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波澜不惊
他们走进医学院的大门,迎面看到一座五层楼的主楼,两边是三层的小楼,连成一个开放三角对称的整体,主楼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新同学入学!
他们看着各式各样的家长陪着孩子来报到,随着人流从主楼旁边的小巷往里走,拐弯是一块篮球场,两个半新不旧的篮球架立在两边,中间是学校花花绿绿各色社团在招募新人。
看到同学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山丹稍稍缓解了一些失落的情绪。或许大学的生活本质原本是人的鲜活,而非破旧的建筑设施所能表现的。
沿着新生报到的指示牌,他们来到一座二层小楼的大教室,一排排固定座椅整齐划一地排列在这个可以容纳四、五百人的阶梯教室里。
门口的牌子是九一级临床本科教室。
课桌上还零零星星放着书本,椅子上有各色坐垫。
前面一排写着学生入学报名需要的各种手续,报名处、公寓处、保险处、学生会、团委……
按照流程把名报了,把该交的钱交完,山丹口袋里只剩不到300块。
通知书没有说被褥也要钱啊,只说是住宿公寓,收住宿费,不想被褥又要260块。
然后是学姐学长们带新生去宿舍领行李入住。
有一个叫金淄混的年级指导员安排大家的住宿,九三级临床本科新生入住2号公寓楼,山丹在二楼的221室,班级是二班。
皇普阳在一班,住216号房。
一个不大的宿舍放了四张双层铁架床,上铺有一圈二十厘米高的围栏,中间靠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剩下的空地只能容两个人行走转身。
宿舍的被褥都已放入,包括每人一条棉胎、一个白色的被罩、一个床垫、一条蓝格子床单、一个枕头、一个枕套、一条卡通图案的墙围布,都堆在一起,还没有分配。
金淄混来告诉山丹,一人一套。说山丹既然第一个到就帮大家分开来每人放在每人的床铺,留一个公用床铺放行李。
山丹爽快地答应着,心想指导员是个什么人物?生活指导员?管后勤的?
看着金淄混的一脸横肉,一副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的嘴脸,山丹就觉得这大学的素质、水平估计有待考察。要这样一个凶声恶煞的人来做学生的指导员,不定指导出怎样的学生呢。
一边分配被褥,山丹一边想,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家都已有自己的思想和能力,哪里就会被指导员带歪了呢?不说别人,反正自己不会。
但是,以她的想象和简单的阅历,她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大学生活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皇普阳简单收拾了行李,就来找山丹说去吃点东西,他父亲要赶末班车回去了。
山丹不好意思,说:“你们去吃吧,我有自己带来的干粮呢,我干完活儿再吃。”
皇普阳的父亲说:“一起简单吃一点,你晕车吐了还没有吃东西,你们两又一个年级,以后要多相互帮助,走吧,待会儿我就回去了。”
山丹见人家诚心实意地来叫,又不好太矫情,只好从上床跳下来,洗洗手跟着出来。
大学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开始了,宿舍里住了七个人,一个包-头的,一个巴盟的,一个海拉-尔的,一个赤-峰的,一个山-西的,一个北-京的。
山西的和海拉尔的同学一看也是贫困人家的孩子,和山丹一样没有什么行李。
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地行李,大箱小箱的东西。行李床马上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北-京的同学是父母两人送来的,只箱子就有三个,再加上瓶瓶罐罐的东西,简直搬来了一个家。父母还一个劲问孩子:“还缺什么?你好好想想还差什么?我们一会儿出去买。”孩子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够了!都说不缺什么了!”
金淄混指导员屁颠屁颠地跟在北-京人的后面,帮着提东拿西,点头哈腰,一副媚笑挂在那张长满横肉的脸上。
山丹冷眼看着,她突然想到鲁迅先生作品里的哈巴狗的样子。这活生生的狗样子就在眼前。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赤-裸-裸地献媚,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她走出了宿舍。
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最后来的海-拉尔的同学突然说不见床单。山丹很诧异,明明她都一个个分好放在各自的床上了啊。
山丹叫大家看看是不是混到别人那里了?宿舍里一副乱哄哄的场景,也有可能混到别处了。
但大家都说没有看到。
山丹很奇怪,难道它还飞了不成?她找遍整个宿舍也没有找到。
没有床单的同学只好报告指导员,金淄混来一通扫描,像刀子一样的目光扫射过每一个人的脸,山丹说:“明明我分发的时候还够的,为啥现在不见了?”
金指导没有出声摔门走了。
而正好包-头来的同学自己带的被窝罩单和发的床单一个样子,因此该同学被金指导叫去仔细盘问了几次,这个同学是全宿舍年龄最小的,刚刚十七岁,经不住金指导的怀疑,委屈的哭了起来。
家里来送的母亲和几个姨姨只好去找金指导说明,说罩单是自己家到集市上买的,也没有学院发的尺寸大,一定不是同学丢了那一条。
金指导没再找这个同学,但从此两人就接下了梁子,小同学人小记仇,看到金指导虽不表现出什么但总是别扭着。
开学的军训也如期而至,全年级八个班,每个班编制是一个排,二班的“排长”是一个四-川娃,年纪还不如学生大,一口四-川普通话,有时突兀地冒出几句四-川话,被同学们哄堂大笑后,白皙的脸立马红得像山丹花一样。
半个月的军训很紧张,但也很精彩。
内务的整理是一大难关,被子要叠得像豆腐块,那怎么可能?新发的棉胎装在被套里,像刚出笼的发面馒头,圆滚滚的怎么修理都没法和豆腐块相提并论。
男生想出一个办法:用水把棉胎打湿,棉胎就不蓬松了,当然就可以成为“豆腐块”了。
看着男生的“豆腐块”,北-京来的同学跃跃欲试,山丹心里想,寒冷的冬天还没有来临,把棉胎浇水弄湿后就会像铁皮一样硬,怎么能抵御寒冷的冬天?
山丹劝北-京的同学不要把被子打湿了,因为内-蒙古的冬天很冷,学校的暖气到底给不给力还不知道,万一暖气不够力,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被子不保暖是不行的。
221宿舍的内务比赛是全班倒数第一,但她们冬天盖着暖暖的被子香甜入梦时,隔壁的男生就在冰冷如铁的被子里瑟瑟发抖了。
宿舍里要排大小,山丹实实在在告诉大家自己几岁,不想赤峰的赵晓戝一直问完大家才说自己的年龄,山丹被莫名其妙的排行老大,对于山丹来说她根本不在乎。
年龄是自己的,说大就大了吗?说小还能回娘胎再重新来过?山丹单纯的内心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有那么多心机来计较这些无聊的事情。
只是军训还没有结束,隔壁宿舍新洗出去的床单就又丢了,整个年级像砸了锅一样。
金淄混气急败坏地开了年级大会,说:“221开学就丢了一张床单,现在又一张床单不见了!我倒要看看这个贼是怎么偷的?!大家行动起来,一定要抓住他!我们纯洁的校园是不会给这些偷鸡摸狗的小贼藏身之处的!”
接着,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番,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半个月的军训很快就结束了,同学们和教官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山丹只是招招手送别了教官,她没法理解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面对这些年纪轻轻就凶巴巴的教官,同学们是如何接下这么深厚的情谊的,离别时还痛哭流涕?
山丹整理课本,读了课程表,发现每天要上八节课,每两节课一个科目单元,比起高中的课业负担有过之无不及。
五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迈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