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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倾塌

倾塌

2006年于乔汐来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在张玫家住了三日,冯倩回来了,她将乔汐接了回去。

临走时,乔汐心底是对着座弄堂老宅的无比眷恋,也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她,咯吱作响的楼梯还是开窗后柏油马路上的梧桐清香,可能更多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对她温柔以待。

六月的b市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南方城市炎热和湿腻来的会更早一些,冯倩牵着乔汐的手穿过弄堂,她走很快,快到乔汐来不及避开脚下松动的石板,污水溅了她一身。

她匆忙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乔汐放到后面,自己则坐在前面,乔汐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很少能看见妈妈对自己笑了。

“妈妈,我下次还能去张玫奶奶家玩吗?”乔汐娇滴滴地问道。

“嗯?”冯倩沉默了良久,一直低头摆弄着手机,“嗯。等过几天。”

过几天,到底是几天后呢,乔汐一想就知道是拿来搪塞自己的话,她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

“怎么?汐汐很喜欢她家?”冯倩突然想到这处,埋头问道。

“喜欢,张玫奶奶做的饭好吃,还有好多好多的动画片!”

童言无忌,自己一个亲妈倒不如个继奶奶了,冯倩这样想着,笑得很是轻蔑于是开口:“有什么好的,这么破又那么小,闵城区的房子值不了几个钱,等过几年妈妈带你住大房子。”

大房子,有多大呢,二十八楼的公寓已经很大了,可是空荡荡的,又有什么用。

一回到家冯倩就开始收拾行李,神色匆忙。

“汐汐,你快去把衣服收拾一下,等会就走了。”

乔汐站在餐厅,透过金鱼缸看着行动仓促的妈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傻站在那干嘛呢,快去啊。”冯倩又催促了一声。

“妈妈,我们要去哪?”

“去你外婆那住几天。”冯倩应付道。

“但是学校怎么办,前些天爸爸刚给我请完假,继续请的话课程会跟不上。”

“没事,妈妈给你请好了。”

乔汐外婆他们住在东宁市,那里似乎是个很远很大的城市,从小到大乔汐只去过一次,感情跟他们并不亲厚,这样陌生的环境她是不情愿去的。

“那爸爸呢?爸爸去吗?”如果爸爸也去,乔汐勉强可以跟着一起。

忽然冯倩的动作停了下来,颓然的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前额她才清醒了几分。

“嗯,你爸爸也去。”

她的声音很低迷,带给乔汐的感觉就像是明知前路险峻又没有退路的无措感。

依言,乔汐乖巧的回房间收拾东西,一件一件将衣物叠好放进行李箱,对,差一点就忘了乔程伟给她买的手机。

这段时间爸爸妈妈好像都特别忙,忙到接她放学的时间都没有,她所读的学习离家比较远,索性乔程伟给她请了个长假,并且给她配了部手机。

一部红色的小灵通,后盖还贴上了芭比娃娃贴纸。

突然大门处传来急促且剧烈的敲门声,一阵一阵的仿佛要把门给拆了,乔汐很害怕,站在房间里不敢动。

冯倩透过猫眼一看,随即慌忙地给乔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将乔汐房门掩住,这才给乔勇开了门。

是爷爷,乔汐顺着房间门缝偷偷看着客厅的情景。

一进门乔勇就把大门反锁了,把冯倩往后一推,嘴里全是污言秽语。

“什么意思啊,冯倩!”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哄的了我儿子,哄不了我!臭女表子,想把我家厂子吞了!你做梦!”

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人高马大的,冯倩根本不是他对手,只能软下来。

“乔勇我告诉你,不要过分!你们自己配方有问题吃死了人,怪不到我头上。”

她惊惧地跟乔勇拉开距离,并且知道她的公公十分冲动,酗酒打人,年轻时差点把乔程伟给打死。

趁他不注意冯倩偷偷拿了把剪刀藏在手里,她道:“药监局的化验报告白字黑纸明摆着,而且公司的法人是你儿子乔程伟,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乔勇步步紧逼,抓着冯倩衣领,“你放屁!那你去把我儿子叫来,咱们当面对峙。”

“我联系不上他。”

