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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当初,这些东西都是她准备的,费了一番心血,用了大量的时间跟精力去弄。那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现在收尾的工作也是她一个人。

结果这事证明了什么?

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此后,华年再也没有结婚的念头,她埋头于工作中,将自己的精力与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面,她的职位越升越高,她赚得钱越来越多,但能与她交心的朋友却越来越少。

当她坐上了公司老总的位置,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后,她对工作的热情慢慢地减退了。

这些年下来,她的身体大小病都有,都是些暂时要不了她的命,但发作起来却相当折磨人的磨人病。

当唯一的好朋友看不过她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劝诫她看开点,她开始考虑这位朋友的意见了。

在一个下雨天,她没有回到公司,而是进了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她来得次数很少,唯一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约顾申出来谈话的那一次。

华年又坐在了当年坐的位置。这个位置靠着窗户,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面的行人风景,看见外面的大雨如何以肉眼的速度越下越大,慢慢地变成瓢泼大雨,将路上的行人从头到尾都淋个透彻。

华年跟当年一样,点了一杯咖啡,冰冷的双手紧紧地捧着咖啡杯,用咖啡的热气驱散她身上的寒气。

好一会儿,她才从咖啡里抬起头。

这个时候,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华年随意地瞥了一眼,然而,她并没有转开了视线,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刚进门的这个人深深吸引住了。

那个人穿着浅色的衬衫,下面套着一条深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学生气十足,一如他当年的打扮。

顾申从淋湿了的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才观察起咖啡馆里面。

下雨的天气,咖啡馆总是这么多人,生意好得不得了,等空位还要等上半天。他并不期待能找到空位,已经打定主意站着等了。

华年举高了手,拼命地挥动着,试图引起顾申的注意。

当顾申的眼睛顺着她的手看向她的时候,华年已经从顾申呆滞的表情里知晓了顾申肯定是察觉到她了。

顾申一脸犹豫,杵在门口没动。

华年只得朝他大声喊到。

“顾申,过来吧。”

顾申咬着下唇,手紧了紧,最后松开了,一脸轻松地走向华年。

华年已经跟服务生要了条干净的大毛巾,等顾申一落座,她便递给顾申。

“你怎么在这里?”

顾申沉默地接过那条大毛巾,但没有立刻进行擦拭,反而是抬头,眼睛直视华年。

“突然想来这里坐一下,放松下,工作时间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华年心底暗暗庆幸顾申仍跟当年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他犹豫的时候,习惯性用牙齿咬下嘴唇,会用手紧紧地抓着裤子。她自认为即使多年未见了,还是很了解顾申的。

顾申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眼睛已经望向了落地窗外。

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华年正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下,结果,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无意间瞥见顾申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的时候,便已经消失在喉咙里。

华年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瞪着顾申手上的戒指,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问道。

“你……结婚了?”

顾申顺着华年的眼睛望向了自己的无名指,愣了下,沉默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对,我结婚了,孩子都几岁了。你呢?你跟他……也应该有小孩子了吧。”

顾申看起来跟几年前一样,都是那么年轻,只是眼眉之间多了一抹淡淡的柔情。一开始,华年还没有注意到,直到顾申说出他的孩子都几岁了,她才终于发现了。

果然,做了父亲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华年笑着恭喜他。

她的脸微微侧向落地窗,落地窗里的华年嘴角噙着那抹微笑,看起来是那么苦涩。

室内灯很亮,亮得刺眼,华年看着眼前的顾申,只觉得她跟他的距离并非此刻半张桌子的距离。在她断然告诉他,她要结婚的时候,在她决定抛弃他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已经离得很远了。

顾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越走越远了。

她原本想告诉顾申,她跟陈木青没有结婚。但是这话,对于现在的顾申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难道她还希望顾申能等着她,告诉她,他一直在等着她说回到我身边这话吗?

想想也真是可笑。

接下来,她跟顾申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话题了。彼此面对面坐着,却只是望着落地窗外面,相顾无言。

顾申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是一个女人来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长得很可爱,五官像极了顾申。

两大一小,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顾申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还回过头,望了她一眼。

顾申的眼神复杂,似乎有话要跟她说,但最终还是笑着跟她道别了。

华年在顾申走后,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辞去了工作,搬离了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到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默默地老去。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心底还是惦记着顾申。

她想念他。

她想念那个会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站在她背后,朝她绽开一个淡淡的带着害羞的笑容的他。

她想念那个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弃她的他。

☆、第003章

003

三月份的一个中午,老旧的一个公寓里,卧室里床上的被褥一片凌乱,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上跟地上。

