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引吭高歌,一路嘤嘤嘤。
我和楚楚的脸已经麻了。
“不要问我,”我眼神空洞道,“我之前也没听过人鱼唱歌。”
偏偏这条人鱼唱完之后,还满脸期待看着我,妖冶魅惑的脸上写满“我好棒,你快来夸我”。
他智商多少,我不清楚,但心理年龄绝对只有五岁,不能再多了。
我从善如流,伸出一根腕足,怒摸鱼头。
人鱼不太乐意,恼火地将腕足推开,从轮椅上起身,想抓我的手。
他只有一根鱼尾巴,哪怕尾鳍再坚韧锋利,也不足以做出“站立”姿势,以至于刚起身不到三秒,就往地上重重摔去。我心下一惊,赶忙用触手拖住他。
人鱼抬头看我,我叹了口气,用人类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他柔软的红发。
他耳朵下方有鱼鳃,一吸一张,因为缺水而干涸。
我向楚楚伸手,后者熟练递过来一瓶海水,我拧开瓶盖,全部浇在人鱼身上。
变异体一般不会因为缺水而死,我们生命力太过强悍,但确实会很难受。
“这就是你坚持带着他的原因,你知道他能控制变异体……克莱夫也知道?”楚楚挑眉问道。
我点点头,侧耳倾听墙外声音,并透视外面情况。
人鱼歌声果然有效,外圈密密麻麻的变异体已然安静下来,偶有动作也极为迟缓,就像喝大了似的,再也没有狂潮时的狂暴攻击性。
夜风中依旧夹杂血腥味,还有伤者轻轻的哀号,却比刚才宁静太多。
我对许楚楚比划手势,表示可以离开。
没错,即便遭遇变异狂潮,我们依旧选择立刻逃离。某种程度而言,狂潮还是个极好的机会,我们可以靠着人鱼一路歌唱离开,而身后萨特将军却绝对不敢追。
但风险也有,毕竟人鱼不是万能的,他能控制多久,没有人做过实验。
另外,人鱼是否会一直帮助我们,也要打上问号。
楚楚动作轻盈,熟练打开小门。
我将人鱼按回轮椅上,看他不满模样,俯身抚摸他的头发,低声哄道:“你想和我们一起逃跑吗?能继续帮我们唱歌?”
人鱼安静下来,看来他听得懂这句。
许楚楚向我挥手,我推着轮椅出门,刚踏出内圈,就被眼前场面震住——
外圈灯光尽灭,一片漆黑中,唯有清冷月光投下一抹淡淡光亮。月光照耀之地,泛着微弱反光,一开始看觉得什么都没有,仔细看去,竟是成千上万变异体,它们挤挤挨挨,肩碰肩,脚挨脚,而那些反光就是它们的眼珠。
我轻吸一口冷气,尽管本身是s级,却依旧为眼前变异体数量而震惊。
想象一下,如若没有人鱼歌声,这群玩意儿铺天盖地向我涌来……
月光下,许楚楚脸色也有点难看,不过她很快稳住心神,不发一言,只用手势与我互相交流。
[外面变异体太密集,带着轮椅无法行动]
[我知道,我背着他]
[需要防止它们暴起]
[你离我近一点,先不要放出火焰,以免惊扰它们,躲在触手范围内]
我将轮椅上的人鱼背起来,与此同时,小心翼翼放出十几条腕足,尽可能轻巧。触手也意识到目前情况,不再调皮捣乱,而是如临大敌般围在我身边,形成一个小小的“球”。
而楚楚也悄无声息后退,躲入“球”的范围中。
我们几乎垫着脚走,背上人鱼感受到我的紧张,好奇探出脖子,湿润红发落在我颈部,有些痒。
“……别闹,呃,唱歌?”
