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凉自己也知晓是个很难缠的人,只是这种难缠只限于她非常亲近的人。
就好比说,现在这个哄着她喝药的,她睡的迷糊,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人既然能这么耐心的哄她喝药,定然是她很亲近的人了,面对亲近的人幼稚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抱着那手臂,在他的臂弯上蹭啊蹭,也不说话,只是无声的控诉着对那碗药汤的不满。
足有半刻中,那人似乎也没了耐性,伸手在她颊侧轻轻的拍了拍,像是威胁一般的道:“听话些,你再耍无赖,我便要将你拖起来打了。”
陆千凉听这话,一急,竟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嘶,属小狗的。”他捏着她的一变脸,将她拉向一旁。陆千凉吃痛,委委屈屈的松了口,却也不敢去抱他的胳膊了,缩成一团蜷在被子里吸鼻子。
窸窣的衣料抖动声响起,那人似是揉了揉手臂上的咬痕,又将药碗端了过来:“都给你开荤了,还不喝药?”
陆千凉继续装死。
那人默了默,不说话了。陆千凉正纳闷,自己的嘴唇突然被两片凉薄的,柔软的事物触了触,极轻极柔。
他也只是触了触,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后旋即离开。那并不是纵情的深吻,只是安慰一般的触碰,带着些熟悉的,甜腻腻的气味,叫她感到安心。
“这回肯喝药了么?”汤匙抵在了唇边,那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张口。”
陆千凉被那转瞬即逝的浅吻打乱了方寸,病重本就不甚清明的头脑更是转不过弯而来,竟就这样被灌了完了一整碗的苦药汤。
那人满意了,捡了一颗蜜饯塞进她的嘴里,又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好好休息。”
清新的草木香气渐渐清晰起来,像是穿越了无数的岁月,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明亮的桃花眼缀着浅浅的笑意,微凉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脑浅浅落下一吻,像是她在这世间最好的梦想。
那是她心底最深切的希望。
“沈言璟……”她喃喃有声,不知为何突然哽咽着落下一滴泪,伸手牵住了那人的袖口:“别走。”
柔软的衣料被她的手指抓出了不少的褶皱,她明知不是那个人,可那柔软凉薄的唇却偏偏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沉沦。
手指被人一根根的掰开,那动作慢条斯理,若是她此刻有力气睁眼看看,想必那人也是动作优雅的做这残忍的事情。
她的手指被掰开一根,她便执拗的再凑上去抓住,那人掰了几次,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一般,在她的手肘上一敲。
顿时,她的整个手臂都酸软无力起来。
那人好整以暇的抽出自己的衣袖,似是冷哼,走出了房间,连轻轻的掩门声都清晰可闻。
陆千凉很难过,难过自己的卑微,难过那人的决绝。
三年了。那人终于肯入梦一次了,可这样匆匆而来后又匆匆而去,从不肯听她说完那些道歉的话。陆千凉真的害怕在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渐渐忘记沈言璟的容貌,忘记他的声音,忘记他山上淡淡的草木香气……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该是会有多么的悲凉啊。
若是真的能够遗忘,那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
冷百川倒是没骗她,一剂药下肚,大被蒙过头发了发汗,一场病竟真的好了起来。
侍女听她起身,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洗漱。陆千凉用绞的半干的帕子擦了一把脸,又被服侍着换上了无终国的衣裳。
窄袖的对襟长裙,与离阳王朝的广袖襦裙不同,倒是多了些爽利的意味。
陆千凉本就偏爱这类干净利落的短打,广袖的裙子确实是极富美感,也更显的优雅华丽,可行动起来限制动作,倒不如这利落的一身。
鹅黄色的长裙衬的肤色极白,侍女牵着她坐到梳妆镜前,替她绾发上妆,不由得赞叹道:“小姐生的真是美,黄裙子很挑人的,奴婢还没见过那个姑娘穿着黄裙子像小姐这样惊叹脱俗的人呢。”
陆千凉也算是行走多年,分得出这些侍人的话哪一句是奉承,哪一句是真心。
她笑了笑,也道:“贵国的医者也真是厉害,我昨日还病得昏昏沉沉,用了一剂药后今日便能起身了。”
“咦,小姐昨日不是没有用药么?”侍女惊讶的道了一句,深觉自己说的不妥,紧忙闭上了嘴。
陆千凉皱了皱眉,转过头去望床头上的那只瓷碗。果不其然,汤匙和药汤都还摆放在远处,一看便知无人动过。
昨晚那汤匙触及唇瓣的感觉似乎还清晰的映在脑海之中,那人凉凉的唇,也不像是她臆想出来的。
侍女退出房间后,她摸了摸瓷碗的碗壁,又嗅了嗅那药味。
苦涩冲鼻的药味叫她不喜,那确实是一味医治风寒的药,用的也是通用的方子。
难不成,昨夜真的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陆千凉舔了舔唇瓣,并没有隔夜的苦涩。她摇头苦笑一声,将药汤倒进了脚下的痰盂旁,转身走出房间。
走了几步,却深觉有哪处不对。
她快步走走回床边,望了望黑乎乎的痰盂,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擦亮照了照。盈盈的火光映亮的陶罐深褐色的内壁,浅浅的水渍中,她赫然发现一枚枣核。
昨夜那人喂她喝药,塞在她口中的蜜饯便是一枚未去核的蜜枣。
如此看来,昨夜确实有人来过。
最初的疑惑过后,陆千凉却腾的一下红了脸。她病了的时候便会及其幼稚难缠,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昨夜还将那人咬了一口。
怪不得气的那人差点儿揍她,陆千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忙掏出一块帕子抹了抹,将刚染上去的口脂都擦了个干净。
她推开窗子,果不其然看见了跟踪偷窥狂京水正倒吊在她的窗子前看风景。
陆千凉问道:“昨夜是谁来我的房间了?来了多久?”
京水一怔,旋即道:“昨夜没有人来你的房间,你呼噜声太大,我便去房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