话音落乔勇将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冯倩吃痛惊呼。

乔汐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切,吓得瑟瑟发抖,整个手心都在冒着汗。

就当乔勇要继续下手时,乔汐从房内冲了出来,帮冯倩挡了一巴掌,小朋友哪里受得了这种冲击力,乔汐的整个左肩痛得仿佛要断掉了。

“老畜生!小孩你都下得去手,我跟你拼了!”冯倩恼恨骂道,一怒之下非要杀乔勇不可。

她高举着剪刀就要捅过去,乔勇预判了她的动作,轻易就避开了袭击,又将母女两人狠狠推倒在地上。

“叫你勾引我儿子,生出个小畜生,一家子什么货色!”乔勇嘴里喋喋不休的骂着不能入耳的脏话。

冯倩抱住一直在哭的乔汐,安抚着她:“汐汐别哭,乖。”

“呜呜我们走我害怕呜呜呜妈妈我害怕”

冯倩攥紧了拳头,凌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面庞却挡不住她狠厉的眼神。

“乔勇,你到底要怎样!汐汐还这么小,我不跟你纠缠。”冯倩说着拉起乔汐就要出去,却被乔勇拦下。

“让开!”

“冯倩,你不把钱吐出来,你不许走!”乔勇态度果决。

冯倩只觉自己快要疯了,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乔程伟,也不会有这么多破事。

“我说了我没钱!”

乔勇朝她后面看了一眼,背后是两个打开了的行李箱,还有许多零散的衣物。

“贱/货,你tm说没钱,看你这仗势是准备捐款逃跑了吧。”骂着,就又准备给她一巴掌。

“爷爷,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呜呜”乔汐带着哭腔,拦在妈妈面前,不停地恳求,嚎啕大哭。

“汐汐回来别过去。”冯倩一把将她拉到身侧,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快,躲到房间里去,然后打电话给警察叔叔,110,报警听到没。”

乔汐哭着点头,想起爸爸给她的手机,咬咬牙跑进了房间里,没想到她人生拨出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镇定的将家里门牌号姓名甚至还有出生年月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公/安局。

本以为会好起来,可是房门外的争吵依旧没有休止,玻璃破碎声,桌椅倒地声。

怎么办怎么办,乔汐又打开了通讯录找到张玫奶奶拨了出去。

一直是忙音。

她又继续翻找,颤抖着手掌手心都在冒汗,直到看见易昭这两个字。

此时的易昭刚刚下课就接到了乔汐的电话。

“小昭叔叔,救命爷爷要杀了我们”

易昭的脑袋仿佛瞬间空白,心绪也随之乔汐的哭腔越来越急促。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他顾不上接下来的课程,更顾不上窗外渐大的雨势,迅速地冲出了教学楼。

须臾,乔汐的电话被挂断。

仅仅是数秒,鱼缸碎掉了,溢出来的水渗进了房间里,伴随着血液还有濒死的红鳞金鱼。

“轰”的一声仿佛结束了一切,顺带将乔汐的灵魂一并带走。

乔汐站在阳台上,她最喜欢的阳台也成了她最害怕的位置,俯视下去,所有事物都没有变化,除了那一滩血淋淋的鲜红。

易昭站在她身后为她挡住了眼睛,轻柔地对她说:“别看了汐汐,我们回家。”

她没有家了,就在几十分钟前她的家顷刻消失,她的世界也轰然倒塌。

客厅一片狼藉,围满了前来调查的警察还有身穿白大褂的法医,碎掉的鱼缸玻璃碎片散落在一地,同时也是一地的血水。

乔汐依旧站在阳台遥遥地望着,神色苍凉像一块枯木。

“汐汐哭出来也好不用忍”易昭就这样守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或许能舒服点。

对啊,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是眼泪都哭干了吗,可是乔汐心里有无数的委屈想要倾诉出来,想大哭想呐喊,甚至希望时间能倒转回到那一刻,救下妈妈。

十一岁的乔汐忽然体会到心如死灰的感觉,眼前的世界瞬息万变,还有望不到头的高楼大厦,一切景象似乎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日月也变得暗淡无光。

这时有名警官上前来嘱咐,易昭顺势关上了阳台玻璃门。

警察说道:“介于未成年没有法律主观意识,就不用带去做笔录了,小朋友呢,你就先带回去,目前最重要的是她的一个心理问题,避免提到与此案相关话题”

易昭一一记下,想着也没必要继续待着这里,就牵着乔汐准备离开,大门口拉起了黄色警戒条,围观的路人七嘴八舌的聊着八卦。

易昭为乔汐将耳朵轻轻捂住,但乔汐知道他们的指指点点全部都围绕着自己,她想告诉易昭不必为自己挡着,可是须臾间她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电梯开门的前一秒,乔汐回头看去,2801,那个门牌号,曾经有过温存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是幸存者,乔汐反而觉得自己更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