我转过头,正对上那张妖冶脸颊还未消退的笑意,像极了人类,而不是野兽。
我愣了愣,却见人鱼抬起头,望向今晚清冷月色,空灵悠远的歌声再次于夜幕里震荡开来。
忽略歌词都是嘤嘤嘤,摸着良心说,其实很好听。
或者说,也正因为没有歌词,旋律才如此扣人心弦,仿佛能直抵灵魂深处。
我们所到之处,变异体都更加迟缓安静,其中一些甚至慢慢闭上眼睛,犹如沉睡。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将顺利离开火石基地,逃脱变异体狂潮,由楚楚联系华国情报局,想办法将我们带回去。
如果一切顺利……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在我们刚走出去五米时,我听到身后开门声音,立刻瞳孔紧缩,条件反射转身,差点甩掉人鱼。
人鱼不满地咬我头发。
通往外圈的门打开了,但是来者却不是萨特将军的追兵,甚至也不是泰瑞斯。
那是我们谁都想不到的人。
浑身伤痕、摇摇欲坠的男人靠在门边,即便隔着五米远,我都能看见他眼中怨毒与恨意。他长得很英俊,年纪并没有掩盖五官深邃,相反沧桑岁月为他更添一分韵味。
但与这张毫发无伤的容颜相对的,是他身上被虐待的新鲜伤痕,几乎没有一处好肉。烫伤、咬伤、撕裂伤、鞭打伤、切割伤……甚至有些形状连我都判断不出来源。
他是?
我和许楚楚对视一眼,我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楚楚却凭借特工优秀的记忆力,立刻想起来。
“和你同一批的货物,奴隶区唯一剩下的男人。”
啊,是他。
根据店员的说法,因为年纪太大而卖不出去的好莱坞男星。
“看来最后还是卖出去了。”楚楚语气冷然几分。
我很理解她,被人当作货物囚禁虐待,当年她遭遇过类似的事情。沈星州让她从一个天真软弱的大学女生,变成如今站在情报界顶端的优秀特工。
诚然,苦难让许楚楚变得强大,让她得以在末世活下去,甚至成为变异者。
然而,苦难从来不值得被歌颂和感谢!痛苦就是痛苦,折磨就是折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理应被如此伤害,无论国籍,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身份,无论是否能帮助对方成长。
男星身上痕迹说明一切,最终买下他的人,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将他凌虐至此。
也许是因为今晚士兵到处搜查,以至于买家一个不小心,让男人得以逃离。
可他无处可跑,被士兵抓住,还是会送还买家。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跑。
他闻到空气中血腥味,他听到外圈哀嚎,他看见我们离开的身影,也许在我们开门时,也看到外面的变异狂潮……所以,他决定报复,哪怕同归于尽。
开门声惊动附近变异体,男人眼中带着快意,他没有看我们,只是冷笑着,突然像疯了般大吼大叫。
瞬间,变异体狂潮苏醒,它们眼眸在月光下幽幽反光。
淦!
“跑!”许楚楚当机立断喊道。
我余光扫到男人被门口变异体抓住撕碎,他不再叫喊,然而一切也都晚了。
被嘶吼惊醒的变异体变得更加狂暴,人鱼歌声也只能勉强安抚,降低它们攻击性,却无法再次令它们沉睡。
我不再犹豫,背着人鱼一路狂奔,几十根触手全部释放,前后扫动,为我们开路。
必须尽快进入墨西哥湾。
作为海洋动物,我在海洋有巨大优势。而且墨西哥湾通往大洋,海水很深,方便逃脱隐藏,也能护住楚楚。
人鱼在海里也能起到更大作用,而非在陆地上这样,寸步难行。
最关键的是,在海水里,我绝对可以单方面暴揍泰瑞斯!
死恐龙,游个泳我看看,再啃断我触手看看!
嘻嘻,克莱夫想算计我?不如猜猜看,这次是谁会丢了夫人又折兵?
