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又是一季。
从来都没有人去关心这世间的花开与花谢,就像日升日落一样,是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可是人这一生,不也是在无数繁花凋零之中度过的么?
这个世上,不管有几许残花,几出日落,也不过是寻常事。
人们正是在这一天天看似平凡的日子里,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就好比一些足球运动员,从初出茅庐的新星、到如日中天的王者、再到退役时的老将,所经历的一切也不过是新人笑,旧人哭。
每一个春秋,总会有人来,有人走。
张述杰也会走的。
他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属于他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他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现在居然成为了现实,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一直身在梦境,梦醒之后,自己还是在育英中学,还是在学校的球场上。
回想今年寒假举行的高中生全国大赛,张述杰和他队友一路无阻,将球队最终带上了冠军领奖台。但让他最为兴奋的,不是全国冠军,而是中国与帕尔玛的合作宣告成功!合作期限为一年。
由于意甲的赛程问题,帕尔玛俱乐部高层无法前往中国,就算有时间他们也不可能亲自来中国看一群高中生的比赛,他们只是派了一名球探前来观看,并要求中国官方给出一份录像,以便能再次进行观察与挖掘。
在全国大赛期间,也正好是意甲联赛下半程开打的时候,帕尔玛忙于保住自己甲级联赛的地位,竟然是将观看中国高中联赛录像的事情抛置一边。尽管队中球探说到过几名有天赋的中国少年,并提醒俱乐部观看录像。但球队高层表示,目前联赛形势对球队不佳,其余事情暂且不谈,等赛季结束后再从长计议。
终究说来,还是中国足球水平不高,帕尔玛的重视程度不够。要是考察的对象是巴西人,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若不是中国花大价钱定下的那一纸合同,帕尔玛俱乐部估计连看录像的兴趣都没有。
无奈之下,这些孩子们只能是等到今年夏天。
2007年7月中旬,国家的辛苦投入终于得到了回报,帕尔玛高层在反复观看了中国高中联赛的录像之后,钦点了六名中国少年前去试训。
此时全国各所中学刚放暑假,这六位少年所在的球队教练联系上了他们,催促他们赶紧办理护照和签证,根据不同的城市,办理的时间也不同,比如在大连办理护照,需要十五个工作日左右。
签证更为麻烦一点,好在一切有国体局出面,就要方便很多,但算上预约时间,办理的时间不会比护照短。
此次被选中前往帕尔玛的六名少年,大连就有四个,张述杰就是其中一个。
另外三个分别是李慕、陈子华和严涛,可惜陈子华和严涛有些遗憾,倒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行,只是他们运气不好,之前球队的一场热身赛中,两个人双双受伤,且都伤得不轻,至少要休息两个月,帕尔玛可没耐心去等,既然两人来不了就算了,那四个人来吧。
这两位难兄难弟只能等别的机会了。不过中国方面还有另外的好消息传来,由于和帕尔玛的合作成功增加了信心,中国将会继续在欧洲寻觅更多的中小型俱乐部,以寻求合作。当然这也需要张述杰和李慕有上佳表现才行,这样中国才有足够的筹码和其他俱乐部谈判,才能让陈子华和严涛这种天才少年有机会去到欧洲。
张述杰和李慕等了半个月,护照终于办好了,又等了十多天,签证也下来了。
张述杰听安荣说,另外被选中的两个人一个来自重庆,是育英中学在半决赛遇到的对手;另一个来自北京,是半决赛中李慕的对手。那两人于几天前先去了意大利,这次合作中国在帕尔玛那边派有人接应,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不过,安荣认为,那两个人通过试训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就看张述杰和李慕了。
八月十七日上午八点半,张述杰和李慕在家人、朋友陪同下,来到了大连机场,一名中体协会足球分会的工作人员赵先生事先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双方见面,简单了寒喧了一阵,赵先生带着张述杰和李慕办理了登机手续,两人将从大连飞到北京,再转机去往意大利。
陈子华和严涛因为要养伤,就没有来送他们了。张述杰见起飞时间还早,便提议晚一点再过安检。李慕心中知晓他在想什么,便答应他了。
昨天,王诗晗陪了张述杰一天,他们逛遍了整个大连,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在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这两位少年少女似乎有些无尽的留恋。也许他们留恋的并非这座城市,只是留恋某些人而已。
王诗晗知道张述杰要走了,要去意大利帕尔玛俱乐部试训,只要能通过,他就将是帕尔玛青训的一员,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以后也有极大可能成为职业球员。
就在昨日游玩之时,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说到“离开”之类的话语,或许这只是他们在回避,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当人们不敢或是不能面对时,回避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尽管该来的终究要来。
可是为什么,今天王诗晗没有来呢?
