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听得许夫人一声怪叫,怒不可遏,道:“江凌,你这是想趁火打劫么?”
江凌拱手:“岳母言重了。当初王妈妈可是您的心腹,您送给四姐做陪嫁便是一家子全送过去了。怎么到了锦鱼这里,我们要个香罗的全家,他们在府里也不是多得用的人。您就舍不得了?若是钱的事,我们一直都没提绿……”
他话速极慢,说到“绿”字,便顿了顿,咳嗽了两声。
许夫人听到这里,愣了愣,突然如一只落水的母鸡,放弃了抵抗,只想赶紧上岸喘气。她挥了挥手,示意冯妈妈赶紧去办。
冯妈妈人不太灵光,胆子也小,虽觉得夫人今天什么都听五姑爷的,很是奇怪,还是一句话没问,老老实实地赶紧拿钥匙开柜子,拿身契。
可拿身契的时候犯了难。
说是香罗全家人,可是到底这全家到哪里算是全家?
表兄表妹算不算?
又想,若是少了,一会儿江家姑爷又挑毛病,岂不是更耽误救四姑娘的正事。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当下索性把香罗家连根拔起,一共十几口子的身契全拿了,看看人实在是多,便又拿了一只匣子装好,喜滋滋地觉得这下总没问题了。
一时拿了回去,那头正等着呢。
她本想拿给许夫人过过眼,可许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的,竟是直接挥了挥手。
她便把东西拿给了锦鱼。
锦鱼接过来,想着许夫人都这么干脆了,若是自己再当面清点,倒显得真有些小肚鸡肠,当下谢过,冲江凌莞尔一笑,把东西交给豆绿。
她现在相信,便是许夫人在身契上再做手脚,江凌也定有法子让许夫人就犯。
刚才许夫人吓得赶紧同意,不就是怕这个节骨眼上,江凌又抬出绿柳庄的事情来么?
若是现在叫景阳侯知道了,那才叫雪上加霜,许夫人别说在景阳侯面前抬不起头来,连锦熙和宜春侯世子都没脸见了。
一时总算把这两个丫头的事情整齐清楚了。许夫人正要说锦心的事,老太太却派了人来催,说都过了饭点了,怎么还不到喜福堂去。
景阳侯便吐了一口气,道:“锦心的事,吃过饭再说罢。”他抬脚站起,转头看了一眼许夫人:“你也一起去。”
许夫人猛地抬头,眼中簌簌落泪。
锦熙忙道:“你们先过去,我与母亲稍作打扮就过来。”
锦鱼便忙起身,江凌又过来扶她。
一时出了古香堂,景阳侯有意无意走到江凌身边,问:“你刚才说绿……什么?”
江凌脚步稳稳地,丝毫没有慌张意外:“岳父大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想着若是香罗一家子过来,岳母心疼银子,都好解决,按律法来,该怎么算怎么算。”
锦鱼被他牵着,听他这样说,也没多嘴。
景阳侯瞥了江凌一眼,也没再追问。
*
到了喜福堂,老太太已经坐了有一阵子,见锦鱼进来,招了招手。
锦鱼忙上前,笑着道:“我到夫人那里,大姐姐也在,说了会子话儿。倒叫祖母久等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
锦鱼便跟她说了几句闲话,便转回来坐下了。
锦兰跟锦鱼相邻坐着,便轻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去了这么久?”
