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放学时间,总让我有一种紧张感。这个时间点,如果其他同学都有约了,一个人回博士家会变得异常空虚。
没有吉田步美烂漫的笑声,没有圆谷光彦的侃侃而谈,也没有小岛元太肚子的哀嚎,更没有江户川柯南那死神般的事件体质——这条回家的路,可以说少了很多乐趣。
可是,偶尔这样刷刷手机里的娱乐新闻,被路边小猫吸引了注意力,回过神来,发现街边的商店正展示着芙莎绘品牌的新品预告海报。这样一个人的生活,我也开始习惯了。
如果我的身上没有黑夜留下的阴影,我是不是早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了呢?
“……没有那么好的事啊。”
口中溜出的吐槽,提醒着我自己。
就算没有那些事,我也无法体会普通孩子的生活吧,这是由父母的身份决定的人生——每当想到这些事,心中父母的影子,总会渐渐清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所以,不需要去悔恨,已经到这一步了。现在这样,已经足够——
“这是什么……!”正要收起手机,却在即将退出的网页上看到了一则前几日我关注着的八卦新闻,明明已经被公关撤下,为什么又出现了?
可当我点开它的链接时,却很快松了口气。这虽然很像之前的那条八卦,但稍有不同,其中的女主角被换成了热门电影的女主角。配图也是两位八卦当事人的事务所公式照。
安心了。只要“她”不再受到更多人的注目就好,这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躲在阴影中,才难被敌人发现。
心情很快又被刷新的新闻速报中big大阪队的集训照片所吸引,遗憾的是,比护选手的英姿被队友挡住了大半。我现在比较希望那些跟拍艺人八卦的记者去体育新闻组帮个忙,新闻业界的高层能听到我的心声就好了。
算了,这样也不错,至少今天也如愿以偿见到了比护先生的新照片。既然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就去那家时尚店翻翻芙莎绘的新品手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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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店员的狐疑表情,我按照自己的节奏翻阅着介绍手册。为什么小学低年级生要翻看轻奢侈品的目录——社会对小学生的刻板印象我早就习以为常,要是每次遇到都在心中发一篇牢骚,恐怕我只用一个月就能写完一份博士论文。
悄悄在脑中确定了几个目标款,我要开始考虑怎样安排博士给我的零花钱了。从柜台移开视线,店外的街道在玻璃橱窗上一览无余,那里此时正站着我很眼熟的两位女高中生。
她们似乎在和谁道别,向着我看不到的一侧街道挥着手。我猜是那位有虎牙的女同学吧。
我当然并没有与她们打招呼的打算,只是边按照预定行程离开店,边发想着每次见到她们都会冒出来的问题:假如我也是那样走在阳光下的高中生……
“最近有点爱做梦了呢。”我的语言再次吐槽了脑中的盛况。
今天有点轻飘飘了,也许是因为自习课在图书室时,找到了以前看过的童话绘本。尽管被某个多嘴的侦探吐槽“你也会看这种书”。我倒是想问他一句:在小学图书室里能找到我经常看的书类吗?
真是个常识性不足的侦探——他绝对缺乏体谅人的常识!
幸好,他至少不至于笨到连喜欢的女孩子也体谅不了的程度。否则我倒要替那名女高中生感到悲哀了。
不幸的是,在我想到这一点而瞥向那位女高中生所在的地方时,被她们发现了我。
“小哀在逛街吗?”名为“毛利兰”的高中生,就像是往常那样微微蹲下身子和我说话。
我点点头,想不显生疏地礼貌打招呼:“你们好。”但一说出口,却还是只有冷淡,天性使然。
“啊咧,今天其他小鬼都不在吗?”一旁的铃木园子举着书包双手抵在后脑勺上,站姿十分粗鲁。单从外表上,谁也无法想到她是铃木财团的千金吧。
“对哦,小哀今天没有和柯南他们一起回家吗?”主语是“你”而不是“柯南”,这也是这位小姐的温柔。
“江户川同学……今天值日。”这当然是随口说的理由,事实上那位大侦探告诉我的是要去帮关西的黑皮侦探查点资料。
“这样啊,那么步美他们呢?”
