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大大小小的变化着,却一直没有彻底停歇的时候,但是好在河水因为言夙的费力改道,下坝村这一片地已经没有了洪水肆虐——但因为雨势,一些积水还是有的。
但至少他们巡视过那由言夙“堆造”出来的河岸之后,觉得完全可以回到村中生活,只需要警醒一些,青壮分队日夜巡逻就好。
这总比窝在山洞之中让人舒服一些、温暖一些。
到底天气变化巨大,已经好些平日里身子骨就没那么硬朗的人或轻或重的病了。
虽说他们此番也是损失不小,但病了却不能不重视,毕竟不论是官府还是他们家中老人都说了,但凡大灾之后,常有大疫。
——若是大家不得不逃难去,那时候自是什么都顾不上,但此刻他们的情况到底还算过的去,自然也就要考虑到这些。
总不能好不容易躲过了汹涌的洪水,此刻却丢了性命吧?那他们该是多么的不甘?
“但是这进城请大夫、抓药之类的事情,咱们也得组织一部分青壮去。”村长叫着族老并一些村民们商议。
不是他们要将人心想的险恶,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们这村意外的受灾情况不算重,可旁人呢?可要知道,若是活不下去了,谁还会在乎礼义廉耻?
至于官府的救济,他们自然也是在等,可生病的人却等不及了。
将前后事宜说出个章程后,大家提着的心也稍松懈了些,不由又说道那河岸的事儿。
“就咱们巡视看到的地方,不只是往上游那处,还有下游那处小土坡,往日咱们还成在那头挖过野菜,放过牛。”
然而此刻那处土坡却已经没了踪迹——或者说并不是不见了,而是变换了位置,稳稳当当的堵截着河水,将它拦入了那山坳河道里。
要说为什么他们能够在千万个小土坡之中将并非独一无二的它认出来?那自然是它虽是换了位置,可上头的几株树木却是完全没变,他们可认识呢。
“大约是哪位神佛不忍咱们受苦受难吧。”一位族老感叹道。
也只有神佛才有这移山填海、通天彻地的能耐了。
他们心中敬意满满,却也不敢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置喙——记住神佛的恩情自然是真的,即便是不知神名,他们也自发在家中供奉了牌位。只是如今没有香火,只有各种贡品聊表心意。
外头的雨势大了些,在座的就都想等雨势小一些再回家去,总归这种天气也没有旁的事情。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忍不住关心起他们另外一位恩人。到如今也不知算是出没出现的言夙。
“恩公既是武艺高绝,那就势必是武林中人。”
“但武林中人多恩怨,说不得恩公是怕仇人寻来,或是会连累咱们。”
“对,大概就是如此,恩公才会连接走闺女都只留下纸条,不曾露面。”一个老者听到村中那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童生这般说,顿时一拍大腿。
觉得这种可能十分的大。
至于他们的恩公可能是坏人?呵,不提他们的性命就是恩公不求回报救回来的,就说此前的相处,即便是不能看透一个人的人心,至少也能看出言夙为人处事很是正派的。
所以,定然是恩公为他们考虑至此。
“不论咱们这推测对与不对,你们各自回家后,约束家人。对恩公之恩情,咱们铭记于心,但有关恩人一切情况,咱们日后都不得再提。”村长拍板定案,族老们也是连连称是。
好几个青壮还说等洪水过去,定然要给恩人也多多供香火——他们是被言夙救下性命的那些人,已在家中给救命恩人立了长生牌位。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一牌两立”的言夙,此刻正抱着小丫头坐在隔壁县城的一家客栈之中。
他们已然在这住了两日,对这里的大厨手艺有所了解,桌上的菜色都是合乎两人口味的。
之所以在这里,一自然是因为言夙一如既往的只会烧厨房,不会烧菜,也不能苦了孩子不是?二自然是因为他在这里等着官府的赈灾应对。
——这样的距离对他而言,不妨碍他带崽,也不妨碍他关注灾民,很是两全其美。
官府的反应还是很快的,虽是不能避免受灾地区的百姓的苦难与伤悲,但及时的救援还是能保下更多人的性命。
那些失踪在洪水之中的人,也并非就此放弃,有官府的人寻他们,他们的家中、村中也有组织人手寻他们。
或许哪怕找到时,已然是阴阳相隔,但至少还能让他们入土为安。他们都没有轻言放弃。
洪灾是大事,言夙哪怕是待在客栈之中也知晓了不少消息,不由叹息一声,他没救到的人还是不少。
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他也只能顾及他的眼前。
——只是道理明白的再清楚,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好在咱们县老爷是个好官,这几日的功夫已经将无处可去的人尽数都安置了,有病的也给治病,幸好没有出大乱子。”
