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红日的最后一次谈判时间已定,公司上下都知道这个项目对我们的重要性,各个环节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到临行前,郑海涛把检查好的资料交到我桌子上,说:“林姐,查了好几遍,万无一失。”
我点头说:“谢谢。”
郑海涛的做事风格我很了解,认真是他的基本功,不管这件事对与错,他都把认真放在第一位。所以现在只要从公司出去的文件,我都让大家转给他审核一下,把把关。
这份方案我也看了不下三遍,从我们的角度上来说已经臻于完美,无懈可击。我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我们的人走进了红日的红议室。
这一次是非正式的应标,需要我们向红日公司的相关人员介绍我们的推广方案,每一种媒体的宣传方式和创意,该创意的出发点,能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做过多少人的广告测试,反应如何;接受测试人员的职业分布,收入分布,以及大家对于广告的接受程度,理解,有没有与想表达的意思的歧义……
半个月期间完成这些测试,我几乎把公司能用的资金都挪动了,与原来合作的调查公司,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受众,并且说服他们接受测试……其实这中间的过程异常繁琐复杂,但是客户看到的是经过这些繁琐复杂以后的报告书,数字以及说明材料。
我把这些得到的材料一一介绍,争取有理有据,声情并茂。
讲解大概用了三十分钟,之后还有十分钟的答疑时间,红日这边的问题很尖锐。等到所有问题解答结束以后,我看着坐在会议桌两边的红日管理层,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林小姐,我们需要讨论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主管推广的轻轻推了自己的金丝边眼睛说。
“好的。”我起身准备示意郑海涛和方慕晨收拾好资料,从这间会议室出去。
我们在另一间会议室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负责推广的刘经理敲门进来,用满含歉意的声音对我们说:“林小姐,真是对不起。今天估计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我们这边马下还有其它会议,所以三天以后再通知您,好么?”
“刘经理。”我站起来,满面含笑说,“刘经理,这一次的介绍会,您觉得有什么不尽完善的地方吗?”
“方案做得非常完美,其中有一些想法是我们自己人从来没想到过的,对我们帮助很大,所以才需要更加慎重的讨论,然后才能给您这边一个肯定的答复。”刘经理笑着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有事及时联系。”
“好的,再见!”我伸出手道。
握手道别,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在回去的车子上,我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方慕晨正在摆弄手机,忽然抬头对我说:“林姐,要不要我问一下我的内奸,看红日那边有什么想法?”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马上问:“内奸?什么内奸?”
“你不知道,我上次过来的时候,遇到了高中同学,正好在红日财务部工作,今天他们来听讲解的有财务部的人,我让他打听一下。”
“好。”我喜出望外。
所有的项目在确定以后,肯定是有专门的人进行人事公关的。只是这一次太急,我们这边的公关人员进展很慢。但是对方要求提供最终方案的时候很快,几乎闪电一般,他们就把整个合作流程推到了最后关头。
红日的这种做法也是某些大集团常用的办法,一是为了避免某些自己人被合作商所用,二是怕时间拖得久了给暗箱操作的人留下机会。所以,现在越来越多的公司在招投标的时候,把前期工作做好保密,一开始竟标,就在短短一周或者两周内完成。
方慕晨打通了电话,那边似乎不方便说话,她闭嘴等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始问。
三分钟以后,她挂断电话,疑惑地看着我说:“林姐,他说一个小时以后,还有一个公司过来议标。”
我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儿出在哪儿了,那间会议室的红日与会人员是单数,每一个部门出一到三人,阵容整齐,而且在我们出来以后,那间会议室的门就没打开过。
“今天一共来了几家公司议标?”我问。
“他说有三家,然后每一家都不知道有竞争对手。”方慕晨说完,看了看我问,“林姐,我有点被搞糊涂了,不管是议标还是招标,应标方不都应该知道一共有多少个竞争对手参与么?”
“不一定。”我叹了一口气说,“有些公司为了保证整个过程的公正性,会隐瞒某些真实内容。不过,这种做法真的不多,我是第二次遇到。”
到今天,我才真正触到程新那一点本质,老奸巨滑。表面看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而且行事周全,为人温和有礼。实际上,在你对他放松警惕的同时,他已经把你耍得团团转了。
如果不是方慕晨这种高中同学的关系,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心里有点打鼓,那个最近两周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公司参加这个项目了吗?如果是市场上的正常竞争,我并不害怕。大家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做得下是能力,做不下来是技不如人。但是如果真进一个水平还不错,还处处求赔本经营的竞争对手,这一次参与议标的大伙都得死。
做企业的人,最看重的是成本,只有成本降低了,利润才会更高。
这家新冒出来的公司用的招式很没水平,但却能一招致命,价格的恶性竞争有时候会做坏一个行业。
如果放到平常时候,我一定会认真等待最后的结果,但是这一次我怕结果出来以后,一切都晚了。
下班以后,我鼓足勇气给程新打了个电话,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我还没忘。只要从程新这里找到突破口,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再者,我心里存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如果程新是何连成,如果一切他还没忘干净……
其实,在打电话之前我是犹豫,我怕他记得一切事,那样我在他面前的表现就像个傻子;我又怕他忘记一切事,那我在他面前的表现也像个傻子。总之,他忘得一身轻松也好,他演得惟妙惟肖也好,我都处在尴尬的两难境地。
他在那边答应的很轻松,最后临挂电话的时候,用稍微犹豫的语气问:“你还带着孩子上班?”
“嗯,下周就不用带了。”我微笑着解释,心里就像钻进一只兔子,上蹿下跳的。
“没事没事……我不是说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忙解释。
“您放心,晚上约您吃饭,只有我一个人。”我听到他的解释,越发冷静起来。
他如果真的是想演戏,我陪他演。只是,我怕演了大半天,最后发现他与何连成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临赴约前,我才真正放下心理的包袱。管他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先把项目拿下来是硬道理。孩子们的吃穿住用行,都指望着我去用两只爬子刨呢。
小包间里安静温馨,菜香味儿四溢。
这里上菜速度很快,点了菜不足十分钟,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都上齐了。程新看着桌子上的菜品说:“这里真不错,你经常来?”
“来过几次,经常谈不上。”我微微笑着。
“怎么没带孩子?”他问。
“小东西睡得早,托朋友带回去了。”我说,“带着孩子来见你,总归不合适,他坐都坐不安稳的。”
“我看还挺可爱。”他嘴角一扬,露出一丝笑。
这个表情让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太像了。难道真的是一个人?
“今天约您出来,其实是有事相求。”我直言不讳,请他出来本来就是想问一下项目的进程,他是大老板,应该很了解进程。
“项目的事?”他倒是一点就透。
“是的。”我想了一下继续说,“每一次和你们这边的沟通都非常有效率,差不多都是当时就能提出修改意见,今天全部讲完以后,竟然没反应。所以想了解一下,是不是某些东西我们想得不周全?”
我用试探的语气,把话说得风轻云淡。
他一笑,眉眼间都是了然的表情,自己端起白水抿了一口说:“你倒是挺直接。这事我也是下班之前才知道了,他们招标部的人用这招出其不意,为公司争取下不少好项目。这一次,又是这招。”
“哦。”我应了一声,专心听他说。
他继续说:“其实这种举动也没什么,中国人不都讲究货比三家么。只是这次你这边是由我提名的,所以大家关注的多一些。今天我大致问了一下情况,你们的表现还算不错,只是价格谈不上优惠。”
一听这句话,我心一下就凉到了底儿。
果然是出在价格上了,可是那样的报价我们的利润点已经很低了。我没一个强大的后盾,会用巨额的钱来支持我靠价格竞争去抢占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