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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后宫篇18

有了这次出场,我册封国师的过程顺利无比,哪怕我是男人,哪怕我曾是陛下后宫。

对,古人就是这么迷信到不讲理。

再次南巡的钦差人选也定得轻松,安乐侯为主,户部尚书为副,户部左侍郎暂替尚书职。

只是为北方战事选将遇到麻烦。

副将定了,然而主将之职却无法给予陈将军,因为老将军病得厉害,连马都上不去。

“可惜啊,老将军无女,只有一个独子,”不少老臣叹息,“伊浑可汗竟有那等狂悖之言,若吾等不是文官,必然也要上沙场与北夷决一死战。”

所谓可汗的狂悖之言,指的是他扬言攻入都城,然后纳陛下与魏王为妾,让宗室女和群臣充当奴婢。

是的,伊浑可汗是个男人,毕竟北方草原民族并没有受到女尊文明的影响。

可能在北夷人看来,这些愚蠢的中原人真的很怪。

朝臣又各自举荐主将人选,可跳来跳去,都没有威望足以服众的将军,一时陷入僵局。

伊浑可汗狂犬吠日,琅朝必要一血耻辱,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此战只能赢不能输。

众人大多数看向魏王,少部分瞥向我。

谢邀,国师不负责选人,国师只负责在出征前给全军上祝福buff,和游戏里的牧师一样。

魏王一如既往尊重群臣,自己不怎么言语。

见金銮殿渐渐安静下来,她摩挲手指,颔首道:“既然如此,小王倒有一个想法。”

她含笑看着我:“小王打算亲自挂帅,迎战北夷,国师以为如何?”

邪魔是什么意图?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但当着群臣的面,国师不能犹豫太久,甚至都不能显出犹豫之色。

我稳住情绪,沉声道:“古语有云,千金之躯不坐垂堂。魏王身负监国重任,犹如北斗星为众星之首,不可轻易离开都城。”

群臣纷纷附和,她们想法很干脆:陛下眼看不行了,玄鸟蛋里的皇女能否孵出来还两说,宗室魁首萨之行在南方闹得天怒人怨,要是魏王再有个好歹,她们立谁为帝?

没有皇帝还玩个屁,直接走向共和吗?

见国师和大臣都反对,魏王也不再坚持,笑着把此事揭过了。

最终商量下来的结果,只能以兵部尚书为主帅,又给她调了五个副将,包括兵部左侍郎长女。

只是这个阵容别说对上伊浑可汗,就算对付南院大王阿鲁齐的先锋军都够呛。

人心沉重,还不等魏王让宫人敲钟散朝,就听闻宫中大钟轰然响动——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群臣表情都变了,悚然中又带着释然。

整整四十九下,钟声悠远,哀悼一个君王的逝去,也宣告一代旧朝的结束。

“陛下殡天!”

“陛下殡天!”

“陛下殡天!”

宫人一声声哭号响彻朝堂与后宫,响彻整个皇宫。

魏王敛容,率先朝着大行皇帝[1]寝宫位置跪下叩首,群臣追随她的举动,纷纷跪下三叩九拜,一边流泪一边口称“陛下”。

我沉默起身,也跟着跪拜于地。

死人都是过去式,尤其是皇帝。

百姓死了长辈,可能家里人哭得还真心些。但皇帝若是死了,立刻人走茶凉,除了极个别的人,宗室朝臣都是意思意思得了,谁会真心为二十五哭泣?

先帝不重要,当今是谁才更重要,纵观大琅朝野,唯魏王有资格,立刻有几个墙头草喊着让魏王继承大统。

“天子新崩,梓宫在殡,万望殿下保重身体,早日继承大统,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萨维蔓必然不能直接应下,她还要和群臣表演“三辞三让”。

果然,魏王擦掉脸上泪水,从地上爬起来,果断拒绝“继位”,下诏令朝廷六部堂官负责治丧,以礼部尚书为首。又令所有官员皆着丧服,关闭城门和宫门,命禁卫军昼夜值警。

另外,让宫人请示君后,后宫由他做主,带领诸位君侍依礼哭丧。

六部堂官值守勤政殿,魏王则带我直接前往陛下寝宫,与君后会合,一起哭丧。

宫人以香草煮水为二十五沐浴洁身、梳理头发、剪指甲、整理遗容、穿上丧衣。萨维竹用方巾覆面,身体覆盖被衾,停尸于殿内西楹,这套礼仪忙完才堪堪结束今日。

“明日小殓,后日大殓,都要麻烦皇姐夫。”魏王对君后颔首,后者回礼。

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君后。

他看着气色还好,脸上带着礼仪性的悲戚,但眼中无波无澜。

也是,就二十五的德行,她死了,后宫君侍谁会真的伤心?顶多伤心自己没了前程,要被下一任皇帝赶去行宫终老。哦,皇贵君例外,如果他没被邪魔控制的话。

“大行皇帝丧礼,也烦劳国师多费心。”魏王又转头和我说道,接着匆匆赶去勤政殿,和群臣商量其余政务。

看着帷幕后众君侍依次离开,我走到君后身边,停顿片刻,开口道:“君后可愿与某详谈?”

君后看了眼二十五的尸体,平静收回视线:“国师请。”

我再次坐在椒凤宫中,手里端着茶杯,茶香苦涩醇厚。君后换了一身素服,我身上是祭司天服,倒不必更换。

“玄鸟蛋很好,宫中诸位君侍也无碍。”还不等我开口,君后直接说道。

我的话噎在嗓子里,只能低头喝茶,想了想,问道:“大行皇帝仙去,皇贵君如何论罪?”

