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水城郊,正是初秋的时节,枫叶林中沾染了些许赤色。
细看下,有一少年蹲坐在枝桠上,一身的素布衣裳,嘴里叼着根草茎,看着不远处两人的争吵,少年的眉间微微皱着,不爽的感觉尽数写在了脸上,这感觉就好像长久的便秘终于治好却得了痔疮一样。
那正吵着的一男一女,年龄瞧着相差不大,约莫十七八岁,青年锦衣玉簪,身材修长,面色白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过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因为长得比主角帅的都该死。另一少女身着一袭翠绿宫装,梳流云髻,面容虽不是倾国之姿,但透着一种邻家有女初长成的稚美,邻家有女,嘿嘿,你懂的。
男子名为赵华,是城里赵家长子,赵家早年靠着绸缎起家,经过赵父几十年苦心经营,所涉猎行业也是不胜枚举——其实他老爹当年是人贩子。少女名叫陈萱,家中靠古玩玉器发家——其实她老爹当年是盗墓的。赵陈两家乃是世交,两家互有来往,照例说,这两人应当是交情不错才是。
可两人却是在争吵着,且吵得极其凶,尤其是陈萱眼中掩藏不住的鄙夷神色,仿佛眼前的俊美的青年在她眼里不过一件垃圾一般。树梢上的少年看着树下发生的一切,耳里传来的是下方陈萱带着厌恶的语气。
“你将我从家中叫出来,只是带我来这里看这俗掉牙的枫林红么?”陈萱皱着眉头,脸上带着的嗔怒的神情让赵华心下怒意上涌,但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开口赔笑道:“你不是最爱那鱼玄机的词么,像是枫叶千枝复万……”
“你倒是也学着附庸风雅起来,可这诗词在你的嘴里读出来,却变了不少的味道,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陈萱说着便要离开,赵华见状面色上带了些慌张,忙上前一步阻住了陈萱的去路,双臂也下意识地朝着两边张开。
树上的少年见状,噗地一声将嘴里的草茎朝着边上一吐,足跟发力,一跃而下,落点不偏不倚,正好处在了陈萱和赵华的中间,赵华一个愣怔,停住了身形。
“陈良。”陈萱见到了少年面上一喜,陈良年岁虽然比赵华小了两岁,但身板硬朗,比起锦衣玉食的赵华身材也是高了许多,这番挡在赵华的身前,连赵华都不由得微微地抬起了头来向上看过去,瞧着眼前这个一瞧便是下人装扮的少年。
“你是谁?区区一个下人,也敢挡在我的面前。”赵华眉头紧皱,眼里具是瞧不起的神色。
陈良没有多说话,只是一双眼看住了赵华,那眼里是肆无忌惮的鄙夷神色,随后,陈良面露微笑道:“赵公子,即使是下人,我也是陈宅的下人,保护大小姐是我的本分职责,大小姐既然要离开,赵公子也别强人所难地好,赵公子出身世家,礼仪规矩还是知道一些的吧,若是这事儿给旁人瞧见了,给赵公子安上一个登徒浪子的罪名,传了出去,怕是会损了赵公子府上的声名吧。”
赵华被这一番义正言辞滴水不漏的抢白堵住了话头,登时愣怔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刚才这陈良的鄙夷的神色他也是瞧了个清楚,那个眼神仿佛在告诉他,对面的是公子,自己才是下人。
眼瞧着赵华语塞,陈良打了个哈欠,面上带着相当标准的笑容,开口道:“既然赵公子没什么要说的,我这便带着大小姐回家了,就此别过了。”
说罢,陈良旋即回身,蹲下了身子,在赵华目瞪口呆的神色中,陈萱趴伏在了陈良的背上,下一个瞬间,陈良的身影已经是到了两米开外的树梢上,在蹭蹭的声响中,踩着一个又一个树梢朝前跃动过去。
呜呜声中,一阵秋风掠过,带起了几片早早落地的红叶,拂过了赵华的身旁。
陈良在树梢上跃动了一会儿,旋即降在地上,轻轻地将陈萱放下,开口道:“就快到官道上了,就在这里吧,已经入秋了,大小姐应该多添置一些衣物才是。”
陈萱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伸出手擦着陈良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陈良像触电了一般朝后退了一步,话语里带了些不自然:“快到官道了,若是给人看见的话……”
陈萱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姣好的眉眼弯成了一条月牙:“瞧你这样,好像姑娘一般,这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是给我爹爹看见了也不要紧,只当是我体恤下属啊。”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陈良这会儿语塞起来,只得任由着陈萱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身子僵在那儿一动也是不动。
将陈良头上的汗水擦干净之后,陈萱将手帕朝着陈良的手中一塞,开口道:“呐……”
陈良有些疑惑地开口道:“大小姐,这是?”
