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将一枚玉简塞给郑真真,也不多说,突然纵身跃起,直接朝着空中的毕方就冲了出去。
郑真真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力,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她从未有过与云青并肩而战的实力,相反,每一次都只能眼看着云青陷入苦战而毫无作为。
“小心。”郑真真红着眼睛,心里千言万语,却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两个字。
她转身顺着水流向山南疾行而去,有雪山阻隔,履天坛拦不下她,而毕方又由云青制约着,一时也没做出反应。她必须绕过这座雪山,前往云青玉简上所指的大挪移阵遗址,现在她的轻身之术比起两年前好太多了,只要不被阻拦,逃离此处还是没问题的。
云青身上的黑焰在毕方面前要逊色不少,大日黑天之焰本就属火,与毕方同宗,而她的修为又与毕方相差太多,所以被死死压制着。她一面将护身黑焰全部撤去,另一面仅以心念成术,在空中化出一块块白玉,每一步都踏在这些白玉之上,迅速逼近了高居天空的毕方。
这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不过云青步伐决绝,毫无畏惧之意,看得底下的履天坛众人都是心中暗叹。她手中飞快掐诀,细细的黑蛇缠绕在她苍白的指尖,然后随着法诀的变化渐渐分裂。
那黑蛇的蛇头一阵扭曲,裂为两半,云青手中动作再次加快,最后竟裂为了三首黑蛇。
毕方睥睨着下方的少女,翅膀一扫就挥出滚滚火浪,这火竟然如水般肆意流淌,看上去真是要将天空都给烧穿了。妖物所用的法术大都是天生的,不仅不需要复杂的施法步骤还威力极大。
云青手中黑蛇瞬间暴涨,迎面与火墙相撞,两只蛇头湮灭于毕方火中,另一只居然突破了这道火墙,直接冲着毕方扑去。
毕方又是随意一挥,就在炽烈的火焰即将与这黑蛇相撞时,黑蛇居然一下消失不见了。
云青刚刚借黑蛇与火墙相撞的巨大反冲力一下砸进地面,被厚厚的白雪掩埋住了。黑蛇消失,毕方火朝着底下笔直地激射而去,正好落在履天坛众人面前。
魏长松心中一凛,云青的想法比他要彻底得多。他还想联合云青先对付毕方,而云青却是直接一挑二,企图在混战中借毕方之手除掉他们,然后再想办法对付那个脑子不怎么好用的毕方。
“撤!!”魏长松嘶吼道,没有什么比自己师弟师妹的性命更为重要,凡是履天坛弟子所立之处,都是人道的道统,而他愿意为这道统付出一切。
他整个人被白光点燃了一般,向四面八方放出浩大而威严的气息。履天坛弟子纷纷被他推开,脱离了这火焰的笼罩范围。
“光景倏忽,岁月难留;万缘寂处,我心如一!”
悲壮而惨然的颂祷之声从被毕方火笼罩之地的中心传出来,被他推开的履天坛弟子一面顺从他的命令撤离,一面高声唱祷词与之相和。
“日月逝矣,邪魔未灭;星辰陨矣,人道长存!”
无形的波动从魏长松身上释放出来,横扫过雪山万物,地上的积雪在下方凹陷处融化,汇聚成小湖。这湖水被中央的魏长松照得剔透如水晶,无数道刺目的白光从湖面上折射出来,向着四面八方扫射出去。
这些光芒都以魏长松为源头,就像他的生命一般,越到最后就越是灿烂。
云青因为处于积雪深处,所以看得不是太清,她只感觉到心目一阵刺痛,等再次恢复视觉时,原本履天坛等人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大坑,地面灼热得不像话,原本融化的雪水都蒸发成大量白色雾气。
那地方已经没有了魏长松的踪影,也不知刚刚是他化身为光,形神俱灭了,还是被毕方火正面击中而尸骨不存。
云青心中极静,计划非常顺利,这些人道修士比她所想的还要强,但依然无法对毕方造成什么损伤。现在履天坛已经出局,她只需要带着阿芒用方寸盏离开这里就好了。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毕方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尖利的鸟鸣穿过厚厚的积雪传来,云青一瞬间就感到身边的积雪加重了,然后化作了雪水,将她浇了了透。
毕方朝着地面喷出一口吐息,无数小小的火苗凭空燃起,还带着“嗤嗤”的爆裂之声。
云青既然被发现就不再躲躲藏藏,她飞身跃出水,手里碎光溅玉化盾不断,一边依靠身法躲闪攻击一边借白玉光盾抵挡四周仿佛无所依托般漂浮在空中的火苗。
“阿芒!”云青高声叫了一句。
刚刚混战中她和阿芒被分散了,不过以阿芒的能力不可能被毕方伤到。
“嗷呜!!”果然,下方凹进去的小湖里传出一个雄浑而愤怒的声音。
云青向着阿芒的方向奔去,已经来不及看头顶上毕方的动静了。
毕方已经不打算同她绕圈子了,它高声叫道:“孽障受死!”
