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两点,陆白感觉好受了点,肚子也不疼,她睁开眼睛,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看到人影把湿毛巾搁在自己额头上,不断地更换,她以为是她母亲,小时候她母亲经常这么做,还说要好好吃药。
少女嘴唇轻轻翕动,路野见她想说话,弯腰,脑袋凑过去:“渴了?”少年低沉沉的嗓音砸进她脑门里,夹杂着热气扑面,呼呼地泛痒。
陆白有一瞬愣怔,她睁圆眼睛,目光清晰地盯着那张寡淡的脸,脸色不言而喻地传达着你怎么在这里的信息。
“粥没喝。”路野坐旁边凳上,着手去拿保温杯,粥一直被他热着这里,担心那小家伙醒来饿着,又没力气热东西。
他揭盖,把保温杯端过去给她,结果陆白躺半天都没动。
她实在没精力动。
他垂着眼皮说:“难不成要我喂你?”
她舔舔嘴角。
这不明摆的事儿嘛。
路野呵声:“自己喝,又没死成。”
“……”
要真死了就轮不到你还能在这里照顾我了。
真亲兄弟。
陆白四肢挣扎两秒,才终于爬起来,根本没觉得两人待在一起有多不自在,她接过少年手里的保温杯:“真谢谢您啊。”
“回去了。”他说。
听口气像是终于扔下了一个重担,陆白拧眉:“这么早回去,吃了吗,我家冰箱还有些零食。”
“……”他瞥眼盯着桌上那指着一点半的闹钟,顿一秒,隐忍地说,“还早……我不回去干什么,打地铺睡你这里?”
少女立马摆手:“自便,我这里房间多,随你选。”
“噢。”
“对了。”陆白仔细考虑了下,“我旁边房间就很不错,床铺枕头都现成的,你可以去那里躺着。”
注意,旁边是婴儿房,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房间。
至于床和枕头,那当然属于婴儿用品。
路野总算知道她连声谢谢这两个字都不会说了,面瘫脸地盯着她两秒后,他穿好棉服准备走了:“回去了。”
少女忽然喊了他声路野,一开始就没听她叫过自己全名的男孩驻在原地两秒,扭头望过去:“做什么。”
看她屁股往后缩了缩,表情扭扭捏捏起来,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别处:“今天谢谢啊……周一郊游,我请你吃午饭。”
“成。”他淡笑了下,“回了。”
—
周一高二年级组织外出登山,规定学生下午两点到操场集合,班长负责清点学生名单。九辆大巴车已经停在操场中央,一下子集了不少学生老师,一片闹哄哄的欢声笑语。
今天阳光娇盛,陆白差点迟到,她背包上车后,看见同学已经坐着开始吃零食激动地聊天了,座位安排原本是同桌制,可有些人没听劝,想和谁坐就和谁坐了。
班主任也没管,他好像也没心思管,听同学说张睿前两天去相亲来着,碰上个女骗子,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路野坐最后边位置,肖木找伴,就坐他旁边儿了。
肖木瞧见她,抬手打了招呼:“坐我旁边来。”他拍拍座位,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摆小摊的小伙子正在热情地和你售卖文具。她站原地笑一下,瞧着肖木傻乐乐的神情。
最后一排两旁各有三个位置,犹豫两秒,还是走了过去,肖木帮她把行李箱放顶上,再坐下来:“怎么这么晚,今天郊游哎。”肖木还没看出她生病的模样,眼睛巴扎巴扎地盯着她问,“昨晚是不是又通宵看恐怖电影了。”
“没有。”她从包里掏出橘子来剥皮,给了他一个。
“谢谢啊。”
路野还在补觉,背脊靠着椅背,正拉低鸭舌帽屏蔽光线,昨晚折腾太久,体力乏累,坐两人中间的肖木还有事没事地和旁边人说瞎话,吵得他耳朵疼。
他依旧闭着眼,拿脚踢了肖木:“喂,小点声。”
