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命之曲
剩下的五人大惊,呼道:“有埋伏!”全都骇得向石崖之顶爬去,完全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式,不过他们上爬的动作极为利落,显然是有极为高明的武功。
“呀——”刚爬上崖顶,又有一人惨叫着便向下跌,但迅即被一个长脸大汉抓住。
“范老五,你怎么了?”那汉子惊问道。
“箭……”那被唤作范老五的汉子只说出一个字,便歪过头去死于非命。
“箭?!”那汉子低念道,忙翻过范老五的身子,却见背后一个箭孔正向外渗着黑血。
“好毒的毒矢,大家小心了!”那汉子脸色大变地叮嘱道。
众人眼见这范老五中箭立毙,心下大骇,哪里还须人吩咐?极为自觉地便戒备起来。余下四人的目光在崖下的密林之中搜寻,似想找出破绽所在,可是由于林子太密,他们根本不能发现凌通二人的藏身之处。
“我们绕过去吧!”一名汉子似是吓破了胆似的惊惧道。
那长脸汉子脸上也露出惊惧之色,道:“好吧,小心一点!”
另三名汉子脸上不免显得一阵紧张,向四周张望了一眼,又向那荆棘之中爬去。
凌通和萧灵都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相视望了一眼,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是来追我们的?”萧灵低声道。
“好像不是,他们到底在弄什么鬼呢?”凌通也有些不解地道。
“我们去看看!”萧灵道。
“那几人的武功都很好,我现在的伤又未好,力气也没全部恢复,只怕斗他们不过,我看还是算了吧。”凌通叹了口气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萧灵急切地问道。
“待天黑了一些,我们偷偷回去看看!”凌通吸了一口气道。说着便盘膝坐下,又道:“我要运功,你就在我旁边坐下吧,不要打扰我,好吗?”
萧灵听到凌通这般温柔而又亲切的话语,不由得心头微暖,极为乖巧地靠着凌通坐了下来。
“你怕不怕?”凌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萧灵认真地道。
凌通“嘿嘿”一笑,道:“你别这么相信我!”说着把那小弩掏了出来,一把拉过萧灵的手,道,“把这个拿着防身用!”并把那一包毒矢也交给了萧灵。
“这些全都很毒呀,你是怎么弄来的?”萧灵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自己配制的,我大伯的医术很高,更知道很多药物。你别怕,这里有解药。”说着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萧灵,淡淡地笑了笑,又道,“对了,这里还有没毒的箭矢!”说完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里面也插着一排短矢,交给萧灵。
“你对我真好!”萧灵羞涩地一笑道。
凌通不由得傻傻一笑,道:“谁叫你遇上了我。”
萧灵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目中深含感激之意。
凌通再不说话,闭目静静进入禅定之境。
“驾……驾……”“得……得……”蹄声与喝叫之声远远地传来,官道的地面都似乎在震动。
长孙敬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样终不是办法,马车的速度肯定无法与战马相比。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换成骑马赶路,马车不要可好?”元权也考虑到这个极为可怕的问题,提议道。
“好哇,好哇,我都快在里面闷死了!”元方义欢声道。
“不行,此刻时间上来不及,我们若是改换乘马,须得配鞍和解缰,贼人却已经追来了!”车中的少女沉声道。
“我可以派兄弟们阻他们一阵子,相信还来得及!”长孙敬武道。
“大家迅速在道两边埋伏!”元权很配合地呼道。
那些人似乎已抱定必死的念头,全都跃离马背向官道两旁的草丛中钻去。
“小姐、公子,快出来!”长孙敬武和元权迅速牵过两匹健马,车辕子根本不解。
车中的少女和少年迅速钻了出来,见是那些亲卫的马匹,心头不由得一阵恻然,但在这种关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迅速跨上马背。
“驾——”赶车的人依然驱车疾行。
“请公子和小姐跟我们走!”长孙敬武将马头一调,绕着官道向山间冲去。
一行八匹健马全都脱开官道。
“驾——”“希聿聿……”
马嘶声、惨叫声在官道之上飘散开来,战况又拉开了序幕。
伏兵的确很够杀伤力,但毕竟力量悬殊,在人数之上不成比例。虽然这样一来,对追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可是根本无法阻挡追兵的迫近,而且后来之人学了乖,身子伏在马背之上,甚至有的绕过官道追袭,更以劲箭还击。
很快,双方便已是短兵相接。这些亲卫虽然个个了得,但在众马齐夹之下,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如此下去,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死亡!
