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从现下看，安妃到底是个婢女出身，饶是在宫里当了这么久娘娘，那点小家子气终究没有摆脱，索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皇后将楚珍抚养。

这样一来，名义上的荣宠也会多些，对这孩子来说不妨是件好事。

言欢大抵看出了皇上的心思，略一踌躇，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海棠花的笑容，

“臣女瞧着楚珍公主很是可爱，想必安妃娘娘也是备了不少心思。”

明亮的眼神一瞬间闪过一抹暗淡，皇上很快还是将这一异常收到眼底，

“言欢姑娘莫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回答的时候也不必再以臣女自拘，私下里还是以欢儿相称较为亲切。”

这句话也算是无形中的荣宠，皇后听了，只觉着心里更加堵的慌。毕竟言欢要是在皇上心里的份量越高，日后对上她，便愈是麻烦。

而且瞧着言欢现下准备张口的模样，想来说出的话会更加不利。

偏生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插嘴，否则只会让人觉着生嫌。

言欢也不是个忸怩的人，皇上竟然都这般说了，欢儿的自称也是张口便来，

“欢儿想到了小时候母亲对自己的教导，温和体贴，从不限制自个儿做些什么，以至于做了不少错事。

现下回想起来，欢儿的母亲也会时常愧疚，若是在小时候多加管教，或许后来便不会吃些苦头。”

言欢的眼眸隐隐泛起一抹莹润，动情之处未免也不是有前世的一些记忆，雪花两腮覆着的浅浅静意更是让人觉着有所触动。

皇上一时间看待安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惭愧之意——

是啊，如果事事都按着小孩子的喜好来，不多加约束，想来迟早也会恃宠生娇，坏了真正的规矩。

而这无形中的约束，大抵也只有生母能够做出。

“你说的有理。”

许久，皇上才向言欢投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眼光，转而将怀里的孩子交由安妃，然后再带着几分淡然步到了桌旁用膳。

一开始，桌子上的气氛持着几分尴尬的静默，但楚珍鼓着嘴吃东西的模样也着实可爱，大伙儿的氛围一向也因对她的讨论，而显得活跃起来。

情绪稍稍有些低沉的慕成雪也不例外，但一抹心酸逐而浮上心头，

“这辈子大约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

大约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与他成婚生子，白头携手。

“雪儿，瞧你看着楚珍的眼神，眸光里都是满满的喜欢，想来也是想和睿王生个孩子。”

是啊，曾经的自己的确幻想过与李煦生下孩子的模样。

可是.....可是，如今一切都真真实实成了幻想。

罢了，不再去想这件事。

“公主生的这般可爱，雪儿一时被迷住了眼，才会这般失态，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言欢已经发现慕成雪今天有些不太寻常，就连偶尔看自己的眼神，虽然依旧是不善，但却若有若无地浮着一抹苦涩。

皇后也觉着今日慕成雪和那日在殿上请旨赐婚的慕成雪有所不同，一个人能在短期内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那么只会有两种可能，一就是今天来到殿上的人根本不是慕成雪，二就是，慕成雪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甚至因为某事做出了决绝的态度。

莫非，这桩婚事因为某种原因会不得已破坏。

有了这样一个想法，皇后便决定派人去盯好慕成雪，因为她可利用其对李煦的爱，作为自个儿一把可使唤的得力刀子。

“以后，你和睿王都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生。”

皇上面容上多了几分和蔼的调笑之意，余光却装到今天沉默不语的如珍，

“如珍，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都没见你说话。往日最会调节气氛的可是你。”

“昨个儿梦到母妃了。”

如珍公主一脸晃神的模样，提起自己的母亲，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忧伤，

“她脸上很是愤怒，可开口却又发不出声来，好像有什么苦衷似的。

作为女儿，心里今日也有些闷闷的。不瞒父皇说，这个梦已经同样出现过五次。”

皇后听了，凉意顿时漫上心头，这丫头果然知道了不少真相，看来不能再留了。

虽然当年的手脚几乎做的很干净，万一被牵扯出来，自己也可以在明面儿上全部推到安妃身上，但在皇上的心里，恐怕对自己的那点怜惜与愧疚也会因此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五次？”

皇上晦暗的眸底出了几分润色，因为他也希望李贵嫔可以进入自己的梦中，可以让自个儿好好看看她的模样。

可惜，这几年来一次都没有，他好是想念。

“父皇有件事，如珍不知该不该说。虽然有些荒谬，但是但是......”

如珍越说越着急，双眸更是微微泛起了红，仿若只要触及到与生母有关的事情，自己的情绪便会莫名失控一般。

“有什么话，慢慢说，别着急。”

皇上抚了抚她的背，用极尽的温柔温温哄着女儿，也好似哄着那个在岁月里依旧忧伤的自己。

“母妃说，这几日晚上会进入您的梦里，通不过您说一些冤屈。”

听到这里，皇后脸色都白了白，玉手更是因为激动拍了拍桌面儿，

“如珍，你在胡说些什么？到底是哪个宫女让你信了这些鬼神之道？”

皇后片刻情绪的转换究竟还是引起了皇上的一丝生疑，莫非李贵嫔的死与皇后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皇上心中的狠意，也逐渐滋生。

但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片温和淡然，喜怒间让人捉摸不到他的情绪，

“如珍，那你觉着需不需要请灵安寺的人给你母妃做场法事？”

皇上的无声忽略也算是给皇后变相提了个警醒，后知后觉爬上的恐慌之意，也让皇后意识到先前的失态之举。

看来皇上对当年李贵嫔的死心中也有所猜测，他对如珍公主的宠爱，眼下，也算是超过自己的预算。

“如果父皇同意，那就再好不过来。”

如珍的眼角边流出了几颗晶莹的泪，烟眉笼起的坚强让人看起来更是心疼。

言欢也逐渐明白了如珍得宠的原因，同时，也暗为她感到心酸。

因为没有亲娘，却要依靠宠爱过日子的小孩，想必这些年过的着实不容易。

“死去的贵嫔妹妹要是知道如珍一片怜母之心，恐怕也会在天上得到莫大的慰藉。”

因先前情绪控制不住，将如珍微微训斥了一句，所以现下也不便说太多体贴的话。

而皇上心中存着压抑或是隐隐愤怒的情绪，也没有给皇后接话，言欢和慕成雪则装作没看见，低头动筷不语。

场面一时间也是静谧到尴尬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