她知道张述杰是今天的航班,为什么没有来送他?是不是真的缺乏面对的勇气?或者是没时间?不会,王诗晗已经成功考进了育英中学高中部,可以高枕无忧的休息一个暑假了,她应该是有足够的时间。
可她怎么不来呢?张述杰想不通。
在场的人来了很多,除了分会的工作人员是必到的以外,其余的人有李慕和张述杰的父母,有安荣、何自远、周莹、熊魁、秦扬、陈鹏和吴东,还有刚刚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刘方和潘永成,他们都是来为两人送行的。
只是张述杰还没看到想见的那个人。
赵先生看了下时间,问着两人:“要不要走了?”
李慕看了一眼张述杰,见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好说道:“要不,再等一会儿吧。”
“但时间不早了。”
这一点李慕当然知道,可是张述杰……
“杰仔,要不你再打个电话给她。”
“我打了好几个了,一直没人接,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那你还等吗?”
张述杰“嗯”了一声:“再等十分钟吧。”说这话时,他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张宏伟会意,对赵先生道:“那我们就再等十分钟,怎么样?”
赵先生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头。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了,也不知王诗晗还会不会出现。
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向机场。
“师傅,麻烦您快一点好吗?我朋友的航班就要起飞了。”王诗晗坐在副驾驶催促着。
开车的师傅却道:“小妹妹,我这已是最快了。”
“不能再快点了吗?”
“不行了,高速路也有速度限制的。”
王诗晗也无计可施,只盼着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昨天晚上,她本来是叫父母今天送她来机场的,怎料父母忙着生意上的事,根本没空,她只好自己过来。可没想到因昨夜思绪重重,很晚才睡着,致使今早误了时间。她醒来后匆匆忙忙的跑出门,拦了辆的士就往机场赶。中途她想打个电话,却又发现手机落在了家里。
这下好了,在抵达机场之前,联系不上张述杰了。
她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景物,心里默然叹息。
时间啊,请你慢点走。
十分钟有多久?对于一部电影,会觉得太短;对于一条广告,又会太长。此刻的张述杰显然是认为这十分钟实在太短了。
赵先生又看了看时间,说道:“别等了,再等就错过航班了。”
李慕点了下头,拖着行李,准备去安检。张述杰还不死心,最后给王诗晗打了一次电话。
无人接听。
他站起身来:“走吧,过安检。”
在朋友和亲人的陪同下,他和李慕向着安检口走去,送行的人,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张述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这飞机场里显得如此响亮,吸引了周围路过的人。
张述杰止步,转身。
回眸之间,终是那一抹不舍的目光,和那一道不舍的身影。
王诗晗一袭长裙,站在离张述杰十米之外的地方,她总算来得不晚,总算是见到了他。
两人就这么望着,似乎都不知道该要做什么。李慕推了张述杰一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抓紧时间啊!”
张述杰这才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行李,跑了过去。
他已顾不上自己的父母会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王诗晗,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人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就这么对望了几秒,张述杰才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出门太急,忘带手机了。”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送我了。”
“怎么会呢。就算所有人不来,我都会来。”
张述杰笑了笑:“能在离开之前看到你,我很开心。”
王诗晗垂下眼睑,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要辞去校队随行记者的事?”
“记得,怎么了?”