陈萱俏皮地道:“你拿去洗干净了再还给我啊。”
陈良像是反应了过来一般,将帕子朝着怀中一塞,将手指屈伸到嘴里,吹响一下,从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远处奔过来,停在了二人的身边,陈良抚弄了一下马鬃,对陈宣道:“我将绿螭骢也带来了,出了树林上管道,骑马比较快些。”
陈萱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手扶在缰绳上,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又有些疑惑地开口道:“那你呢,你怎么回去?”
陈良伸出自己的胳膊,前后摆动了一下,笑着开口道:“大小姐放心,我跑起来和马差不多快,大小姐就先回去把。”
陈萱调转了一下缰绳,马身旋即转过了身子,朝着树林日渐稀疏的方向,陈萱回头道:“那你可要小心啊。”
陈良笑着点点头,陈萱摆动一下缰绳,一声吁声中骏马疾驰而去。
瞧着那马儿跑远了之后,陈良抬头看了下半空,已经是接近午时的时分,按照这马的脚力,跑回家也就是三刻的事儿。
在树旁坐下之后,陈良从地上又摘了根草茎叼在嘴里,抬头看着半空,心下不禁有些怅然起来。
已经是多久的事情了,跟着大小姐也是有了些年头,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在看向大小姐的时候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自己都无法遏制的转变,夜半的时分脑海之中时常就会浮现出那已经初现端倪的曼妙身姿,以及姣好的媚眼,又比如刚才,只是一个擦汗的动作,就让自己显出了那样的神色。
往日常笑旁人女儿态,今日才知这种情愫将开的苦楚。
只可惜,没有可能的,她是大小姐,自己是下人,两人中间横贯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长叹了一口气之后,陈良看着看住了天空中波云诡谲的云层,脸上写满了落寞。
午时,赵宅。
赵华正坐在屋中,吹动着被里的茶水,这屋中装饰地庄严华贵,连那窗柩都是用红檀木雕就,四下里摆满了当代名家的名画书法手迹,颇有一种恨不得拿来糊墙的气势,反倒是显得有些暴发户的摸样
那房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一青色长衫的下人摸样的男子站在门槛外,毕恭毕敬地道:“少爷。”
赵华饮了一口茶水,慵懒地道:“怎么,查得怎么样了。”
男子道:“回禀少爷,已经查探出来了,只是一个普通的护院下人而已,无父母,无背景,不是什么高手,那轻功也只是三流的水准而已,连府上的护卫都比不上。”
赵华哼了一声:“瞧他那摸样,还当是什么高人,既然如此,你知道该如何去做的吧。”
男子微微颔首:“明白少爷,我这就吩咐人手去。”
门吱呀一声复又重新关上,赵华饮干净了杯中的茶水,将茶杯朝着桌子上一放,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狠辣的神色——老子一定要搞死你。
是夜。
陈良背上背着一个宽厚的口袋,走在巷中,平日里在护院中,他的武艺也是最次的水准,性子憨厚的他便包了护院中的打杂一类的事物,这番去城郊采买了护院用上的袖套一类的事物,路上将马儿给了大小姐,误了时辰,再过些时候就宵禁了,这得快些回家才是。
这小巷是近道,只是狭窄了些,连轻功都不好施展,在往前行进上一会儿,到了大道上,再施展开轻功,不多时就能回家了。
在走过拐角时,一块大布从半空之中降下。
陈良心下一惊,眼角的余光已然看到布的四角都安插了一个人,心下转动之间,后足发力准备上跃,若是此时发力跳前,还能躲过黑布。
在他跃到一半之时,从四面八方捅来无数根削得尖利的竹矛,直直地插进他的腰间,仿佛要麻痹了骨髓的剧痛传来之后,后脑嘭地一声响,陈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的剧痛传来之时,陈良睁开双眼,触目而来的是漫天的火焰,那热浪熏得身上的每一寸的肌肤都像是要融化了一般,陈良下意识地挪动身躯,却发现无法动弹。
在陈良惊恐的眼神中,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和四肢关节处,都被劈开了一半,焚烧在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