机警一些的,立即抢得战马落荒而逃,不够迅速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追兵迅速地越过防线,向马车衔尾追去,马车的速度根本无法与轻骑的速度相比。
不过片刻工夫,追兵便已追到马车之后,斩马刀疾挥,虽然并未斩杀车夫,却将几匹马斩杀了,马车便成了死物。
追兵挑开车帘,却发现里面竟空无一物,不由得大怒,众人立刻知道中计,一边派人向官道两旁追寻,一边抓住车夫拷问。
天色微黑,凌通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见萧灵紧张地握着小弩,四处张望,不由得轻笑道:
“你担心野兽吗?”
萧灵小脸微微一红,并不否认地点了点头,道:“我刚才听到狼在嚎叫!”
“哈哈,我是百兽之王,狼早就知道我在这儿,所以它们不敢来了。”凌通笑着道。
萧灵莞尔一笑,关心地问道:“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伤倒是没好,但力气却是有了,不过这点小伤还不碍事。走吧,我们一起回村去看看!”
萧灵眼圈不由得一红,一副凄然欲泣的样儿,却不出声。
凌通一呆,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难道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萧灵刚说完,泪水便已经流了下来。
凌通立刻会意,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为她擦去泪水,安慰道:“你别担心,我爹娘和村里的人都很好,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你这么可爱,我最怕的却是他们舍不得让你回家。”
萧灵不由得破渧为笑,羞怯地道:“你骗人!”
“我哪里骗人啦?”凌通愕然问道。
“你刚才不是骗人吗?”萧灵幽幽地道。
凌通恍然,笑道:“你照过镜子没有?”
“当然照过!”萧灵不好意思地道。
“这就是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很可爱吗?要不你照的那面镜子肯定是破了的。”凌通故意打趣道。
萧灵不由得一阵好笑,道:“你尽会逗人!”
“对了,你家在哪里呢?”凌通忍不住地问道。
“我家在南朝,江南。”萧灵说到家乡,眼中不禁出现了一丝亮光。
“江南?有雪花糕的地方吗?”凌通问道。
萧灵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嗯,那里的确有很多味道可口的点心。”
“听说江南很大,你在江南哪个地方?该不会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吧?别到时候我送你回家时,你把我也丢掉了,那可就麻烦了!”凌通笑着打趣道。
“我的家在杭州府,当然记得,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去玩?”萧灵惊喜地问道。
凌通一愣,反问道:“杭州府很好玩吗?”
“当然很好玩了,那里山水比这里美得多,杭州西湖好大好大,我们甚至可以去不远的地方看大海。”萧灵双手合十,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只引得凌通神往不已。
“怪不得,怪不得!”凌通叨念道。
“怪不得什么?”萧灵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肯定是喝西湖的水长大的。”凌通肯定地道。
“你怎么知道?”萧灵奇问道。
“要不你怎会长得这么可爱?这么美?”凌通煞有其事地道。
“喝西湖的水就会长得美和可爱吗?”萧灵小声地问道。
“那当然了,西湖是叫西子湖吗?”凌通反问道。
“是呀。”萧灵轻答道。
“这就是了,西子就是春秋战国时候的天下第一美女西施,既然西子湖是因她而得名,肯定是因为她喝了那个湖中的水,或总是用那个湖里的水洗澡。而她能成为天下第一美人,肯定也是因为喝了那湖中之水的原因。因此,喝了西子湖中的水,定会变成一个又可爱又美丽的大美人。现在你明白了吧?”凌通煞有其事地解释道。
“扑哧——”萧灵忍不住笑出声来,笑骂道:
“胡扯!”
