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镇秋日很冷,天黑得早,在随之亮起来的路灯下开始了小镇的渔船祭典,街道挂着各式各样的纸灯、小纸船,像是蔓延而至的星河,人们的喧闹声欢笑声,以及满大街的交响音乐。她单手握住背包,笑容满面地对着一家旅店,左手提着手机:“我看你今天是来不了了。”
“抱歉啊,临时有事。”被工作缠身的姜优满头烦躁地靠在椅子上,“我要是死了肯定是猝死的,大姐,记得帮我买份烤肉饭,饿。”
“谁是你大姐。”她咬牙回得口齿清晰,“你又没来南镇,难不成烤肉饭我还快递给你送过去吗。”
“务必这样。”
“……”陆白笑骂她一句,“挂了。”
“哎,你准备在那玩多久。”
陆白刚放下的手机又拿起来:“怎么,来陪我的吗。”
姜优哈声:“我有空就来,外公最近身体好吗。”
“挺好的。”陆白说。她趁下午的时间去养老院探望了他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拉着陆白絮絮叨叨讲了很多以前的事儿,还抱怨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过去给他瞧瞧,陆白笑着说快了。
“我说你和路野怎么办。”
她顿两秒:“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我告诉你啊,你俩以前多好的一对儿的,不能就这么散了我告诉你,要不然我弄死你。”
陆白笑,不吃她那套:“好也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就不信他还不爱你?”
“……”
陆白回到旅馆房间,昏昏沉沉睡了半小时,梦见的全是他垂眼低笑的模样,她清醒过来,一时间懵了,看见的天花板,连天花板上都出现了他的模样,陆白紧紧咬住嘴,一头蒙进了被子里,好一会儿,她红着眼睛满头凌乱爬回被窝继续睡。
一觉睡到凌晨三点,她肿着眼睛爬起来,发现手机屏幕早已被未接电话占满,是十几条,来自路野的。
她心脏咯噔一下,像是血液回流,那瞬间,她想到了在医院杨米追过去的画面,又想到了那晚在便利店门口,两人站在一起的场景。尽管分手那条信息是杨米发的,他到底也没做什么。
陆白抓住手机,死死摁住了屏幕,没回拨。
一只手去够包,从里面抽了根烟。
她把头发扎起来,摩挲出打火机,噌地一下,窜出一簇火。
她慢慢吸了口,意识还没清醒,差点被呛。
如今能让她不去想那些琐事的,只有跑着旅行。陆白这半月都在四处奔波,高到爬山低到下海,拿着单反待坐在石头上,远处是厚重白云缠绕云顶的风景,风很凉快,也很冷。
她自己变黑了不少。
这不是陆白自己发现的,是她回到A市,和姜优碰面的那天。她惊愕地瞪着陆白:“您这是去黄金海滩了吧这么黑。”
她漫不经心地啊声。
“看来旅行并没有把你的情绪调整过来。”已经看穿的姜优很快戳破她,姜优啧啧两声,裹紧了身上那件厚实针织衫,“今天好冷,还有啊陆陆,明天咱们高中聚会,一起去。”
她想都没想:“不去。”
姜优换上一脸可怜表情:“我一个人去好无聊。”
“……”
陆白笑着摇头:“我回去收拾东西,真没空。”
她赶早,差不多六点多上了七楼,那会儿天色黑得差不多,走道里阴森森的,她开手机亮屏继续走,发觉门口依稀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嘴边烟蒂一明一暗的。
陆白抿抿嘴,转身准备走。
手腕蓦地被他紧紧拽住,陆白吃疼,却被强迫性转过身体,一股热气袭来,她被人紧紧拥抱住身体,顿时动弹不得。
她挣了两下,没用。
陆白咬牙:“放开我。”
“去哪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生锈的铁石沉重得挪不开。
她轻笑声:“不用您管吧。”
“陆白。”男人紧咬着牙,烘热掌心拖住她后脑,黑暗里那双漆黑眼睛微微亮着光芒,“我说过,别躲着我。”
她想都没想:“我没躲你。”
“没躲我?”他笑,“刚才转身就走什么意思。”
“……你跑这里干什么,这里我家。”
“怎么,还不让我来了?”路野紧紧拽住她,另只手滑进她衣兜里拿钥匙,手指关节冷不丁地触碰到她身体,陆白受不住痒,皱眉,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面无表情:“你干什么。”
“拿钥匙。”
“你家吗。”
“我家。”
“……”陆白咬咬牙,又挣了两下,“松开说话。”
这次他松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陆白:“你去哪儿了。”手里动作没停,把她兜里钥匙拿出来后转身开门,另只手还是紧紧拽着她。