隔壁桌的一个大汉一边喝着酒,满足的喟叹后,出言夸赞县令。
随即与他同桌的一个瘦高个就道自己也给捐了些东西,虽是不多,但能帮上一点忙是一点,顿时叫其他几个朋友出声称赞,并且也准备效仿。
很快整个大堂里都响起应和的声音。
似乎这场大难,也没那么煎熬了。言夙微微露出笑意,就抱着吃饱喝足的孩子上了楼。
他原以为这个早早起来的小丫头,吃饱喝足后就要闹觉,却没想到大堂之中的议论声渐渐含混的时候,这小丫头却是更加精神了。
目光打量着这住了两日的客房,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新奇。
言夙见她不睡,便也没刻意去哄,反倒是当她听的懂似的与她说话。
——言夙当爹虽说有了几个崽的经验,但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的。比如说很多事情,哪怕崽子们还不懂,但他该说还是说。
“灾情控制住了,是大好事儿。”
“就是咱俩得换个地方了哦。你这小身板才刚硬挺一点儿,我就又得重新给你找个奶妈妈,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合意的。”
要遇上一个手艺好、耐心足、易相处的人家可不容易呢。
不过不管如何,这事儿不能拖着,确定受灾百姓的生活进入安稳的正轨后,他就得换个地方。仅是隔壁镇,这肯定是不够远的。
“哎,村民质朴,也对我往日的事迹不清不楚。多半不会联想到什么,但是我也不敢赌啊。”
——他最近的、被宣扬的沸沸扬扬却又神神秘秘让人不明就里的“功绩”,就是他搞定了两国皇帝。虽本是只有高官之流不清不楚的知道一些,可是时间久了总是会有一些些“传说”泄露出来嘛。
还有就是他养出的好儿女们。能叫人称道几句。
这些事情下坝村的村民即便还有人记得,但或许也不会联想到他身上,毕竟时间过的久,还是远在盛京的带有传奇色彩的“传说”。
他们顶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或许还已经听闻他的死讯。
可若是他还留在下坝村,那他的事迹被宣扬出去的话,他家那群崽子未必就不会多想。
——他家那群崽子,思想开放、不拘于形。
就他的了解,那群崽子听闻这些事情的话,定然是敢想他还没死透这回事儿的。
即便不是百分百认定,但至少会本着“来看看也不亏”的想法找过来。
他还是早溜为妙。
——只要一日不被抓住,那怕崽子们胡思乱想,那也不过是“思爹心切”出现的幻觉。
言茉茉被言夙抱在怀里,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听清了几句,两只小手将他的一缕头发拢在手中,像是拢着什么珍宝似的。
虽说“说话”还一直是含含糊糊的咿呀,但她眼眸之中的高兴却是格外清晰明朗。她喜欢自己的新爹爹,哪怕并不会叫人。
言夙看着这小丫头,心里的一点千头万绪顿时消散无踪。啊呀,有这么可爱的宝宝当前,谁要思考诈死被发现这种令人秃头的事情呀?
正想跟小丫头笑闹一下,哄她更开心,将前几月的人生没开心的都开心回来的言夙,就见小丫头忽然就着他的力气站起身子。
两只小脚踩在他的腿上,很是有力。
随后松开他的头发,小手扶在他的肩头上,已经养了些肉肉的小脸颊,忽然凑到他的脸边。
肉肉的温热小脸颊,在他的脸颊上贴贴。
随即对他露出自己的小米牙,一看就是高兴不已。在言夙有些懵懵的,但也对着她露出笑意的时候,小丫头又凑过去,显然对跟爹爹贴贴这种事,很是乐此不疲。
言夙:“……”啊,还是养女儿可爱。有这么可爱的女儿,谁还要去想被家中那几个崽子发现诈死是什么后果呀。
——家中的女儿们还是要想一想。毕竟女儿都是那样的可可爱爱!
换了地方居住,言夙自然也换了户籍名录,好在这东西他多得很,假名字填一填就可以了。
这次他连言茉茉的都没漏下。
——反正言茉茉的名字也没有上户籍,所以也就不用更改,再费力想个新的了。
买房子,摆家具,向和善的邻居老太太询问做席的大厨,然后请友善的邻居们吃一顿暖锅的饭。
这些事情言夙再做起来,已很是熟练。
如此,一住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平日里与邻里也相处的不错。
特别是越发机灵伶俐的言茉茉颇得大家喜爱。
然而这日言茉茉却是眼睛红红地回家,扑在言夙的怀中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刚欺负我女儿?才活两三岁就活腻味了?
——
啊,暴雨,并暴雨预警,呜呜呜,不会要大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