“我怎的胡扯了?难道你不可爱、不美吗?”凌通奇问道。
“我不是说这个嘛,我是说你的道理是胡扯。”萧灵辩驳道。
“我怎么胡扯了?”凌通奇问道。
“西湖那么大,西湖边住着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是喝湖中的水,用湖中的水洗澡,那岂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天下第一美人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天下第一?更何况,我就不相信西湖边就没有丑女人。”萧灵不服气地道。
凌通想了想,笑道:“这个,你就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了。”
“什么道理?”萧灵奇问道。
“比如说练武吧,还要讲究一个资质问题,资质好就会练得快,前途也就无量,武功越来越高;而资质差,就是师父再好,一辈子下来,也不过是个废物而已。更有甚者,导致走火入魔。还有些心术不正、满脑子坏主意的人,他们即使练成了好武功,也只能成为祸害,你说对吗?”凌通问道。
“是呀,那这和西湖又有什么关系呢?”萧灵不解地问道。
“这只是个比方而已,西湖也是这样子啊。它可不是一般的湖,而是一个神湖,神湖自然与众不同。西子湖畔美女众多,当然丑女也有,不美不丑的女人也有,那是因为各人的资质根骨问题,人说‘朽木不可雕’,有些人实在是资质根骨太差,即使喝再多的西湖之水,抑或是整天泡在湖水中,也不会长得怎么美的。因此,很丑或不美不丑的女人,肯定全都是天生根骨差,朽木不可雕也,这不能够怪西湖之水。而那些根骨资质好的女人又要分两大类……”
“哪两大类呢?”萧灵不由得好奇地打断凌通的话,不知不觉中被引入了凌通的话题,甚至忘了失亲之痛。
“你等我说完嘛,这两大类呢,一是,根骨资质极好,心地又善良,品德高尚;二是,根骨资质极好,心地歹毒,品德恶劣。前面一种自然以西施最为典型,她为了拯救越国,而不惜忍辱嫁给吴王,告别心上人,心念着国家,心念着天下老百姓,这是何等品德?这是至善!所以才会有她的至美。而那些资质极好,心术不正、品行极差的人,西湖乃是神湖,怎会让这些坏人当道呢?当年的妲己之美,却成了人间祸害,迫使大商朝灭亡,受到世人的唾骂。只是这等蛇蝎心肠之人没喝西湖之水罢了,否则她定会变成丑八怪。那样子,她便没有办法去迷惑人,没有办法使大商朝败亡了。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凌通得意地道。
萧灵一惊,骇然道:“真的是这样子吗?”好女孩最爱美,一听凌通说得如此煞有其事,倒还真怕一不小心被变成了丑八怪。
“你担心什么,你现在这么美,肯定是你资质和根骨都好,心又善良,将来说不定比西施更美也难料呢!”凌通好笑道。
“可是……可是我见过的那些丑女人也都很善良呀。”萧灵仍有些不敢全信地道。
“那当然是有的,西湖是神湖,心地善良的人便让你更美丽,心地坏的人,便用水洗涤她们的心,使她们慢慢变得善良。到最后,她们也会变得和平常人一样善良!”凌通解释道。
萧灵这才松下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又不曾到过西湖!”
“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人们都是这样说的呀,人们还说,西湖边的美女才是真的美呀,不仅人美,而且心里也美得没话说,若不是南北朝在交战,肯定有很多人都会跑去西湖边找媳妇!”凌通含糊其辞地道。
萧灵本有些不信,见凌通说得这么逼真,不由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天色渐暗,林中有些昏沉。
长孙敬武诸人竟全找不到路,处处荆棘丛生,战马也不敢跨过。
在山林间打着转,却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行走为好。眼看天就要黑了,而追兵可能很快便至,这一切如何是好呢?
