心底敬重他们,所以要让他们尽量走得有尊严一点。为此,卫平特意让叶欢去把那些躲在树林里的穷苦百姓找了过来,就以车上那些铜钱为酬劳,把阵亡将士妥为安葬。
这次战斗,阵亡将士多达一百二十多人,另有三十多人重伤。让卫平稍感欣慰的是,引开追兵的那两队骑兵都安然脱险,又寻了回来。毕竟装备了双马镫的他们,在长距离运动的机动性上远超对手。
这也给卫平一个启示,如何更好地发挥超强机动性的作用,把机动性转化为战斗力,是值得他认真探讨的一个课题。
…
在博望坡谷口稍事休整,祭奠了阵亡将士,卫平便准备启程返京。
叶欢牵着马追了过来,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小人愿追随将军左右,请将军收留!”
羊景也有样学样,拱手道:“请将军收留!”
卫平正在用人之际,当然没有意见。他转头看了看仍在开挖墓地的百姓,朗声问道:“还有谁愿随卫某一起进京?到时候,也好帮卫某做个见证!”
众百姓都不吭声,许多人甚至悄悄低下了头,只管用力挥动手中的锄头。其实也不怪他们,要怪只能怪卫平自己最后一句说得太早,吓住了他们。所谓做个见证,自然免不了要见官。都是平头百姓,谁愿意搅进那一出?何况卫平又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足够他们买地买房子,过上安逸的生活。
“既然如此,那咱们后会有期吧!出发!”卫平见状,也不勉强,转身钻进了马车,一抬头,便见马车里多了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不由诧异道,“她是谁?”
那女孩只得两三岁年纪,懵懵懂懂的样子,但看到卫平进来,一只手却本能地紧紧拽着梁绿珠的衣角,眼神里似乎还透着几分惧怕。
梁绿珠安抚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她叫宋祎,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与其让她跟着外面那些人,最后不知流落何方,倒不如让她跟着绿珠,也好让绿身边多个伴。”
虽然不知道梁绿珠为什么会看中这么个满身邋遢的小女孩,但是既然梁绿珠喜欢,卫平当然不会反对,便点了点头,说道:“行,那你就把她留下吧。”
说完,卫平又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瑶琴,满脸担忧地问道:“瑶琴她怎么样了?”
“琴娘刚才醒过来一次,后来又睡着了。”梁绿珠偷偷看了卫平一眼,叹息道,“都是绿珠不好,本来应该由绿珠替老爷挡这一刀的。老爷,你责罚绿珠吧。”
女孩家的心思最是敏感,梁绿珠已经看出卫平对李瑶琴的态度突然间有了极大的变化,竟让她的心里微微泛起一丝酸意。
卫平哪里不明白梁绿珠那点小心思,不由摇头道:“你这傻丫头,瞎说什么呢。你们两个不管谁受了伤,老爷我都会心疼。而且,你帮老爷我刺伤了石崇,扭转了局势,老爷我奖赏你还来不及,何来的责罚。”
“真的?!”梁绿珠果然高兴起来,可以转头看见脸色苍白的李瑶琴,又担忧道,“不知道琴娘会不会有事?”
毕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伙伴,李瑶琴受了重伤,她的心里也很难过。
卫平赶紧安慰道:“没事的,等回到京城,我请程太医给她医治。程太医是最好的郎中,一定可以让瑶琴复原如初。”
正说话间,忽听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现在对李瑶琴和其他受伤的军士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卫平顿时大怒,掀开车帘吼道:“为什么停车!”
一名军士赶紧上前,拱手道:“回将军,前面有辆车子陷在坑里,把路给堵住了。”
卫平皱眉道:“把车上的兄弟挪下来,把车子掀到路边!”
军士迟疑道:“回将军,不是我们的车子。”
这时,桓孝匆匆走了过来,说道:“将军息怒,是自己人!”
“自己人?”卫平很是奇怪,“哪来的自己人?”
桓孝咧了咧嘴,说道:“是老爷的商队,往襄阳送酒的。”
原来,冒牌的商队遇上的正牌的商队。当然,无论冒牌还是正牌,确实都是自己人。能够让卫家商队亲自送的酒,只有卫记酒坊的杏花村酒,每一小坛都价值千金。如果把车子掀翻,那一车的酒坛也必碎无疑,损失不知凡几。
可是,卫平毫不心疼,大声道:“没时间了,掀!”
他这一声令下,谁也不敢反对。那些军士也急着送同伴回京救治,立刻吆喝着上前,一二三,喊着号子齐动手,很快便将车子掀到路边。一片“咣当”声中,坛坛罐罐碎了一地,浓烈的酒香在空中弥漫开来。
大概是被酒坛破碎的声音惊醒,李瑶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干得发白的嘴唇,喃喃地说道:“水,水……”
马车上什么都有,梁绿珠取过水囊,将李瑶琴扶起,手刚触到李瑶琴的额头,忽然惊呼道:“哎呀,怎么这么烫!”
卫平听了也是大惊失色,赶紧摸了摸李瑶琴的额头,不由双眉紧锁。这个时候发烧可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是伤口感染。一旦真是伤口感染所致,那就等于被判处了死刑。
梁绿珠还不知深浅,一边挑开车帘,一边说道:“老爷,给琴娘吹吹风吧,是不是车里太热了。”
随着车帘挑起,车外的酒香也飘了进来。
卫平鼻子抽了抽,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桓孝,能不能找到没有摔坏的一坛酒?”
桓孝不知道卫平要干什么,只管朝着前方一指,说道:“多着呢,那里还有整整四车!”
卫平大喜,说道:“快,挑一坛最烈的酒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卫记酒坊的蒸馏技术有了很大提高,最烈的酒已经可以达到五六十度。当然,这些酒还可以进一步提纯,只是度数再高以后,喝下去就跟火烧一般,反而不为人喜。所以,大多数的酒也就在三十到五十度之间。当然,所谓度数也只是卫平的感觉,并没有准确的界定。
很凑巧,这次商队运送的杏花村酒中就有一坛五十多度的烈酒。听说是卫平想要,几个伙计忙不迭地抬了过来。拍开泥封,香气四溢。文俶是个武将,平日里最喜欢饮酒,只是他在京城时穷困潦倒,喝不起杏花村酒。此时闻了,忍不住脱口赞道:“好酒!”
卫平看到文俶垂涎欲滴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等回到京城,让你喝个够,现在却不能给你喝!”又道:“绿珠拿酒盏来!”
梁绿珠看看再次昏迷过去的李瑶琴,真有些急了,道:“老爷,你怎么这时候想起要喝酒?还是快点赶路吧!”
卫平白了她一眼,道:“谁告诉你老爷我要喝酒了?我是在救瑶琴,先帮她消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