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事,或许与朝廷关联不大,任何有关越天宗的事,都是江湖和各国的大事,我出身皇族,自然是知道的。”秦瑾瑜按捺下心中震惊,缓缓说道。
今早的消息实在太过于让人震惊,秦瑾瑜起初觉得荒唐,加之这消息传的实在太快,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便也不怎么相信,觉得只不过是传言罢了。
而看着凌君泽如今那难看之极却又不得不忍耐的神色,秦瑾瑜才知道,那竟不是传言。
曾经地位尊崇令江湖众多门派为之臣服,为诸国帝王所忌惮,势力如鹏之羽翼笼罩诸国,遮蔽一方天日的越天宗,分裂了。
常年在外的越天宗三大护法之首的凌易率先叛变,加之宗族内部的另一位护法的响应,昔日如高山之巅遥遥不可仰望的青葱巨树就此被拦腰斩裂,一分为二。
凌易身为护法多年,身边党羽众多,越天宗内部本来也有诸多问题存在,历代宗主的早逝和不合理的继承方式也是原因之一,多年来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层层叠加,加之一直以来有反心的凌易挑动,从越天宗内部独立出来,分走了越天宗一半势力的鬼门横空出世。
秦瑾瑜斟酌了一下措词,道:“我原以为是谣传,却不料是真,如今只想问问,您是个什么打算,今日之事,又是为何?”
凌君泽行事一向诡异,不能以常人之思维度之,实在不知道是敌是友,秦瑾瑜实力毕竟不及他,此刻心存疑虑,便试探地问了一句。
凌君泽还算洒脱,可每当想起自己如今所面临的局面,心中都万分复杂。
越天宗由凌家先祖建立,传承已有百年,到他手中,不但没有发扬光大,反而落败成如今这般模样,待他死后,实在无颜见凌家诸位先祖。
鬼门从越天宗内独立出去后,纵然致信安慰凌君泽的人不少,转而攀上鬼门写信来讥讽越凌君泽的人也不少。
越天宗明面上是个江湖的宗门,总部也在山谷之内,实际上占地范围极为广泛,其中人口和势力堪比一个小国家。
传言都道凌家后嗣天纵奇才,将越天宗发扬光大不成问题,甚至还有人说,百年以后,越天宗会成为神一般的存在,所过之处,皆为宗门之领土,所见之人,皆为宗门内部之人。
如今越天宗和鬼门的势力旗鼓相当,理性来说,这两个门派各自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是数一数二的。
只是因为分裂之后不复当年风光而已。
凌家后嗣向来早逝,男性后嗣无一活过二十五岁,女性后嗣较好些,却也没有活过四十岁的。偏偏凌家又有规矩只准许拥护男性为宗主,历代宗主幼年继承宗门而过早逝世,期间外人把持政权的时间过长,限制在如此环境中,想要一展身手实在是难上加难。
跟随凌易一起叛变的另一位护法乃是凌君泽亲姑姑,多年来品性甚佳,温良恭俭,在宗门内部深得人心,是看着凌家姐弟长大的长辈,却不料竟有这般野心与魄力。
面对来自外界的诸多质疑,凌君泽实在是有苦难言。
外人长年把持宗门,宗门内部又早已分裂成两派,如今越天宗看似落败,却也是他和姐姐努力维持的结果,若换做常人,整个越天宗都已是凌易的囊中之物,而他们姐弟要么作为傀儡屈辱地活着,要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凌易主张的治理方法又向来与他们姐弟不同,按照凌易一向的做派,凌君泽实在是怀疑鬼门会不会成为一个嗜杀的门派。
“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无非就是能振兴宗门,维持这些年的盛景,”凌君泽的神情有些落寞,不复昔日里那般张扬自信,却也多了几分真诚和真实感:“如今虽然落败,我的任务却没变。”
秦瑾瑜的疑虑凌君泽看的一清二楚,原先他地位崇高,纵然有想要拉拢秦瑾瑜的意思,因为宗门地位的缘故,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想法。如今宗门败落,自然也要放低自己的姿态对别人解释,才有可能让别人放下戒心从而好好合作。
“我今日是诚心帮你的,”凌君泽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细细地解释道:“如今阵法环伺,隔开你和那位公主所在的地方,待会儿我护着你,清理一下场地,你仔细些出去,绝不会被人发现。”
秦瑾瑜看着对面那位认真起来的宗主,有些不适应。
之前凌君泽可从来没这样真诚过,如今是因为真看上魏清婉了?还是实在需要人帮助才如此谦和?抑或是两者兼有?
凌君泽不知道她这诸多想法,只是继续解释道:“刚才那人十分厉害,你若要帮助苏珩,除掉他也是一件好事,免得日后纷争有不必要的损失。”
秦瑾瑜如此一想,心中的紧张感倒是散了几分。
她换上笑脸:“宗主既然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也不能辜负您的一番好意,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您呢?”
凌君泽沉吟半响,叹息一声:“你以后会知道的。”
以后会知道......
昨日他也是这样说的。
秦瑾瑜有种预感,凌君泽早已想好需要她帮助的地方,只是他现在不肯说而已。
秦瑾瑜淡淡一笑,心道这越天宗宗主的确深谋远虑,不负盛名。
纵然遭此剧变,仍不慌不忙、踌躇满志,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落在棋盘上的子,起初或许看不出什么,待时间一到,方才知他之筹划。
阳光底下,树影婆娑的林内,青年男子的目光错过秦瑾瑜,望向远方:“越天宗......越天宗......如今既然凌易叛变,鬼门独立,这宗门若是依旧用着这样的名字,未免可笑了些。”
他语气平缓,每个尾音都丝毫不拖拉,深潭一般沉寂,阳光自头顶洒落,给神情怅然的男子周身镀上一层灿灿金边,深沉色鸦青的袍子在他身上,配着他深邃的五官,更显深沉。
他眼神静而深,望向远方的目光当中,不见任何涟漪。
“我自幼承袭家业,饱受万众之期望,如今一把年纪,却未有任何建树,反倒令宗门分裂。”他说的很平静,每一字每一句却都透露出无尽的辛酸与艰难。
凌君泽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正值青年时期,然而凌家男子历代短命,按照死亡年岁为二十五来算,凌君泽也的确算是“一把年纪”了。
秦瑾瑜有心要安慰他几句,凌君泽却转而看向她:“越天宗这名字是不能再叫了,想新名字也实在困难,你可有什么想法?”
秦瑾瑜沉吟一会儿,想着他方才那几句说他自己毫无建树的话,就连她这个外人也觉得辛酸,心念一动,轻声道:“幽清默兮落暗乡,何年何月蹉跎降,你若真这么认为,便叫落幽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