是的,我知道克莱夫必定会派泰瑞斯来抓我,甚至我早就意识到,什么情报泄露,什么安娜背叛,从最开始都是克莱夫刻意布置的局。
只是最开始,我摸不准他想做什么而已。
针对我下这个局?呃,也没必要,我不是一直被他捏在手里?就算是想训诫我,让我不敢再逃跑,也没必要搞那么大阵势。
事实上把我放出去,克拉夫就一定会承担丢失我的风险,以他对我莫名其妙的执着,他不舍得。
付出与回报不对等,老板从不做亏本买卖。
直到我们追着劳伦斯来到火石基地,我隐约察觉,克莱夫应该是想收拾萨特,毕竟后者是得州最强势力,而且末日前就与自己有仇怨。
然而区区萨特?克莱夫未必看得上他,真想弄死他,老板有一万种办法。
再接着,我在火石基地见到楚楚,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一个萨特自然不值得,但如果加上一个北安盛呢?
这是一箭四雕之计。
萨特野心太大,且与自己敌对。
金老板墙头草两面倒,而且又知道得太多。
华国北安盛已经追查到他头上,甚至派遣特工抵达北美。虽然楚楚说,自己目标是崔家兄弟,但这话连我都不信,克莱夫老狐狸会信?
至于我,平时装着乖巧,却心心念念想逃跑,他也心知肚明。
那份情报是鱼饵,由克莱夫恶意抛出,盯着自己看上的四个目标,却又同样搅乱一池浑水。也许他还存着点撞大运的心思,看看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哪个傻子会被钓上去。
你看,崔家兄弟这不就上钩了吗?
这是典型的克莱夫行为模式,喜欢以小博大,多处下钩,不按常理出牌,随时改变目标和策略。
从见到楚楚那刻起,我就明白这混蛋的想法。
然而,我们各方已然抵达火石基地,一切都按照克莱夫预想进行,人既然入场,想反悔就太迟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如顺着他的布局走,让克莱夫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让泰瑞斯先传回“一切顺利”消息,才能方便下一步计划。
你有鱼饵,可我也有底牌。
听完我的解释,楚楚表情瞬间空白。
我们已经逃出变异狂潮的范围,只是还未赶到墨西哥湾,我却已经闻到泰瑞斯的气息。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最终,楚楚只憋出这一句。
“嗯?”有变过吗?
“从前你也很聪明,别人很难骗过你,但你也不会主动参与任何事,更不会主动布局。”
“……这是坏事吗?”
“不,”楚楚语气变得柔软,她温柔又复杂看了我一眼,“这是好事。”
“只是好事,未必代表轻松与快乐。”
从局外人,变成主动入局者。
从舞台下的观众,变成台上演员,甚至想成为幕后导演。
我掌握了主动权,却也失去万物不动心的淡定从容。
“你打算怎么摆脱克莱夫的爪牙?”许楚楚转过话头问道。
我立刻扬起笑脸,将人鱼放到一旁,高兴蹲在地上,拍了拍沙地。
沙土下蛄蛹几下,接着几根迷你小触手伸出地面,挣扎着从土里脱身,但腕足太小使不上力,只能“咿咿呀呀”,气得浑身蓝环乱闪。
许楚楚:?
“啧,你这个小废物。”我抽了抽嘴角,伸手拨开沙土。
那只小章鱼猛地钻出来,没控制住,还在沙土上翻了两个跟头。它挥舞几十根柔软触手,虽然脑袋也不过指甲盖大小,但是脾气却不小,对我哼哼唧唧发火。
“哈,你还敢骂我是大废物?”
我面无表情,一指头戳下去,将它脑袋戳扁,按在沙土里。
小章鱼拼命挥动小触手,继续骂骂咧咧,挣扎着从我手指头下逃出来。
“别担心,楚楚,我沿途已经做好准备,那只恐龙是靠嗅觉找人的,有它们足够混淆泰瑞斯。”
许楚楚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它……是你生的?”
我:……
楚楚:……
想什么呢!你当我是海马呢!这特么是我的新能力,瞒着克莱夫觉醒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