“我们该怎么办?”元公子微急地问道。
“到了晚上,我们可能会更难行了。”元权也有些着急地道。
“我们下马,砍出一条路来,不相信就过不去!”长孙敬武发起狠来道。
“这不行,这不是很明显地告诉敌人,我们是从这里走的吗?”元小姐反对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往回走?”元权急声道。
“我看我们只能从马背上下来,不再骑马!在夜里,那些追兵在这种密林中如何找得到咱们?有马反而更容易暴露目标!”元小姐坚决地道。
“这怎么行呢?小姐和公子乃千金之躯,这里荆棘丛生,岂不是会伤了公子和小姐?”长孙敬武反对道。
“大家的性命要紧,些许小伤又算得了什么?我元定芳岂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元小姐毫不犹豫地道,同时翻身落马。
众人不由得一呆,想不到这娇弱的少女却有这般坚决,所表现出来的聪慧和果断确是超出了一般弱质女流的表现。
“好吧,大家小心一些,护着公子和小姐!”长孙敬武叹了一口气道,同时抽出大刀在手,斩马刀插于背上,跃下马背。
楼风月和元权也全都打起精神,披荆斩棘地前行。
“你们这是干什么?”元定芳惊问道。
“我们如此牵着马儿过了这片荆棘,或许也便有路可行,就是追兵赶上,我们也可以策驰狂奔,他们无法追及我们的,若是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弃马车,再弃战马,那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凭借了!”长孙敬武认真地道。
“是呀,小姐,我们何怕追兵?只要我们行入正路,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楼风月道。
“是呀,姐姐,我还舍不得丢下马儿呢,走路可就麻烦多了。”元方义不依地道。
“好吧,大家动作快一点。”元定芳吸了口气道。
一行八人,全都牵着战马,披荆斩棘,速度倒也不慢。在荆棘中约行了二十余丈,楼风月突然喜道:
“大家听,是水声,前面有条小溪!”
众人全都倾耳细听。
“不好,是追兵来了,有马嘶之声!”长孙敬武脸色微变道。
“不,前面真的是有条小溪,我也听到了水流动的声音!”元方义喜道。
“不错,前面是应该有条溪,但追兵的确也来了,看来是车夫出卖了我们!”元权的脸色很难看地道。
“那我们快走吧,我们赶到溪边便会有更多的逃生机会!”元定芳沉声道。
“好,大家快一点,加把劲!”长孙敬武手中的大刀若砍菜切瓜一般向前疾行,一只手更牵着马匹。
“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大家快找,这里有马粪,还是热的……”追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元权不由得诅骂道:“他娘的,这死马也来害老子,落井下石地拉一堆粪!”
众人心中紧张,却都没有心情发笑。
众人又行进五六丈,身后便传来了呼喝之声,显然是追兵发现了他们。
“他们从这里走了,快追……”
“希聿聿……”战马一阵惊嘶,显然对这样一片荆棘极为畏惧,竟不向中间行走。
“下马!下马追!……”
大呼小叫之声只使长孙敬武诸人心急如焚,但却奈何不了这一大片荆棘。这似乎是一片从来都没有人来过的绝地,荆棘都长得特别粗壮,那刺十分坚硬,谁也不敢就这样硬闯,不过幸好对方也全都要下得马来,不然的话,那可就没戏可看了。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大家别乱来,别乱来,皇上要抓活的,别伤了那小姐和那蠢小子……”
人声嘈杂,显然追兵的人数极多。
“他娘的,什么狗屁皇上,一群乱臣贼子也敢自立天子,却做你娘的乌龟儿子王八的孙子吧!”长孙敬武气恼地怒骂道。
“骂得好!骂得好!”元方义赞道。
“快到了,看!果然是条小溪,顺着溪走,定能找到出路!”元定芳欢声道。
“别让他们跑了,抓到那小姐者赏银一千两,抓到那蠢小子者赏银两千两,两者全都抓住便赏三千五百两……”一个极为粗犷的声音高呼道。
追兵一阵哗然,显然比之刚才更为勇悍了不知多少倍,有的人干脆弃了马匹,只身向长孙敬武诸人追来,那些荆棘似乎对他们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快,护送公子和小姐先走!”楼风月和元权同时道。
“放箭!”长孙敬武一声低喝。
行在后面的三人与元权诸人立刻弓弩齐张,向追近者射去,长孙敬武领头带着元方义和元定芳行入小溪边沿。
“这里也没有路,该怎么办呢?”元方义禁不住急切地问道。