“他们去百货广场看假面超人的演出了。”我记得他们在学校邀请我时是这么说的。
“怪不得没在一起啊,小哀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呢。”毛利兰停顿了一秒,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啊,所以才会一个人在这里逛街,这里的时尚店很多嘛!”她的心一向很细,会尽量去记住每个人的喜好,但连这个程度都能了解到,该说不愧是名侦探的女朋友吗……
一直被她这么问下来,我反倒觉得不公平了。givetake,情报需要等价交换,我和那位侦探可是一直是那样的互助模式。
我便看了眼刚才她们挥手告别的人离开的方向:“嗯,我有稍微逛一下时尚店,正好在店里看到你们和别人在道别。”
我把刚才心中掠过的问题提出,不过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我是否也是个心细的女孩……真是可笑的自尊。
“啊,你看到了吗……”毛利兰笑着,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不要和莓爱里小姐说哦。”
和她有关还不能让她知道?那应该不会是虎牙女孩。是咖啡店的“那个”?还是说住在隔壁的男人……
好奇心占据了我的脑内,我一心只想知道答案:“那个人是谁?”说完才想到如果是我认识的人,这个问题就暴露了我没有看到对方的事实。
铃木园子一脸烦恼:“这怎么说呢……是你不认识的人吧?”
听到她的话,毛利兰思考了一会儿:“不是哦,我想起来,小哀有见过他一面呢!在路良院,小哀你还记得吗?圣诞夜的时候你应该见过那个男人。”
她说得含糊,但我脑中很清晰地有了印象——
圣诞前夜——是发生砒素中毒事件的那一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时永雾莓爱里”的那天。
我的脑中出现了那宛如一座山一般巨大的黑衣男人,那个躲在小屋里的人。一身漆黑,体型庞大,看上去有点恐怖,当时还吓得步美紧紧抓着我的手腕。莓爱里是叫那个人“角川”,那应该是假名吧。
“……我记得。”将对那个人的印象大致回忆了一遍,我回答道。
“果然,小哀的记性也很好呢。”毛利兰双手一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倒是我有点失礼,在对方叫住我前都没注意到。还好他不介意,和我们打了招呼后还一直在关心莓爱里小姐的生活状况。”
——询问她的现状?我的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啊咧咧,那为什么不能告诉莓爱里小姐呢?”学着某人装天真的语调,我问道。听在我耳里,真是智障无比。
可听到我这么问毛利兰却笑得眯起了眼,大概是觉得这种问话方式很熟悉吧?
“其实呢,我觉得让莓爱里小姐知道更好。但是对方说,他告诉莓爱里小姐最近去了关西,要是被知道还留在这里,会让她觉得自己说谎了,怕在她心里的形象受损。毕竟她那么坦率,可能会不太理解无心的谎言。”
哦……这就相当于我现在直接告诉面前的她,工藤新一就在米花町,大概是类似的效果吧?这么一想,确实是很麻烦的事。
但还有个问题:“那个人既然在这里,为什么要说不在呢?”
一旁的园子插话了:“所以说小孩子啊,你可能不知道,成年人是有很多意外的!可能是机票买错日期了,车遇到事故报废了,最近在躲债躲女人,或者本来约好私奔的女人没有一起走——总之什么都有的啦!”
……这位小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象力丰富呢。
“园子说着玩的,不会是这样的啦。可能他最近遇到点麻烦,不想让别人担心呢。”思考方式一向善意的毛利兰又看向我,“我看他是真的担心莓爱里小姐,不停在说她一个人住回路良院家会不安全,让我们可以的话多照顾她呢。”
“回去?”
“对。已经快一个月了吧?小哀和莓爱里小姐住一起,有没有听她提过要回去?”
我摇摇头。她最近已经很习惯在博士家的生活了,电脑取回后开始了正常工作,也会去隔壁找点书看。甚至我不去找她回来,她还会一晚上待在工藤家的书房里。那样稳定的生活节奏,现在忽然说要回去,谁都很难适应吧。
见两人有些疑惑的样子,我说出了自认为是安慰的话:“她如果要回去应该会通知你们的。”
果然,这让她们眉开眼笑。
“说的也是呢!对不起,和小哀说了奇怪的事,你不要介意。不过因为我们答应了对方,所以希望你暂时别说这件事,好吗?”