神智不清的人往往不按常理出牌,神兽也一样。云青觉得毕方不会对她下杀手,毕竟只有云青活着,十万大山才能完整地取出天书,但是没想到这只毕方如此莽撞,完全不计后果就开始攻击了。
它双翅一振,无数只与它长相相同的小火鸟飞了出来。
这些火鸟一沾上悬浮空中的火苗就进入暴走状态,实力提升一倍不止。云青一开始还能借助身法躲闪,但眼下周围根本就是一片火海,完全行动不开。
“阿芒,来这里!”云青被困于火海,只得呼唤阿芒来她身边。方寸盏若是不消耗本源就不能连续使用,所以她必须先与阿芒会合。
毕方见她还不就范有些不耐烦,底下的火鸟纷纷炸裂开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场烟花盛宴,只有身处其中的云青才知道其中凶险。
玉石盾被崩碎,云青迅速用大日黑天之焰覆盖身体,饶是如此背上也被炸伤了大片。
这伤害极为严重,云青几乎感觉到皮肉被烧穿,脊椎有一段化作炭黑色,若不是这两年修行了洗髓经,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完全失去战斗能力了。她剧烈地喘息着,强忍伤痛掐诀,用玄元化玉术补全失去的大块皮肉,直到整个后背都化作玉石色,才勉强算是止住了血。在身体中嵌入冰凉的异物,这种感觉万分痛苦,连阿芒那边都感觉得到。
“啊啊啊啊啊!!”阿芒与云青一命相系,可是忍耐能力远不如云青,他当场就尖叫狂号起来,这声音痛苦凄厉,几乎凝成实质。
天空之上的毕方听了这嘶吼声居然有些混乱,待它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落在地上了。它一降下来那火焰的爆裂就缓和了,云青压力顿减,但仍然身处火海,痛苦得很。
阿芒仰天长啸,脸上开始浮出细密的羽毛,指甲越发尖利,眼中泛起冰冷的深碧色。
“你是……”毕方歪着头看他,也顾不上火海中苦苦挣扎的云青了。
“阿芒,停下!”云青感觉到有陌生的力量在身体里充盈起来,她硬扛着火焰冲了出来,朝着阿芒大声叫道。
“哦,是句芒?”毕方听了云青喊的话,又看了阿芒一会儿,突然道。
云青的声音几乎要扭曲了,她对阿芒从未像这次一样杀气毕露:“给我停下!!”
趁着毕方走神的空当她终于冲到了阿芒面前,紧紧攥着他的小臂。
“够了,我们走!”
阿芒被她一碰,眼中的深碧之色渐渐褪去,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云青。
“你要把句芒和天书带去哪里?”毕方凶狠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挥出一道火浪。
“不是句芒!”云青回过头来,用凶戾不逊于它的口气吼道。
下一刻,她和阿芒就消失在了原地。
毕方愣了一会儿,飞起来徘徊一阵,可是并未在四周发现两人身影,看来已经走远了。
它索然无味地掉头离开,朝着十三障一带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魏长松和履天坛众人的颂祷词对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我水平有限写得有点乱了……
魏:时光眨眼就过去了,岁月也难以留住,我这样的存在早晚要归于寂灭,但是即便此刻身死,魂灵归于履天圣坛,我的道心也从不改变,坚定如一。
众人:您如天上的日月般光辉灿烂,可还是消逝了,可邪魔还存于世,您怎么能就此死去呢?即便天上的诸天星辰陨落了,没有什么能够永恒,但您死后我们所坚守的人道也长存不灭。
《山海经?海外东经》说:“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
接下来可能还是打来打去……要打几章来着。
谢谢仰望天空君的地雷,土豪你居然又扔了一颗!!