肖木立马没声儿了,嘴巴再凑到陆白耳旁说:“这家伙今天心情不行。”
“看出来了。”陆白眼睛眨也不眨地吃完整个橘子,又从包里拿出包薯片,开袋准备吃,又补充,“一直心情不好,他。”
“按理说咱路哥心情不好的话。”肖木悄悄和她说,“学校根本不会来,今天怎么这么准时过来。”
“……”她嗯一声,最后正经开口,“可能他需要体验一把登山的感觉。”
“……肯定不是。”
半途,路野稍微清醒了,他伸手提起帽檐,瞧了眼,大巴已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车里有人在睡觉,还有人在拿机子玩游戏,比如说他旁边的肖木,和再旁边的陆白,两人正玩得欢快,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
其中肖木还拿脑袋撞了她肩膀靠着,也不知道碰到他哪根看不顺眼的神经,路野面无表情地喂了声,肖木好奇地看过来问句怎么了。
“班主任不是说同桌一起坐吗。”
“嗯。”肖木想想,“对啊。”
“那还不快找你同桌。”
“……”他有点纳闷,“咱之前不都和哥你组队的吗,你也没介。”
他身体再次躺下去,回了句:“现在介了。”
“……”
然后肖木就坐前排去了。
陆白和他之间隔了一空位置,她还在想该怎么缓解这份突如其来的尴尬的时候,旁边少年淡淡地说句:“空位置不坐吗。”
“……”忽然感觉他还有点傲娇属性。
陆白坐他旁边,从包里拿出根棒棒糖。“醒着吗?”她喊了声,眼睛看过去,发现他半闭着眼睛,眼缝中透着懒散的光芒,正瞧着车窗外开始蔓延而来的山脊,他嗯声,人也根本没去看她。
女孩伸手过去,手触碰到了他五指,把棒棒糖慢慢塞进了他手心里:“昨天的谢礼,我已经不发热了。”
路野动手摸了摸糖纸,嘴里喃喃了句陆白,嘴边微微带出了笑来:“棒棒糖就想摆平我?”
“是想。”陆白手撑下巴,眼睛盯着他那张面瘫脸,“但你不许啊。”
“你也知道啊。”他睁了眼睛,“爬山的时候就拜托你背我上去了。”
“这是不是有点狠了哥哥。”她现在根本没啥力气。
“怎么狠了。”
他以为她会说出“女孩子怎么可能背得动男孩子”这句比较正常的话来,结果旁边女孩脑袋往后一靠,回答:“等我完全好了再背你,现在根本没啥力气,怕半途把你丢下山。”
“……”低估她了。
这次爬山还得写八百字作文,陆白记了大宝山的几个景点介绍,开始跟着班级队伍往上爬,其实是有上下缆车的,但学校老师一向以强健学生体质为由,缆车也不许搭乘。
到最后大部分学生累瘫在草地上。
陆白一路走过来,都是坐地上休息的学生。
她擦擦汗,继续往前走,但硬是没碰见路野他们几个,难不成还在后边,她想想,打算继续往上走,结果眼前一黑,脑袋忽然眩晕起来。
就近的女学生发现陆白晕倒在地,连忙跑过去看情况:“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她想摇头说没事,但嘴巴就是动不起来。
她隐约看到刺眼光芒下面,一个人影慢慢凑过来,拿手试探着她额角温度。“还说退烧了。”她听见路野这么一句低沉沉的嗓音。
路野把两人的包全背在身上,接着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山脚下预定的酒店走过去,此时肖木已经联系到正在坐缆车的班主任,班主任一听吓坏了,赶忙让人掉头下山。
被喂了颗退烧药,现在睡得昏沉,可陆白一直紧紧地拽着他衣袖没放,她在做噩梦,梦里的她被人推下悬崖,四肢发软地承受着大气层给她施加的压力。
路野想松开她的手,考虑两秒,终究没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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