我再次摇了摇头:“我不会对她说的。”
但如果某位侦探问起,我就不能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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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从工藤那里听说了那个叫角川的人的经历,我直觉他该是组织的人,但是……
我一直以来的感觉却不太灵验,没有立刻警铃大作——这可能说明,那个人在组织中并不负责“排除异己”,至少不是针对叛徒(我)的杀手成员;或者那个人进入组织的时间不久,没有形成那样的压迫感。总之,我对那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这样的人在组织里很常见,最末端的线人,负责商业任务的底层成员,还有与我研究毫不相关的情报人员。我得以见到的组织人员少之又少。若是说代号的话,我可能还会知道,作为研究人员得到内部情报总比想象的便利。但一般成员都不会得到从boss那边亲自赐予的代号,没有得到他的信任与重用的人,都不在重要之列。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说……教授。
至少在我进入研究所后听闻的与他有关的事里,没有他的代号。可在遗留于实验室的资料里却有个与他相关的代号——《黄金女王》(goldenqueen)。其研究计划的核心。
那是曾经与我的父母——宫野厚司与宫野艾莲娜的研究计划《银色子弹》类似却又完全相反的研究方向。
曾被称为“金银研究”的那个时代,在“银色子弹”资料损毁及研究者死亡,“黄金女王”实验失败及教授转移研究方向后,就在组织里成为了传说一般的过去。
之后组织找我来重启“银”的研究,教授那边似乎也有继任者在继续之前的研究。但就我所知所见的他的实验里,很难想象“金”是怎样的一个实验。
我想到了库拉索,她应该也是来自教授那边的实验结果——只是在制造“士兵”(棋子)的实验,与“女王”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那时候的我,我能多一份好奇心……不,不对——
我不该去想那些事的!我已经不在那片黑暗里了啊!我现在只要把自己的罪过——把解药研制出来,就能抵消那一切了!抵消……虽然无法完全做到,但只要跨过哪里就一定……!
“小哀。”
平淡的呼唤声从一堆繁杂的思绪中将我拯救出来,但我的心却唐突一紧,只因说话人恰好是不久前提到的话题人物——
我回头看向叫住我的人,果然是她。
这里是从5丁目到2丁目必经的转折点,显然,我告别毛利兰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和侦探事务所的方向相反,她是不可能去找她的。那么她会去那里的理由只能是——
“今天又去咖啡店看那个人了?”对于她这种仿佛思春少女一般的小心思,我已经快无语了。
下午的她因为文字语言上的迟钝,经常会急得满脸通红,但她现在脸红,恐怕是因为我的话吧?
“……嗯。”她点着头,走到了我的身边。
“你也不用那么喜欢吧……”
“是……我有事拜托他。”
她认真地思考着回答我的话,倒让我觉得自己在发小脾气了。
老实说,我不喜欢她接近那个人——当然,也不喜欢她接近住隔壁的那个男人。
明明是想让她远离组织的,这样下去,不是会惹来更多麻烦吗?
偷偷瞥向她,她今天的心情不错,她的嘴角竟然一直微微翘起——这时候要告诉她不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未免太残忍了。
连某个性命悬着的愚蠢侦探的愚蠢行为我都狠不下心来,对她就更没法……
“……那个,小哀。”
“嗯?”
“差不多……该回家了。”
“现在不是在回家吗?”
稍迟一会儿,我才想到她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猛然转过头去,却见她对我微笑了。注意到自己说了天真的话,我感觉到脸上一热,为了转移注意力而主动问:
“你是说,要回那个山坡上的家?”
“……嗯。”
离警方通知她可以回去也已经过去一阵子了,现在,她没有任何理由再住在博士家里。
“可以吗?你一个人?”我想到了毛利兰之前说的话,也不免担心,不禁提高了音量。
她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住在博士家,很开心。但是……不太像自己,感觉好奇怪。”
她的话断断续续,我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但细想又不太明白。
是因为她一下子接触了太多人,失去了原本的平静生活?还是所谓的恋爱的萌芽,让她感到不安试图逃离?或者是她在害怕这样的生活不断侵蚀她,会让她迷失?
我果然是猜不透人心的。毕竟我不是侦探。
“你……自己决定就好。”我只能这样回应她。
自己能决定人生,就已经是自由了。
——“谢谢你,小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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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我上学的时候,她悄悄搬出了博士家。
奇怪的是,从工藤那边的反应来看,似乎毛利家的女孩和咖啡店的那个人都还不知道。
住在工藤家的讨厌家伙,也是在送多做的料理过来时才知道这件事的。他只苦笑着说“看来,要有几日的平静了。”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因为千叶警官亲自上门告诉我和博士——事后,工藤说,侦探事务所那里也有高木警官的拜访。
他们分别带来的,都是同一个消息。
——时永雾莓爱里以杀人案嫌疑人的身份被警视厅带走了。
那所谓的几日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