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国公夫人忙跟上,经过锦心时,恨得不行,又踢了她一脚。
一家三口都去了敬国公夫妻的正院嘉和堂。
柳镇一进门,便扑通直挺挺跪在地上:“父亲母亲,请允儿子休妻。”
敬国公夫人又垂泪不止,却摇头不肯:“国公爷刚才说的话,真就随她这样去了?我们国公府一世的脸面就真不要了么?还有,今日她去,原是要为皇后娘娘办事,过几日娘娘定然是要召见的。”
敬国公手抚红漆桌面,半天无奈道:“若是有了孩子,再要休妻,更是不便。如今之计,无论如何,镇儿,你先与她分房别居。过两日沐休,我带你去见见你那岳父。看看他怎么说!”
当夜,敬国公夫人便般雷霆地给柳镇重新收拾了一个新院子,叫作裕辉堂的住下了。
第78章 嫁妆上当
锦鱼累了一场, 回家本该早早洗漱睡下,可心中有些挂念江凌,便叫人生了火, 拥着茜红锦褥依在书房的红木独板雕如意纹罗汉床上, 拿着嫁妆庄子的账本慢慢看着。
秋后这些账簿就送了来, 只是她忙东忙西, 没空看,便打发香罗慢慢看着。
香罗已经看了一遍,有诸多不解之处,要来请教,她自己又没看账簿, 哪里答得上来?便说等办完钟微的事,再沉下心来仔细看看再说。
可也是累了,再则, 她对管账之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看花谱,看上一夜也不累, 可这密密麻麻的帐薄子, 豌豆收了几斤, 卖了几钱, 哪种布进了几匹, 卖了几尺, 人工几何, 利润几许的,才看了几页, 便哈欠连天地直揉眼睛。
豆绿便给她倒了一杯热花茶来:“姑娘这些日子也累着了,不如闭上眼睛歇上一歇。等姑爷回来, 我叫您就是。”
锦鱼便放下账簿,端着花茶喝了一口:“不如你再说些今日听到的闲言碎语给我听听。”
八卦这东西最是治困倦。
豆绿“噗嗤”笑出声来,坐在碳火盆子边上,拿起铁火钳小心的拨了拨火:“什么闲言碎语呀?姑娘怕是想听人家怎么赞扬咱们姑爷的。这个我倒可以说上一箩筐。今儿虽是有那么多的才子在,长得好看的也多。可是咱们姑爷一来,那些站在外头的姑娘们全都惊呆了。谁叫咱们姑爷那么俊呐!又爱护姑娘,一来就扶了姑娘进繁花堂,自己留在外头与四姑娘还有顾家姑娘斗嘴。我可听好几位姑娘都在悄悄说以前怎么瞎了眼……竟真当他只是个玉囊……”
锦鱼听得顿时心花怒放,困意去了一半。今日江凌是跟小公爷一起来的,小公爷一身红衣,在雪地里最是醒目,江凌穿的只是青色圆领的八品官服锦袍,外面披的也是件半旧的靛蓝披风,还以为别人注意不到呢。想了想,她吩咐豆绿道:“我才看这账簿里,今年庄子上也收上来了不少好皮子,明儿你提醒我,挑些出来,给夫君做几件好衣裳。”
豆绿点头,又与她说了一阵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锦鱼这才想起一事,问:“那位柯姑娘,我记得她原是最奉承王家姐姐的,今日怎么倒一面倒向了四姑娘?”
经过今天这一出,她也不想再叫锦心姐姐。她本想问问王青云的,也没顾上。
豆绿笑道:“我还真听到王姑娘的丫头涟猗提了一句。说她是癞蛤蟆想吃是天鹅肉。前日袁太师夫人作寿,宴席上,安国伯夫人借了几分酒意,说要把她许配给王家公子,谁知王尚书的夫人一口就回绝了。把安国伯夫人臊得都没敢久留。”
锦鱼:……
这事安国伯夫人做得实在莽撞。只是王尚书夫人也是,婉拒就行了,何必叫人下不来台。这不,柯秀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只能故意跟王青云作对了。
两人说说笑笑,她便又想起一事,让吩咐厨房做碗热热的醒酒汤来。
豆绿笑道:“姑娘这是越来越知道心疼姑爷了。”
锦鱼伸手拧她的小鼻子,笑道:“我自己的姑爷我疼疼怎么了,要你多嘴!”