“我们下水,向下游走,这条小溪定能够抵达路边!”元定芳镇定地道。
“马匹怎么办呢?不要了,他们也骑不了马。”长孙敬武也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好吧!”元定芳咬了咬牙便下入了小溪之中,鞋袜全都不脱。
长孙敬武也顾不了这么多,扶着元定芳与元方义两人向小溪下游疾奔而去。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双方都以劲箭相加,只不过在这片荆棘丛中,并不一定都能够收到效果,大部分被荆棘所阻,追兵更有人举着强盾,劲箭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元权诸人不可能从斜侧发箭,因此,只要追兵在前方立上几块大盾,他们的箭根本就不能够起到任何作用。
“撤!”元权仓促地吩咐道,迅速跃落溪中,这五人每一个都是好手,虽然小溪中并不好走,但对于他们来说,却如履平地。
“追,只有几个家伙,我们去扒了他们的皮……”追兵一阵高呼,声音在山间回荡开来,倒的确很有气势。
想到那三千五百两银子,人人气势如虹,追来的近百人放下马匹,自长孙敬武等人斩开的荆棘丛中冲了过来。
长孙敬武见元权诸人追来,知道是挡不住追兵,不由得急道:“快,我们背上小姐和公子,快跑!”
元权一想也的确只有这个办法,但只怕对方也遣来了好手,到时候,力气不继之下,只有被他们追上的结局,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没的想了。
“公子,得罪了!”元权一把背起元方义,而长孙敬武则背着元定芳,如飞似的向山下跑去,踩得溪水乱溅,使衣服全都溅湿,但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哈哈哈,看他们在抢媳妇了……他奶奶……”追兵一边谩骂,一边发起狠来追赶。其中的确有不少是好手,只看那纵跃的动作也知道身手绝不在元权诸人之下。只不过在下午混战之时,却没有出现。若是在混战之时,这些人都出现的话,恐怕长孙敬武诸人根本就不可能凸出重围。只凭这近二十名好手,也足以让他们伤亡惨重了。
“他娘的,这些人的身手果然了得,都是打哪儿来的?”楼风月骇然道。
“他们定是伏在北面的伏兵,我们在向南突围之时,他们根本来不及追赶,若不是这些人,大概他们也不会如此快便能闯过展兵卫那一关。肯定是这些人杀死了我们的兄弟!”元定芳肯定地道。
“是了,这些人定是先藏在北面,还是小姐聪明,看穿了他们的诡计!”长孙敬武附和道。
“可惜,我们还是难逃他们的毒手!”元定芳有些感慨地道。
众人不由得全都黯然,的确,以这些人的速度,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追上他们的。而单凭他们六人想保护好元定芳与元方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对一或许还有得一拼,可是打仗,绝没有什么江湖规矩,那他们大概只有败亡一途了。
“这水好像加速了!”元权似感觉到了什么。
“是瀑布,听!”楼风月一惊,呼道。
“你们只要将两个小娃娃交给我们,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后面追来的几人高声喝道。
“长孙教头、元叔叔,你们把我们放下吧,你们先走,他们不会杀我们的,大不了一死而已,我不想连累大家!”元定芳凄然道。
“小姐怎说这般话?我们受主人之托来接你们去邯郸,若是没有办好事,也没有脸回去见主人了!”长孙敬武认真地道。
“不错,小姐,你不用说了,就是我们战到最后一个人,也要跟他们拼了,我们岂是怕死之辈?”元权坚决地道。
“下面真的是瀑布,这水越来越急了!”楼风月提醒道。
“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元方义突然出声道。
“是水落入深潭之中的声音!”长孙敬武答道。
“不,不是,在水声之中还有别的声音!”元方义道。
众人哪里还有心思去凝神细听,只当元方义是说笑而已,心中不由得微恼,在这要命的关头,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方义,别胡说!”元定芳叱道。
“不,姐姐,我没有胡说,你听,的确有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夹在其中!”元方义不服气地道。
元定芳见元方义说得那么认真,不由得也凝神倾听,瞬即脸色微变,道:“奇怪,真是奇怪!”