她不挣扎了,语气平淡:“很多地方。”
他冷笑声,开门直接把她甩进屋里,接着人进去,顺手关门,嘭地一声。
陆白差点被鞋子绊倒在地,要不是路野及时拉住她。
她扭头瞪他眼:“发什么神经。”
“我的确在发神经。”他面目寒冷,咬字清晰。
陆白预感不好,只见路野那张脸压了上来,嘴巴被堵住,连外套被他迅速脱了扔掉,她挣扎不过,力气太小,根本没用,被吻得四肢发软,人刚从墙壁上滑下去,就被他揽腰拽了回去。
“等等……”陆白推开他,脸烫了大半的状态,平淡的语气里隐约透着颤音,“我有事问你。”
男人停下,眼眸近近地盯着她:“什么事。”
她淡淡地问:“我们这样算什么。”
他冷冷地弯起嘴角:“算什么。”
这句话像是导火线,陆白迅速被他提着进了卧室。她被甩到衣橱上,人再次压了上来:“算什么?我也想知道。”他说,猛烈亲吻她几次,停下,双目嗔黑,嗓音沉重跌宕,“我们究竟算什么。”
“那你和杨——”
男人回答很快:“我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咬牙切齿,终于觉得自己快要被陆白气死了,伸手握住她脖子,拇指不停地磨蹭着她下巴,“然后呢,你狼心狗肺地说变了,你变了么。”
陆白平静地盯着他:“我没变。”
他刻薄地弯弯嘴角:“然后呢。”
“我爱你。”
“……”
这三个字让他硬生生停顿了五秒以上。
路野只觉得整个神经抽得疼。
他咬紧牙槽:“骗我不成。”
“我骗过你了吗。”
“没有。”
陆白脑门向后靠了衣橱门,眼睛盯着他,语气平淡:“我衣服又被你扯破了一件,下次能不能好好脱。”
他短暂地笑了声:“行。”着手去脱她衣服。
陆白拍开他的手:“干什么。”
“睡觉。”
陆白有点被他的耿直吓到了,她咳声:“饿了,我去煮面。”
“我不饿。”
她抿抿嘴,更正:“你饿了。”
冰箱里存着小瓶白酒,喝剩下的半瓶,她小口啄了下味道,新鲜酒味儿还没散,仰头就喝,根本没倒杯子。
从浴室出来的路野,浑身散着热气,头发全湿的状态。看到她坐在软椅上,露着双光洁长腿,男人喉管上下滚动三两下后,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白酒瓶。
陆白喂声。
路野不搭理她,仰头喝光。
“你大爷。”陆白从板凳上站起来去拿酒瓶,没想到他手臂够长,她什么也没够到,回神时发现自己被他紧紧圈在怀里,她怔了两秒,“……放我下去。”
他扯嘴淡笑:“喊声爸爸就放你下去。”
她忽然想起高二那会儿两人打赌谁第一就喊谁爸爸的赌约,女孩红着脸靠他胸膛的场景,到现在都觉得十分怀念:“那时候我喊你爸感觉怎么样。”
路野回答:“想亲你。”
她惊了下:“变态。”
他笑起来:“那你是小变态。”
“为什么啊。”
陆白紧紧抱住她,带人自然而然地进了卧室:“让我想你这么多年,你还不够变态吗。”
这究竟是什么糟糕透顶的表白。
前脚进屋,窗口冷空气迅速袭上面颊,她刚才洗完澡,冷得颤抖,路野把她丢在床上,去关了窗户后,人也紧接着钻进被窝,之后再很自然地把她圈在怀里:“冷不冷。”
陆白摇摇头,忽然开口:“顾明只是我朋友。”
男人顿两秒,脑袋更加凑近她脖子,低声笑起来:“为什么告诉我。”
他知道两人只是朋友关系。
“我看你酸了好几次。”
总不能让他一直酸。
“我没有。”他倔着回答。
“还说没有。”陆白表情无奈,人往旁边凑凑准备离开他些,没用,又被他捉了回去,“我热。”她说。
“那开窗。”
“那样会冷。”
“那抱我。”
“……”
路野酒气味儿有些重,陆白脑袋被整得昏昏沉沉,她伸手,不经意间碰到他背脊,有三两条凹凸不平的疤痕,她惊了下,当时没敢动。
男人察觉到异样,嘴巴凑过去吻她脸颊:“没事。”
“……你背上。”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触觉有问题,眼睛顿时酸楚起来,还想去摸摸的时候,被他拦下,双手被男人拽住后,沉得黑暗的卧室里只能看见他那双嗔亮眼睛,男人慢慢拍她的背脊说:“没关系。”
“那你什么时候弄伤的。”陆白慢慢地问他,语音颤栗,“能告诉我吗。”
“告诉你就能睡觉了吗。”
“嗯。”
“好。”他调整呼吸,语气平淡地像是一碗白水,“一次是五年前追凶手的时候,没注意后面,被人偷袭划了一刀。第二次是拆炸弹,我护着一孩子,被水泥块砸中的,还好不是钢管,要不然得把肚子戳穿。”他笑起来,嘴唇却轻轻触着她的脑袋。
“……对不起。”陆白死咬嘴巴,双臂抱住他身体,“我太蠢了。”
他笑得眯起眼睛,语气无奈:“你的确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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