正笑闹着,门上一响,一阵寒气吹进来,江凌肩头带着一层白白的雪花,进了屋。
锦鱼忙起身道:“你怎么不先进屋去换件衣裳再来?”
江凌脸颊有几分酡红,也不知是酒醉,还是寒风吹的,更显得眉眼迤逦,容色过人。
他双眸晶亮,道:“路过听见有人说要疼我,我自然要进来看看。”
羞得锦鱼满脸红如熟虾,气得拿起帐本子,重重拍回了罗汉床上。
豆绿在旁边笑得弯腰捂着肚子。
锦鱼气得抬脚轻轻踹到她背上,骂道:“还不快滚去取了衣裳来。”
豆绿一边笑,一边披上衣裳跑了出去。
锦鱼要起身,江凌摆手,自己解了披风,又坐下脱鞋。那厚厚的官靴已经湿了一半。
一时豆绿带着一堆丫头婆子们都捧了热水铜盆漱盂毛巾更换衣服鞋袜过来。
好一通忙碌。等江凌换上了家居洁净的衣裳,这才坐到罗汉床上去。外头厨房的婆子又提了醒酒的梨汤还有腌白萝卜腌鲜藕来。
江凌便斜着眼瞟着锦鱼,笑道:“本来我也没醉,只是听到夫人说心疼我,我倒真有些醉了。”
羞得锦鱼直嚷不许他用醒酒汤。
江凌却硬抢着喝了几口,又吃了几片藕。
“这样天气,哪里存的藕片?”
锦鱼笑道:“秋后收拾院子里的残荷时,顺便叫他们也清了清藕,存在地窖里。虽是有些老,到底是个难得的菜蔬。”
两人闲话了一阵,江凌看罗汉床上扔着几本账簿,便拿起来,翻了几页,锦鱼便摇头叹道:“你在户部是不是也成天看这劳什子,实在琐碎得很!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明目来。”
江凌笑道:“你手下不是有婆子丫头帮着看么?”
锦鱼便把香罗的问题扯了出来:“她瞧着不解,问我,我也不知道。说这绿柳庄八百亩地,鸡鸣庄只有五百亩,两地相隔不远,种的东西也差不多,怎么算下来,这绿柳庄一亩地收成只有三十斤。而鸡鸣庄却有两石。竟差了足足六倍。便是土地肥瘠不等,也不至于如此呀。”
这绿柳庄当初许夫人是打算给锦心的,怎么也不可能这般贫瘠。
江凌笑道:“你可有这绿柳庄的鱼鳞册子?”
鱼鳞册子记录着土地的实际状况。房屋、山林、池塘、田地一一列名,绘制得清清楚楚。
锦鱼想了想,摇了摇头,当初嫁妆只列名了是哪处田庄,多少田亩。
这鱼鳞册子是在官府登记在册的,她手里自然没有。但若想要时,也可以去官府抄录一份。看来替她打理嫁妆的那位妈妈有些不妥当。当初查点嫁妆,竟没有比对官府的鱼鳞册子么?