“当初你想尽一切办法让我留下来,后来我留下来了。现在你要走,我也很想你可以留下,但我不能这么做。足球是你的梦想,我不能阻拦你去实现梦想。”
“我这不是去试训吗?又不是一定会留在意大利。”
“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什么事,你说。”
“一定要通过试训,留在意大利,留在帕尔玛,然后成为职业球员,我会在中国关注你的。”
张述杰咬了咬牙:“好!我一定努力!”
安检口之处,赵先生冲着他大喊:“张述杰,该走了。”
“我马上过来。”看着王诗晗:“我……先走了。”
“我送你到安检口吧。”
“好的。”
这也就只有十多米的路程,王诗晗却还是把他送了过去。
看到了周莹等一大帮熟人,王诗晗也挤出了一点笑容。
张述杰和李慕最后跟大家说着道别的话,只要进入这个安检口,两人就会和这些朋友、亲人天各一方了。
方闵青慈爱的看着张述杰,从小到大,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别说出国了,这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有些担心。
“阿杰,你们到了意大利以后,记得打电话回来报个平安。去了球队要听教练的话,认真训练,争取通过试训。”
张述杰点头道:“妈,我知道的。”
安荣也对两人说道:“你们放心大胆的去帕尔玛,学校这一边,我和何教练会帮你们安排,若试训能顺利通过,你们就是帕尔玛青年队队员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也不用退学,只需要办理一个停学手续,在预备队里待上一年再说。”
安荣的考虑非常周到,因帕尔玛已经表过态了,就算前来试训的中国少年通过了测试,也只愿意给出一年的合约,一年之后,如果表现不好就不会再有合约了。因此张述杰和李慕哪怕通过试训,至少得等一年观察一下两人在队中的表现,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是否能继续留下。
虽然两人已经年满十六岁,“博斯曼法案”中的欧洲十六岁以下青训合同也对两人无效,可是中国足球的整体水平还是让帕尔玛不敢冒险,他们只愿先拿出一年的合同,以观后效。
最坏的打算是,假设帕尔马对两人的表现不满意,而其他俱乐部二线队也不愿意接受两人,他们便回到中国,继续念书。
赵先生笑着说:“你们去了欧洲,给咱们中国足球争口气,别让外国人把咱们看扁了!这次去试训的四个人之中,就你们俩的希望是最大的。”说着看着张述杰:“可惜了你的两个队友,他们要是不受伤,也能跟你们一块儿去了。”
张述杰知道他说的是谁,陈子华和严涛的确可惜,有伤在身无法远赴意大利,但是张述杰相信,这只是暂时的而已。
王诗晗一双美目望着他:“要记得常和我联系,别忘了。”
“不会的。我们先去安检了。”
“去吧,一路多加小心。”
挥手告别之后,两位少年踏上了奔赴意大利的征程。王诗晗看着张述杰渐行渐远的身影,视线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这一年,张述杰十六岁,王诗晗十五岁。
这一年,世界足坛发生了很多事,ac米兰凭借巴西天王卡卡的优异表现,将老弱残兵的红黑军团第七次带上了欧洲之巅,也正是在这一年,世界足坛形成了“三星鼎立”之势,这三位球星除了卡卡,还有两位便是几年后威震足坛的梅西和c.罗,只是在两年以后,世界足坛的格局再度改变,从“三星鼎立”变成了“双龙戏珠”。
而在亚洲,本应明年举行的亚洲杯为了不和奥运会形成冲突,提前到今年举行,中国队在本届亚洲杯三场小组赛中,一胜一平一负,未能小组出线,提前结束了亚洲杯之旅。
在欧洲,来自中国山东的少年马俊强,半年前从切尔西租借到了比利时圣图尔登俱乐部,半个赛季里,十八岁的马俊强在联赛和杯赛中总共出场十三场,表现不错,隐隐有成为主力门将的势头,中国对此还进行了单独的报道。
张述杰和李慕就是在这样一个少有人注意的时刻,远赴异国。是悲?是喜?是哭?是笑?成功或失败,留给了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