这问题不妥当,但国师总有些特权的。何况,我和君后是什么关系?不说是老铁,也是渊源颇深……吧?

君后弯了弯嘴角,冷然道:“上官氏活不过今晚,先帝走了,他如何能活命?”

“顶着罪人之女的名义,对两位小皇女也不好,等玄鸟蛋孵化后,君后不如过继她们?”我试探道。

君后不吭声,低头喝茶,好半天才开口:“说到皇嗣,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我抬眸看他。

“若皇女过继给我,她们才是死路一条。唯有以罪人之女的名义,让她们跟着你去占星阁清修,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魏王未必会赶尽杀绝,先帝刚刚闭眼,她就害死侄女,史书上也说不过去。”

“又何必她亲自动手,新帝继位,总有一些蠢蛋想邀功请赏。”

“君后在宫中多年,若是您都护不住她们,我根基太浅,就更不行了。”

君后将茶杯搁置桌上,发出轻微“叮”声,眼神平静:“萨宁,你不信我?”

目前来说,琅朝宫廷的人,我一个都不信。

比如魏王,她肯定被邪魔附身,但她是否供奉了百年魔身,又是另一回事。

萨维蔓不是个聪明人,邪魔却正相反,百年前小欢喜佛被鬼王师徒这般围堵,竟然还能换个马甲继续造孽,可见它心眼之多。

它真的会把百年魔身押在魏王身上?

所以,我提议见一见君后和刘美人,他们是我最重要的怀疑对象。

但二十五死得猝不及防,又加上魏王刚才于朝堂上提出亲征,一时打乱我的部署。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这时候君后提出将玄鸟蛋给我照顾,又是为什么?

见我不回话,君后嗤笑一声,垂眸道:“国师不愿就算了,权当我没说过这话。”

“君后,当年你举荐我入宫,到底是为什么?若说皇贵君独霸后宫,让您感到威胁……恕我直言,这话着实敷衍了些。以他的能力,您想要对付上官氏,易如反掌。”我想了想,又问道。

“国师言重,上官氏从来不足为虑,若无陛下袒护,莫说我亲自出手对付,就是后宫其他人的算计,他也挡不住。”君后话里有话,意味深长,“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后宫也是陛下的后宫。”

我沉默片刻,彻底了然。

“若这是君后所愿,小臣固不敢辞。只是有一事相求,上官氏毕竟是皇女之父,大行皇帝仙去,大殓未过,杀之不祥,不如等丧礼过后再处刑?”

君后满意笑起来,举起杯子敬茶,应下此事:“那就如国师所言,皇嗣拜托你了。”

当天晚上,椒凤宫就送来那只破壳玄鸟蛋,有鬼王神力庇护,双胞胎长得不错,贴近蛋壳能清晰听见两个小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隐隐还有亲近之感

“都六个月啦。”我感慨道,抚摸蛋壳上的玄鸟羽毛花纹,将墨莲锦鲤的力量渡给她们。

第二天小殓和第三天大殓,国师都无法缺席,但我也不放心将玄鸟蛋交给任何人,只能让元夕做了个布兜,将鸟蛋绑在身上,外面罩着宽袍大袖,不仔细看不出,只是行动略显僵硬。

魏王瞥了我胸口一眼,勾了勾嘴角,但终究没说什么。

小殓仪式主要是两个:穿寿衣和饭晗之礼。

大行皇帝的寿衣也称为“终衣”一共有十九套,是的,你没看错,给尸体套上十九套衣服,然后再用黄帛缠绕十二层,用布条捆紧,在外面再套上一层布囊。

我看着被物理意义裹成“粽子”的二十五,心想,这是在制作木乃伊呢,还是担心死者诈尸?

饭晗之礼更为简单,就是在死者嘴里放东西,这项葬礼习俗在各类文明中都很常见,口中放置米或贝壳称“饭”,放珠宝玉石称“唅”。还有更夸张的,比如西方往眼皮上放硬币,东方有所谓的“九窍塞”,都是同一种类型的东西。

魏王亲自给二十五嘴里放了一块玉璧,据说是先帝在长女出生后,让匠人用上等北山玉雕刻的,正面是琅朝皇族的桃枝图案,反面刻了一簇挺拔苍劲的竹子,还有“维竹”二字。

出生贺礼成了死时的饭晗,不得不说,魏王,嗯,又或者是邪魔挺懂黑色幽默。

“您检查过大行皇帝尸体,应该放心了?”我整理宽大衣袖,对魏王笑道,“这下不用担心她半途醒过来。”

“国师说笑。”魏王不动声色,“明日大殓,内外百官要为大行皇帝哭灵送行,您也需要一直陪在左右,以护先帝亡灵早登极乐。”

我颔首应是,又听魏王问道:“听闻国师和君后说到,要将上官罪人的处刑放到大殓之后?”

果然来了。

“魏王殿下以为不妥?”

“你才是国师,葬仪未毕,国师说杀人不祥,小王怎敢违背?”

“只是小王疑惑,国师这般行事,”魏王凑近我耳畔,低声轻笑,“莫不是觉得拜托过地府冥尊,就能让萨维竹起死回生不成?”

“恐怕鬼王要让国师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