“怎么了,小姐?”长孙敬武惊问道。
“是笛声,在这种荒山野岭之中,竟会有笛声,这……这怎么可能?”元定芳大感惊奇地道。
“笛声?小姐有没有听错?”元权惊讶地问道。
“没错,对,是笛声,好深沉,好深沉呀!”元方义惊叹道。
“不错,好婉转,清幽而落寞!”说到这里,元定芳和元方义全都被此笛声中那种莫名的情绪而感染。那种空荡、落寞之感深深地融入青山黑夜之中,却怎么也抹不去那种难以表达的伤感之意。
长孙敬武和元权诸人也全都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那哗然的瀑布之声并没有将笛声全部淹没,在那浑洪之声中,那笛声犹如翻缠不完的青丝,在声波中传送。
不成曲调,却只有感情,完完全全地表达了一种感情,一种意境,这已经超出了任何曲子之外,纯粹是一种内在的情绪。
听了这种笛音,使人完完全全地懂得,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笛音,出现在黄昏之时,出现在孤山野岭之中,这绝不是偶然,绝不是!
那是一种跳出尘世的洒脱,是一种跳出尘世的无奈,跳出尘世的茫然,更有一种无家可归浪子的情怀。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完完全全是一种旁观者的孤独。世人的旁观者,世俗的旁观者。
这人是谁?这是多么神奇的一种感情,多么神奇的一种意境,多么落寞的一种心境啊!
这人是谁?
“啊——”
众人心神皆被笛音所感染,竟忘了已至瀑布的跟前,分神之时,竟被那急速下冲的水流给冲倒。八个人全都倒在水流之中,不由自主地向瀑布下冲去,唯一片惊呼响彻山野。
“不好!下面是瀑布,别让那小妞和小蠢蛋给撞死了!”追兵们也全都惊呼道。
笛声倏然而止。
“嗵嗵嗵……”八人像石头一般自数丈高的崖上飞坠而下,全都跌入激流下面的水潭之中。
幸好,高崖之上并没有突出的岩石,否则只怕几人全都会骨折而亡了。不过,这样也被跌得七荤八素,被激涌的暗流给冲上水面。
水潭不是很大,但却也有几丈见方。这些生于北方的人,对于水的畏惧,几乎是天生的,虽然冲出了水面,但心中却一片慌乱,手在水面之上一阵乱拍,却根本就起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喝水更多。
元定芳正在慌乱得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觉得手臂一紧,一件极为柔软的东西缠了上来,吓得她一阵大叫,但这次却例外地没有水涌入口中。正自惊骇之时,只觉得身子已经凌空飞起,当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便已重重地跌在实地之上,却不怎么痛。
“啊——”又是一声惊呼。
元定芳稍稍醒过神来,却发现在潭边的一块青石之上悠悠地坐着一个极为高大的背影,而元方义也在此时跌在她的身旁。
“啊……”落入潭中的八人一一地被摔在元定芳的身边。然后元定芳才看到一根极为细小的草藤落在地上。
一支翠玉笛的两端斜露而出,明显地横放在那人膝上。
“大恩不言谢!敢问恩公高姓大名,他日有幸定当相报!”长孙敬武最早恢复镇定,抱拳道。
“他乡遇故知,何必匆匆便要告别呢?”那静坐之人的声音微微带有少许的惆怅与落寞,也极为清脆,显然是个极为年轻的人。
长孙敬武不由得一愕,心中虽然焦急,但也不得不出言疑惑地问道:“敢问阁下是……”
“心若山中石,情在海角边,醉饮江河水,醒罢乱拂弦。”那人口中轻吟,同时缓缓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微显冷漠而又充满个性魅力的俊脸。
“蔡风!蔡风!”元权与长孙敬武及楼风月忍不住同时惊喜地呼道。
“蔡风,你就是蔡风?”元定芳眼中显现出一丝迷茫的神情,低念道。想到刚才那种让人心神俱醉的乐音,心中涌起无限的仰慕之情。
那人微微一笑,道:“错,错。”
众人不由得一呆,长孙敬武愕然道:“你是绝情?”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一丝错愕之色,眼前这年轻人竟会是绝情!