公寓的主人正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

屋里一片静悄悄,只有窗外,泊油路路旁种植的木棉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悉悉索索作响。

华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镜子的人头发凌乱,眼角旁还带着没擦掉的眼屎,皮肤稍显白皙,长时间熬夜的眼黑圈深深地挂在眼窝处。即便如此,镜子里的女人,她的眼睛却不像刚睡醒的人那般迷茫,更多的是像老年痴呆了般,眼神呆滞无神。

华年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脸。

手感细腻,脸皮紧绷,没有年老之后的松弛之感,脸上也没有任何皱褶。

她故意皱着眉头,瞪大眼,向上抬,额头上连点抬头纹都没有,干干净净,一片平滑。

华年对着镜子又哭又笑,表情夸张地像舞台上的小丑,但是她的眼角末梢连同嘴角都没有皱纹。

镜子里的她,仿佛是年轻了几十岁的自己。

华年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收敛了,像被抽取了灵魂般,傻傻地站着。

浴室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在一个小时前,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这个老旧的公寓,又瞧见屋子的摆设,还有卧室里的凌乱肮脏,她有那么一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华年觉得自己应该死了的,她是上了年纪,慢慢地老死去的。死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个雇来的保姆之外,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她的晚年过得很寂寞又平静。

当华年从床上站起,并且不需要拐杖也不需要轮椅这些辅助器材,脚步欢快轻松地走去浴室的时候,她的心底已经为这种好现象深深地吃惊了一把,以至于她在看见镜子里的人之后,发愣了一个钟头。

当公寓的门被人推开的时候,华年才刚刷牙洗脸完,正站在卧室的门上,看着像猪窝一样的房子皱着眉头。

“起了吗?饿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玄关处响起。

华年又开始发呆了,她的状态还处在老人家的那个时段里。她的反应很迟钝,但这并不影响她转过身,眼睛缓缓地落在那人身上。

玄关处,顾申半弯下腰,刚脱掉了脚上的短靴,一只手拎着一大袋东西,另一只手拉开了桃木色的鞋柜,正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华年,拖鞋去哪了?你看到了吗?”

华年没有回答他,她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玄关处的顾申。凉薄的嘴唇正紧抿着,一双不大但生得凌厉的眼睛紧紧地缩在不远处那个身影上。

对啊,我结婚了,孩子都几岁了。

你呢?跟那人……你们也有孩子了吧。

华年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是个幻影,是她老花眼看错了,或者是她现在在做梦,这个人只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带着他满目苍夷的身心远离她的现实生活。

“华深,我的拖鞋呢?你没听见吗?”

顾申找不到自己平常穿的那双拖鞋,干脆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把手上的那袋东西也放在一旁。

他刚从超市回来,又累又渴,偏偏还找不到拖鞋,弄得他有些焦躁了。

他喊了半天华年,但华年却一直没有回应他,他不解地扭过头,望向卧室的方向。

华年还是穿着刚起床时的睡衣。那套睡衣顾申也有,是情侣装来的,过年前超市大减价他趁机买回来的。

华年当时的情绪不太好,对着他买的那套睡衣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幼稚,颜色又难看的,结果顾申把华年那套旧的睡衣给扔了,逼得华年只能被迫把这套幼稚的睡衣穿上了。

华年的个子高,身材削瘦,衣服穿在她身上倒不显得难看,反而年轻了不少。阳光穿过卧室里开着的窗户,照在华年的身上,她站在光影里,头发的末梢渐渐染上了一层灿金色,连带整个人都被圈入了黄金色的光圈里,看起来漂亮异常,触手不及。

顾申没有说话,眼睛被光线照得刺眼微微眯了起来,静静望着华年。直到站在光影里的人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地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华年的手穿过了顾申的腰,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他。

“顾申,是你吗?”

华年的声音如同沙子碾过般,带着支离破碎的沙哑之感。她的头靠在顾申的肩头,脸埋在了顾申的脖颈处,努力汲取来自顾申身上的温暖。

触感太真实,确定这真的是梦吗?

华年突如其来的亲近之举,顾申一张白净的脸瞬间红了,华年温热的呼吸还吹拂过他的耳朵让他的耳朵又是一红。

他僵硬着身体,一时之间倒是没听清楚华年说话的内容。

一个在努力回味着这个美梦,一个在小心翼翼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接触,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直到顾申保持这个姿势从僵硬到发疼,他才不得不出声道。

“华……华年,我能站起来吗?该煮饭了。”

他的眼睛瞄了瞄正对着玄关处,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此刻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华年连早饭都还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