第六十七回
第六十七回、骨肉生花,极寒之都
要是再给郑真真一次机会,她情愿和云青死在一起也不要再逃了。
整整三天三夜,她站在通往大挪移阵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但一直没看见云青的身影。郑真真现在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生怕这么短短一瞬就会错过她。
两年前的分别是因为郁图,可是那次在差不多的距离下云青只花了半夜功夫就找到了她,那时候云青身上还没有方寸盏。现在方寸盏在云青手里,若不是遇上了什么凶险,她怎么可能三天三夜都没见人影,
郑真真忍不住蹲着地上小声啜泣,心里阴郁得就像黑沉沉的天色一般。
“哭什么,”温和却带着莫名淡漠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过来。
被烧掉一截的白色袖子替她擦了眼泪,郑真真头也没抬,压抑着的哭声一下就放开了。
云青总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她哭了就给她抹眼泪,她摔了就把她扶起来,原本跌跌撞撞的求道之路被这个人不动声色地铺平。相比起云青对待宋离忧那种给出选择,让对方自己去努力的方式,云青对她的态度更为亲切纵容。
也许在慈安城找到身负黄帝传承的郑真真时,云青就想到了将她纳入羽翼之下。郑真真正在接受云青的庇佑,走着她设定好的道路,然后一点点成为一件完全离不开她的珍贵附属品。
“怎么这么慢……”郑真真不敢抬头,怕自己脸花成一片。
云青叹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她背上的伤势很重,几乎整个背部的血肉都被炸开了,连带脊椎也被灼伤。若是普通的烧伤还不足为虑,但毕方火是神火,她的自愈能力跟不上这种灼热之气的破坏速度,所以这几日她只能一刻不断地维持着玄元化玉术,将背部失去的血肉以及受伤的脊椎用玉石暂时撑起来,勉强止了血。
这么做坏处也很大,虽然一时间伤情不会恶化,但治标不治本,一直积压着不处理,到时候爆发出来更为可怕。
云青眼下根本没有任何能用来疗伤的法术,尤其是她的大日黑天轮真气,完完全全就是破坏性的。她伤势过重,为了减少消耗只得进入胎息状态,仅维持玄元化玉术一道法术,然后则由阿芒背着她去找郑真真。
显然云青对阿芒的能力高估太多,他在大雪山徘徊三天愣是没找到郑真真,最后还是靠云青强撑着用了方寸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郑真真慌了,她一听云青道歉就立刻反省起自己话里的指责之意。
“没关系,让你担心了。”云青似乎笑了一下,郑真真低着头听得不是很真切。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云青。
云青身上的白色祭祀服这会儿已经破破烂烂了,她在外面随便披了件赤红袈裟,上面有着大片凝固的黑色血块。她倚在阿芒身上,明明快要站不稳了,却一点也不露虚弱之相。
她浑身浴血,还在沉静而安然地微笑着。
“受伤了?”郑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云青,但无法从她的神情上判断出更多东西了。
“一点点。”云青点头。
郑真真紧张地起身,这么看过去倒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到底哪里受伤了?”
云青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将袈裟褪下一半。
“你居然管这种伤情这叫一点点!?”郑真真立马失声尖叫,离她很近的阿芒似乎被这么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退开一步跑去了云青那边。
云青整个背部都泛着玉石色,白玉的边缘全是翻开的焦黑血肉,透过剔透的玉石甚至能看见身体内部的细细血丝。
“这不是相当于肉身一半被毁吗!?”郑真真尖叫声带了哭腔。
“不是。”云青答道,然后迅速拉好了衣服。
“你是医者还是我是啊?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郑真真一边大哭一边冲云青喊道。
“当然,你是医者。嗯……这个能治吧?”云青被叫得耳朵疼,只能端正态度给她顺毛,这边阿芒又走得远了些,小心翼翼地站在云青身后。
郑真真现在是真想和云青死一起了,因为她觉得看着这种伤情简直生不如死。
“你不疼吗?”郑真真声音一下就小了下来,她比云青高些,死死盯着云青头顶道。
“还好。”云青安慰道,“不怎么疼,你直接说要怎么养伤吧。”
骗小孩呢!怎么可能不疼!
“这边太贫瘠了,找不到什么好药……”郑真真陷入思考,她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药典传承,“要是有火山温泉之类的地方……也许骨肉花行。”
“直接采下来用?”云青皱眉,一边开始用天书查附近的温泉或者火山。
“当然不是,还要经过炮制。”郑真真一边思考怎么处理这骨肉花,一边忍不住道,“你这么用玄元化玉术处理简直是在挑战我的极限!玄元化玉术将炽热之气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到时候法术散了,一下爆发出来真是有得你受的。”
“当时情况紧急。”云青平平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