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宏哥跟刘木墩说,把自己最恨的那个人伤得越重,以后在宏帮的地位就越高。
论功行赏莫孓倒是听说过,可这按伤排辈估计只有宏帮一家,别无分号。
定这种规矩的撒比怕不是脑子里被灌进王水腐蚀了智力芯片?
难道就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教唆罪?而且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罪加一等。
莫孓的心里忽然充满了愤怒。
他想他大概能知道刘木墩为什么会死在外面了。
如果没有自己那个晚上去阻止刘木墩,很可能张大宝已经被“废”了,刘木墩不管是因为没脸再见母亲,还是因为被少管所缉拿,都会选择远走他乡。
而且走的越远越好。
原本就被自己的婆婆咒骂丧门星的马桂花更加坐实了这个称号,儿子又跑了,她的人生被摧毁。
张大宝就算没有残废,跟这个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的婆娘之间关系只能更加恶劣,他的人生自然也算不上美满。
毁得最彻底的自然就是刘木墩这个众人眼中的始作俑者。
原来一个家庭的倾覆可能只在有些人有意、无意的一句挑拨。
身边那位人生观还没有确立的未来古惑仔还在眉飞色舞跟莫孓说着那位宏哥的丰功伟绩,怎样苦儿出身,如何整合整个青堡镇地下势力,成为第一大哥,如何不愁吃穿人人惧怕,跺一跺脚青堡镇就得颤三颤。
似乎那个人并不是什么宏哥而是刘木墩自己。
莫孓知道,这娃自我代入太强,已经中毒深重,他是真的想复制那位宏哥的路,而他想要的结果最初其实只是保护着马桂花而已。
“莫哥,你教我功夫啊,我要是有了你那身功夫……”他嘴巴里模仿着时下流行的武侠电影里面的声音:“谁要是敢欺负我妈,我就‘piupiu’两下点住他,哈哈!”
“叫叔叔!我给你妈叫嫂子!”莫孓纠正他。
“你不知道打架是犯法的吗?打赢进班房,打输火葬场,不知道?要是有那么一天,谁来保护你妈?”莫孓一边处理耳朵、大腿附近那些没有被烧掉的猪毛一边问刘木墩。
刘木墩满不在乎晃晃脑袋:“不可能,会死的都是那些小喽啰,我最后会接替宏哥成为青堡镇大哥大,罩着我那些小弟。”
他用手不断搅合着地上那摊泥,沉吟片刻又说道:“就算我真的出了事,宏哥和兄弟们也一定会帮我照顾我妈,他答应了,道上的人,吐唾沫是钉,你不懂。”
莫孓无语。
所以他这是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反教育了吗?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想必这也是一个常年缺乏父亲的存在,而母亲又有点懦弱的原生家庭带来的弊端吧?
不是特别依赖母亲,就是特别想要证明什么给别人看,包括自己,想要告诉这世界,即使没有了爸爸,我自己也一样能行!
莫孓把准备好的煨料倒进一点土蜂蜜,塞进清理干净的小野猪肚子,然后又在外面肉厚的位置改刀,再将剩余的煨料一点点塞进去,再把几棵路上挖到的野葱像绳子一样捆在小野猪身上,放上缇萝迦叼回来的把蒿,然后把已经打蔫的荷叶细密包裹住整个小野猪,再用棉绳捆扎好。
“木墩,泥巴。”
莫孓吩咐一声之后,刘木墩已经用铁锹把和好的泥巴堆到小野猪身上,手脚倒是很麻利。
“是不是接下来就要生火了?”刘木墩蹲在莫孓事先搭好的简易炉灶前跃跃欲试。
缇萝迦跑腿归来正懒洋洋看着莫大厨带着徒弟忙活,结果差点被一个臭烘烘的包裹砸成轻微脑震荡:“这是全套的猪下货,不太多,我也懒得收拾这玩意儿,你去送给张大爷。”
我擦!
缇萝迦想吐,她当然知道下货里都有啥东西。
“你是不是活拧巴了?叫老娘跑腿也就算了,现在还要送快递,而且还送这种臭快递,你自己怎么不去?”
莫孓瞄了她一眼:“好啊,那我去送,你跟这娃在这看火?”
看着那口大锅和里面黑乎乎的沙子以及被埋起来的黄乎乎的不明物体,生下来就是修仙人生,几乎从未食过人间烟火的缇萝迦高举前爪:好吧老卑鄙,你赢了。
“为什么要用沙子?我看洪七公都是涂了泥巴直接烧。”
“沙子会让泥巴受热更均匀,因为肉是裹在泥巴里面的,咱们没办法直接看里面的火候,而沙子比重大,颗粒小,传热稳定均匀,这样整只野猪会同时被烤熟。”
刘木墩用很崇拜的眼光看着莫孓:“莫哥……叔,你懂的可真多啊!”
“嗯,我跟洪七公之间不只差了一锅沙子,还隔着九年义务教育。所以你看,读书其实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我不读书的话,可能你今天要么吃糊猪肉,要么吃生猪肉,这就是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差距。”
莫孓长篇大论,努力见缝插针想把少年掰回正途。
这娃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有个随时能揍他的亲妈,还有读书的权利,身体健康,可以漫山遍野的疯玩疯跑,这都是莫孓可望而不可及且永远不会再来的童年。
果然是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穷尽一生去治愈童年。
这个让他羡慕的娃不好好待在家里挨揍,不乖乖出去读书,却偏偏整天想着要逃跑去做个古惑仔。
莫孓觉得自己的手也有点痒痒,想揍人。
大夏天的烤着火有点热,刘木墩砸吧砸吧嘴,眼神里满是对猪肉的渴望:“莫叔,这叫化乳猪啥时候能吃啊!”
“咕噜”一声,豆芽菜少年肚子也很应景的跑出来配音,原来是饿了啊!
莫孓假装转身去了屋里,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包五香瓜子,这是缇缇大小姐的刷剧神器,姑且拿来哄哄孩子吧。
然后送货归来干呕了半天的缇萝迦也加入了瓜子大军。
夕阳西下,两个人带着一只黄鼠狼,六只渴盼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口大黑锅,嘴里不约而同流下难过的泪水:“这猪啥时候可以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