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敞亮,筱思园里悉悉索索的蝉鸣声渐次响起。
回廊下零星站着几个仆从们,因着下午的事情俱是胆战心惊,眼观鼻鼻观心的守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屋中熟睡的王妃,和现下坐在回廊下闭目养神的楼兰王。
如意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心中瑟瑟发抖,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孙太医虽未明说,但是依着她方才瞧见的,王妃所中的毒恐怕并非寻常玩意,指不定是某些见不得光的药。
这楼兰王府这么大,从前老楼兰王在时便有许多侍妾,更不消说后来的王爷。她虽未通人事,但也是多少听过背地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还好初九平安带回了王妃,若是没有……
如意心里打着鼓,阵阵后怕涌上心头,前胸后背已经渗出冷汗来,风一吹,身子止不住的抖。
余光怯懦地瞥向冷着脸的楼兰王,脚下步子站的笔直,更是不敢挪动分毫。
明月高悬,院中蝉鸣愈发响亮。
突然,屋中传来瓷器落地碎裂的声响,吓得如意腿肚子打颤跌倒在地,声音打着颤,话也说不利索。
“王、王爷,王妃醒了。”
楼兰王比她传报的声音还要快一步的站起身,几步便迈进屋,入目就看见朱玥正欲拿着碎瓷片往手腕上划。
只要再往下一点就要见血,楚风萧又急又恼,厉声呵斥道:“住手!你做什么!”
似是大梦初醒,朱玥目光涣散,循着声音望去,眸中蕴着星星点点水光。
眼前人同梦中人交叠在一处。
她方才做了一个香艳的梦,梦中的她娇媚婉转的攀着身上男子的肩,在他身下情不自禁地低声呢喃着。
情到浓处,她眸色一黯,从枕下抽出藏着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入身上男子的后背。
刀没入他的体内,她整个魂被狠狠撞出了那女子的身体。
朱玥漂浮在半空中望着床上相拥着的两人,远看竟也是情谊绵绵的难舍难分样,除却男子背脊上渗出来的血色。
“你还真藏着匕首?”男人自嘲般笑了,“不过,今日若能死在你身上,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语气是那样熟捻,她心中惊骇,快走几步上前,方才那同她缠绵悱恻的男人赫然就是年长些的楚风萧,而他怀下搂着的女子同她容貌几乎一模一样。
那分明就是年长些的她!
她心中骇然,惊呼出声,可是床上两人似乎对凭空多出来的她无知无识。
只听那女子冷笑着讥讽道:“想不到堂堂楼兰王竟然也喜欢用强,数次三番用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
楚风萧闷笑出声,拉扯到伤口,嘶一声,遂即勾了勾唇角,反讽道:“你不也乐在其中?”
说着似是挑衅般,手下动作不停。
女子脸涨得通红,是气恼极了,怒道:“你实在是无耻至极!”
说着,手中的匕首又向下压去几分。
血几乎渗透他的白色中衣,朱玥于心不忍,心里疼的不住抽搐,快走几步上前想替他捂住伤口,却是扑了个空,陡然惊醒。
旋即,心口那股欲|火卷土重来,她伸手便砸了床头小几上放着的茶盏。
茶盏碎裂一地引来了眼前的人。
朱玥神色恍惚的回味着方才的梦境,浑然没意识到手已经被他握在手心,手里的瓷器也被他小心取下。
他的手透着初夏夜晚的凉意,舒服极了。朱玥毫不犹豫的反握住,轻轻把人往下带,寻着他的唇就要吻上。
眼前的人,面色绯红,发髻松散,秀发铺在胸前,鬓角的发零散的落在面颊,中衣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动作间露出她白皙的肌肤。
楚风萧深吸一口气,只要稍一垂眸,便能看见她衣衫下的绝美风景。
只要他愿意,眼前人几乎是任取任求。
楚风萧眸色微敛,温言道:“阿念,再忍一会儿,忍一会儿就好了。”
转头便冲门外冷声道:“去准备沐浴用的冰水,快点!”
