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刚被摘下眼睛上蒙着的布的时候,还有些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
好一会儿,她才渐渐的看清楚,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约莫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很高,瞧不出来是什么混血,但却混的极好,因为他这张脸,当真称得上是个翩翩风姿的美男子。
那个男人也就坐在沙发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鱼娃娃玉石吊坠,十分耐心的等着她适应。
“徐太太,坐。”
男人的中文倒是说的不错,至少比他那几个下属说的溜了许多。
事已至此,已经到这样的境地,周念知道自己生死都捏在人家手中,也就不再装什么英雄好汉。
这一路颠簸倒是受了不少的罪,两条腿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他让坐,周念也就坐了下来。
“你叫我乔就好。”
周念面色平静的望着她:“乔先生。”
乔耸耸肩,摊手:“唔,这样也可以。”
周念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上,那一条白胖胖的鱼娃娃,倒是雕刻的十分娇憨可爱。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落在这上面,乔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周念发现,他看着这个小吊坠的时候,眼底的神色会骤然变的很温柔。
“这,是你们国家一个年轻姑娘给我的。”
乔的目光好似变的有些悠远,“那个时候,我才十七岁,很年轻,当然,她也很年轻。”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眸,微微的眯了起来,玉白色的一张脸,那浓密的睫毛在灯影的笼罩下,投下大片的阴翳。
他的唇角却微微的扬着,显然,那回忆是美好的,让他愉悦的。
周念没有说话,就静默的坐着。
这栋恢宏的宅子,此刻却静谧极了。
宅子外的廊檐下,挂着一溜儿的鸟笼,养着各色金贵的不知名的鸟雀。
可此时,连那些鸟雀都无声。
周念觉得安静的怪异,整个人背上不由的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衣衫贴在脊背上,湿漉漉的刺痒着,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路她都没有时间洗漱,周念只觉得自己身上脏的臭的自己都无法忍受了。
也难为他,坐在这金碧辉煌宛若王宫的宅子里,还能这样稳如泰山。
忽然庭院外传来细微的说话声音,是女人的柔媚嗓音,动人婉转到了极致,连周念都觉得,大约只有天上才会有这样的妙人。
可乔脸上的笑意,却忽然就凝住了。
他玉白色的那张脸上,睫毛覆盖下来的大片阴翳轻轻的颤了颤,下一瞬,他整张脸忽然就阴鹫狰狞了起来。
周念只觉得说不出的慌张,她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椅子上的扶手,整个人都克制不住的向后贴去,直到她的脊背紧紧贴在椅背上,她还在颤栗。
乔缓缓站了起来,他微低头,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散漫的用周念听不懂的语言唤了一个名字。
很快,一道如灰扑扑的影子一般的人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毕恭毕敬的站在了乔的面前。
周念看到乔抬了抬手,那影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不过半分钟,不,或许更短。
周念忽然听到了一声凄厉惨叫,那惨叫声很短,像是刚才那个有着神仙妙音的女人发出的。
而很快,那惨叫又变成了嘶哑粗嘎的嚎叫,像是困兽被硬生生的拔去了舌头,割裂了声带,只能发出这样破碎的声音。
周念整个人都在抖,她一张脸变的煞白,瞳仁不受控制的张大死死盯着面前的乔。
那惨叫声还在持续,甚至越来越近了。
可廊檐下的鸟笼里装着的那些鸟雀,却依旧是悄然无声。
周念被那极度的恐惧给折磨的濒临崩溃,她想要夺路而逃,可她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乔却忽然温柔的开了口,他走到周念身前,站定,甚至放低姿态的弯下了尊贵的腰,像是哄孩子一样,将周念轻轻搂在了怀中,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没事儿,没事儿的,我可怜的小玫瑰……别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他柔曼的声音就在周念的耳边,他修长的手指很软很暖,可周念非但不曾被安抚,颤抖的却愈发厉害了起来。
恐惧像是忽然涨潮涌来的扑天巨浪,将周念整个人都吞噬干净。
她嗅到了安静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儿,胃里开始一阵一阵的翻滚,周念几欲作呕,乔却依旧耐心十足的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但那惨叫声已经近在咫尺,周念甚至看清了,那个半张脸血糊糊的,被人拖进来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很漂亮的金色卷曲的长发,身上穿着的是一条宫廷风刺绣的白色长长睡袍,赤着的双脚雪白如雪,周身上下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毫无瑕疵,可见她平日的养尊处优。
但此时她整个人却已经惨不忍睹。
周念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女人被人拖进来,直接扔在地上。
她整个人都在抽搐,不停的抽搐,口中不断的吐出鲜红的血,就像是被人宰杀的鱼一般。
“为什么?”
周念怔怔的望着乔,她搞不懂,这个女人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处,要被他这样折磨。
她的脸已经完全毁了,确切的说,是下半张脸,她非但被割去了舌头,下半张脸好像是硬生生被人削掉了一样,怪异,扭曲,却又血腥到让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乔的双眸温柔至极,他望着周念,声音依旧是柔曼的:“她……太吵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乔说的散漫而又随意,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一生,就这样彻底的毁了。
“疯子,疯子!”
周念怔怔摇头,一把将乔的手推开,她望着他,像是望着什么可怕的鬼怪:“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毫无人性可言!”
“人性是什么?”
乔望着周念,瞳仁是空洞的一片,“徐太太,你来告诉我,什么是人性,所谓的人性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