绝情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他死的,难道眼前的人只是绝情的鬼魂?
否则怎么会一个人独自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深山野岭之中?
“这次倒是对了。”那人很温和地笑了笑道。
“你……你是人还是鬼?”元权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人鬼本无别,尽情、尽欢便行,元大管家以为我是人是鬼呢?”绝情好笑地问道。
“你不是死了吗?”元方义吃惊地问道。
“每个人每一刻都是一个新生,每一段流失的岁月都是死亡,生命的终结才是新生寂灭之时,我死了,我也活了,我活着也便若死了。诸位是不是有人来追你们?”绝情淡然一笑,声音极为平静地道。
“是呀,是莫折念生的人!”长孙敬武忙道。
“你们去烤烤火,把衣服弄干吧,这里便交给我好了!”绝情极为自信地笑了笑道。
众人这才发现不远处正生着一大堆篝火,这就足以证明绝情不是鬼了。
“他们人很多!”楼风月担心地道。
“如果你们饿了,那里还有几只未烤的野鸡,本来已够我一个人吃个痛快,现在看来是不够吃了,你们自己去烤吧,我就不为你们准备了!”绝情毫不在意地道。
长孙敬武等诸人虽然知道绝情极为了得,但仍然不由得有些担心。但绝情如此一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向那堆篝火旁行去。
“姐姐,你怎么还不走呀?”元方义惊问道。然而,元定芳竟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想入神了,这时听到元方义如此一叫,不由得俏脸一红,幽幽地向绝情打量了一眼,便随在众人之后向火堆旁行去。
“他们全都在下面,没有被摔死,太好了!”崖上传来了几声呼喝之声。
“咦,他是绝情!”崖上紧接着传来了几声骇然的惊呼。
“他怎么还没死?他是绝情!大家放箭,放箭!”那立在崖上的人慌忙大呼道,绝情的名字已经深深地印在莫折大提所领起义军的心中,这几个人之中更有几人那日亲眼见到了绝情的样子,这一刻在此荒山野岭之中遇到,怎不让他们大吃一惊?想到绝情于千军万马之中,杀莫折大提,独闯数道关卡的情景,这些人竟不敢下崖。
绝情哂然一笑,长身而起,若散步观花一般悠闲自得地向那火堆旁行去,口中却冷冷地道:
“若谁敢下崖骚扰我的雅兴,我定叫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崖上之人大为惊怒,绝情不将他们这么多人放在眼里,如此不客气,岂不叫他们大为惊怒?
“放箭!”崖顶之人大喝道。
空中立刻飘满了劲箭,若蝗虫一般向绝情的背后射到。
“小心!”火堆旁的众人禁不住都骇然惊呼出声,为绝情捏上一把冷汗。
绝情却不屑地一声冷哼,左手向后虚虚地一抓,那些劲箭竟在空中全都改变了方向,向绝情的手心落至。便若绝情的手中有一块强大的磁铁一般。
“吱……”劲箭刚刚沾上绝情的手,便全都倒飞而回,竟然比射出之时的速度更快上数倍。
崖上之人一阵惨呼惊叫,躯体不断飞滚而下。
长孙敬武诸人不由得一阵骇然,想不到绝情的功力竟达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
追兵相继赶到,近百人全都立于崖上,望着崖下的九人,只有瀑布的喧响是那么真实。
“谁要是能将这害死首领的凶手拿住,回去皇上定重重有赏,谁要是能斩他一刀,赏银一百两,死活不论!”崖上一名高大威猛的老者喝道。
崖顶先是一静,后来全都暴出一阵欢呼,劲箭若蝗虫般向绝情涌至,而所有的追兵则蜂拥而下,向绝情扑到,声势极为惊人。
长孙敬武诸人全都大惊,心想:“这么多敌人,以绝情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对付?”不由得高呼道:“跟他们拼了,你们保护好小姐和公子!”
元定芳也兀自担心,但事情既然已到这步田地,担心也是无用,只能盼望出现什么奇迹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