亏得江凌最懂这些事,不过几眼就抓住了要害。
锦鱼便把自己的田庄单子全抄了一份给江凌,好叫江凌次日到户部查个清楚。
*
第二日雪仍在下,只是比前一日小一些。
一早锦鱼先就派香罗去通知替她打理嫁妆的管事妈妈,叫她们下午都进府回事。
上半日先带着茯苓处理了江家近来积压的几件事务。
吃过中饭,就带着香罗豆绿到众芳斋去见两位管事妈妈。
她的嫁妆不少。
庄子有三处。
绿柳庄添福庄都是八百亩,鸡鸣庄小一些,有五百亩。
铺子一共三间。
长兴坊的粮油铺子,西市的锦红衣肆和芳菲鲜花铺子。
宅子只有一座,在待贤坊,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如今赁给人住着,每月只有十两银子,住的是个暂任京官的五品小官之家,按时交着租子,也没什么可操心之处。
因此她就分派了一位赵妈妈,替她打理着三处田庄。说是打理,其实也没太多可操心之事。各处都自有原来的庄头管着。虽然绿柳庄原是许夫人的人,可她也没打算把庄上的人全都撵了,换一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只是叫这个赵妈妈去见了见庄头,收收租子账目。其余的她还没工夫过问。
之所以挑这位赵妈妈,是因为这是梅姨特意给她挑的人。
说这赵妈妈原是前信王府的大管事,熟知农事,只因信王犯了事,贬为庶民,她受了连累,才没为官奴。
梅姨才买了下来。让她在洛阳庄呆了半年多,办了不少事,挑她做了陪房。
她自然信任梅姨的眼光。
而袁大娘子女红不错,她先是派她管了西市的锦红衣肆。
这几个月来,袁大娘子常来常往的,她见这袁大娘子为人谨慎,便索性让她连那个叫芳菲的鲜花铺子也一并替她管着。
只有长兴坊的粮油铺子原是景阳侯的大产业,她是亲自去交割的。管事的也是直接跟她回报,这次香罗查账,长兴坊的粮油铺子最是记得清楚明白。她还特意让袁大娘子看了看,叫以后跟着学。
只有三处田庄,账目极是繁杂糊涂。
一时到了众芳斋,就见两个妈妈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两人跟她见过礼,她便客气地跟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把今天的用意说了。
之所以叫袁大娘子一起过来,也是为了让这赵妈妈脸上好看些。
因先随意问了袁大娘子一些事,袁大娘娘都一一回复,与账目都很对得上,明显心中极是有数,锦鱼甚是满意,便让她先坐在一边喝茶。
这才去看那赵妈妈。
赵妈妈生得倒也白净,头发挽成一个大髻,别着一根姆指粗的扁银簪子,上身是苍绿色的古香缎棉袄,下面是黑青的马面梅花裙,看上去不像个管事妈妈,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她也是瞧她模样气派都不错,这才派她去管着庄子,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纰漏。
赵妈妈也看她,态度倒也不慌不忙。
她便问:“赵妈妈,这收上来的租子,你可有什么疑问没有?”
那赵妈妈微微一笑,道:“交给奶奶之前,我自然都一笔笔一项项仔细查看过的。并无什么疑问。”
锦鱼心中便有些来气。连香罗都看得出不对,若这妈妈是个办事办老了的,怎么可能看不出问题?分明是早想好了怎么欺她。
她便把绿柳庄的账拿了出来:“这八百亩的庄子,怎么收成倒不如这鸡鸣山五百亩的零头?”
不想那赵妈妈不但没半点慌张,反一脸怪异地看着她:“这荒山头怎么能与良田比收成?”
锦鱼:……
绿柳庄听听这名字也不像是荒山头呀。何况当初还是许夫人打算给锦心的。莫不是……
她忙放下疑心,问:“妈妈可看过鱼鳞册子?没弄错吧?”
赵妈妈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竹纸来,递给她道:“当初梅夫人交待过我,说奶奶是个极明白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会事事查问,让我要特别仔细些,莫辜负了奶奶的信任。我自然是都仔细查对过的,还亲自去了一趟。”
锦鱼展开那张薄纸,就见上头画了一个山头,她那所谓的八百亩,把整个山头都圈进去了,然后就是山北有一圈地大约百亩。所谓的收成大约都是只是这百亩地的收成。
倒是这山的南面,绕着山脚,有一条小河,两边地势也平坦。
若是有成片绿柳,多半是在这一带。
当初许夫人跟她爹吵架时,她好像是听到许夫人说过,绿柳村是有个山头的。
难不成这根本是个圈套。
许夫人当初就想空手套白狼,用这什么也没有的荒山替换她的洛阳庄。
所幸当初她爹没答应。
不然她可真要气吐血。
可八百亩的良田变成了一座荒山,她也是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