门口跪着的如意本就战战兢兢,这会儿听着楼兰王的冷呵声,手脚并用的爬起身,依着先前的准备招呼人往屋中的汤桶里送冰水。
院中起伏的蝉鸣声,纷乱响起的脚步声,水入汤桶的哗啦声。每一声都仿若是猫爪子一样挠着朱玥薄弱的意志。
她无助地趴伏在床上,咬着手臂,声声呜咽着,娇媚又渴望的目光时不时就飘到身旁人的身上。
楚风萧沉着脸坐在凳子上,听着一桶又一桶的水哗啦啦落入汤桶中,心里寻不到答案的问题渐渐有了头绪,变得清晰可见。
他赌她舍不下他,他赌她这辈子都同他生死不相离。
若是赌输了,他认赌服输。
这辈子还长,他还可以从头再来,不过就是再苦些罢了。
见冰水放好了,如意忙怯生生上前道:“王爷,冰水放好了。”
当着朱玥的面,楚风萧不便狠罚她的贴身侍女,是以只是睨了她一眼道:“你去拿孙太医的方子煎药去。等王妃好了,你自去找秦管家领罚去。”
如意闻言只是领罚,如蒙大赦,知这是王爷看在王妃的面上高抬贵手了,忙忍着泪跪地谢恩,领着一干人快速的退了出去。
楚风萧见人都退出去,才兀自除去自己身上的外衫,走几步上前就要把人打横抱起。
这副身子软绵绵的想捶他都使不上劲儿,反而还要往他身上贴。
心里讨厌极了他,可是身体确诚实的令她难堪。朱玥又羞又恼,泪眼朦胧的瞪他,既委屈又屈辱。
“什么也不会做。”楚风萧探了身子,抵着她的额头,哄道:“我们去泡个冷水澡就好。”
说着一个用力,人就已经被打横抱起,径自往雕花屏风后去。
楚风萧惦记她右手的伤,是以入水时候细心的托举着她的右手。
两人刚一没入水中,楚风萧先蹙起眉头来,这水冰的,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寒冷刺骨,更何况怀里娇弱的女子呢?
他心疼地垂眸,怀中人头抵着他的胸膛,身上的中衣已经被水浸湿,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她美好诱人的曲线。
单薄娇小的身躯在他掌心下如筛糠般抖动着,身子寻着本能止不住的往他怀中钻。
楚风萧心里发疼,手下毫不犹豫的把人继续往怀中按,恨不能立刻把人揉入身体里才罢休。
直到听到怀中人发出不舒服的嘤咛声,方才清醒,忙卸了力道,手虚虚的搭在她柔软的腰肢上。
朱玥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因为冷而颤抖的唇仿若羽毛般轻拂过他的胸膛,带来阵阵酥麻。
她抵着他,像是抵着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依仗、唯一的暖。
透骨的寒意密密缠绕着她,顺着四肢百骸侵入,一点一点的逼退身体里压抑着的欲|火。
许久,楚风萧才顺着她的脊背,问道:“好点了吗?”
脑子清明多了,身子仍是不能自已的打着颤,但朱玥还是点点头。
“天亮了,就好了。”楚风萧继续宽慰着。
朱玥缩在他怀里,听着他缱绻低语,心里霎时涌上许多委屈不甘,她有好多话想问他的。
他继续轻拍着低声哄道:“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她心里压着事,怎么能睡着呢?
烛火摇曳,彼此间的面孔都看不真切,呼吸缠绕,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入水中,泛起涟漪后消失无踪。
楚风萧叹了口气:“阿念,我要拿你怎么办?”
“你答应过我,不骗我的。”声音沙哑透着淡淡的娇软,委屈极了。
“阿念,前世今生,哪怕是下辈子,我都只有你一个人。”
本想坚硬起来的心因为这句话重又变得柔软,她抬眼望他,泪眼汪汪,竟然又是轻易的相信了他的话。
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是信他的。
可是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朱玥抽噎着歪歪头,眉头紧锁不解的望着眼前人。
禁不住又想起方才那个香艳的梦,梦中人与眼前的人重叠到一处,她不禁怀疑,那梦中人分明就是楚风萧。
难道人真的有前世么?那他们前世便认得吗?前世是否当真如他从前调侃的那般,她要杀他?
朱玥打了个哆嗦,她现在恨死他了,却是从未想过要他死呀!
“我们从前认识么?”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旋即她摇摇头自嘲道:“是我糊涂了,人怎么会真的有上辈子呢?”
楚风萧闻言一动,惊诧的垂眸看她,细细打量后才知她这话是无心之举,心思一沉,转而继续柔声哄着:“阿念,不哭了,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继续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过她的背,安抚道:“阿念,有什么话,都等你醒了,我们再说,好吗?”
困意随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安抚渐渐上了头。
这一日实在是太过波折。先是风雪园中欢聚一堂多饮了些青梅酒,又是上春江阁兴致勃勃的观龙舟为初九和朱萸的事捏了一把汗。
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始料未及之事,桩桩件件折磨得她身心俱疲,这会儿身上的苦消了,人也倦了,哭累了,便直直的缩在楚风萧怀里睡过去。
楚风萧见怀中人身子不住的往下滑,只得又握着她的腰把人往上抬,往怀里提。
温和的眸子渐渐染上怒意,阴沉冷峻,一瞬不瞬死死的盯着噼啪作响地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