锦鱼自然不好说什么,又想她刚才她向着锦芬说话,便冷淡道:“也没什么事。”
说着拈了一块红枣糕,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锦兰气结,却也无法,转头想跟锦芬说话,偏中间又隔着她相公。
又过了片刻,锦熙才扶着许夫人来了。两人都重新梳洗打扮过。
锦熙生了幸哥儿后,吃得好,养得好,整个胖了一圈,像只饱满的水蜜桃。
许夫人则正相反,她穿了件秋香色的对襟褂子,下面是黑色的马面裙。
走动起来,身上衣裳空荡荡的。看得出来,人瘦得太快,没及时做新衣裳。脸上抹了不知道多少粉,浮起一层,唇上的口脂极艳。有一种诡异的不和谐。
不过卫大爷,卫二爷还是激动得跳了起来,直奔上前,争扶许夫人。
堂内之前胶着尴尬的气氛终于热闹了起来。
便按着规矩,全家人从大到小,一波一波,先给老太太拜年,花妈妈给每人都发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压岁钱。
到锦鱼时,花妈妈脸上的笑容极深,递到锦鱼手上时,还暗暗捏了捏锦鱼的手指。
锦鱼便知道,里面的钱应该不少,便没交给豆绿,反认真的系在了腰上。
花妈妈脸上答容更深。
给老太太拜过年,又轮到给景阳侯和许夫人拜年。
许夫人没有准备荷包,只叫冯妈妈端了一只红漆圆盘,上面放着一两一锭的小金元宝。
给拜年的晚辈每人发了一只。
景阳侯的红包,则是楼姨娘在旁边端着一只大红海棠盘。
上面码着三种颜色的小荷包。红的,黄的,蓝的。
锦鱼与江凌都得了一只红的。
等锦鱼江凌等也给小一辈的发完红包,便开了席。
锦鱼打的金锞子虽轻,只有一分两分,可分两种形状。
除了她常用的牡丹花儿,就是小马儿,因这一年是马年。
十分可爱。
孩子们都极喜欢。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开出来的席面倒也算整齐,看来虽然许夫人如今日子过得不顺心,大嫂刘氏还是在撑着府里的中馈。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
老太太便说累了,要先回去休息。
花妈妈伺候着正准备穿外头的厚衣裳,许夫人突然起身垂泪道:“这个节,你们过得乐呵。可怜我锦心……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敬国公府。我是不成了,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你们不能不管她,都替她想想法子。”
老太太厚衣裳才穿了一只衣袖,听到这话,花妈妈顿了顿手。
老太太瞟了花妈妈一眼,花妈妈便又继续给她把另一只衣袖也穿上了。
穿好衣裳,老太太便道:“锦心的事,我是没力气管了。你们慢慢商议吧。”
说着,竟扶着花妈妈就往外走。
吃过这一顿饭,许夫人脸上的粉也掉了一半,嘴上艳丽的口脂只剩下最外圈一条细细的,像一条红绳子系在了不该系的地方。
听到这话,脸皮子抖了几抖,嘴唇咬出血,却没出言阻止。
老太太扬长去了。
别的人却没有这般幸运。
尤其是江凌,因为许夫人转头就盯住了他。
“你不是有本事吗?你说说看,可有法子救出你四姐姐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江凌的身上。
江凌却端坐得像一尊玉像,光洁明亮,熠熠生辉,似乎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
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许夫人,而是看向了锦鱼。
第96章 妻凭夫贵
锦鱼大概明白江凌的意思。
如果她点头, 江凌便会帮着出个主意。
可是她却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
锦心到底是死是活,伤得重不重, 她其实并不太关心。
而且, 她觉得许夫人是关心则乱。
锦心虽然凄惨, 可应该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威胁。
敬国公府没事打死她做什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么?
现在江凌虽然看着风光, 可救灾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还有得忙呢。
再说这事……如果王青云分析得有道理,不是意外,是人为,江凌又怎么能贸然掺合进去?太危险了。
她也怕锦心的事一旦沾上手, 以后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撕不下来。
迟疑片刻,她垂下眼眸, 决定置之不理。
可就觉得一道道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无声无形,可那份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怪难受的。
可这点子压力, 相比江凌可能遇到的危险, 这又算得了什么?
“五妹妹, 你当初刚从庄上回来, 四妹妹对你多照顾啊。我听说还送了你不少好东西。现在你过得好了。不能眼看着她落难, 也毫不关心吧?姐妹之情何在!”
这声音锦鱼不熟悉, 说话内容更是天马行空莫名其妙。
她实在忍不住有些好奇, 抬眼看过去,却见那人二三十的年纪, 头戴玉冠,身穿驼色鹤氅, 容貌与锦心有几分相似。
正是卫大郎。她的大哥,也好意思提什么姐妹之情。他对她可曾有过半点兄妹情谊?
而且她这个大哥,虽然也在她爹的安排下早早入了仕,散官虽有个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实职却只是工部的六品员外郎。
显然不是个能干的。
对内宅的事,更是完全不知情。
糊涂到这个地步,也难怪老太太要失望。
锦鱼便懒得搭理他。
可卫大爷见锦鱼不理,竟抬手指着她,点点点,十分气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