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小太监掐着赵轶脖子的手法极为巧妙,仿佛只是虚虚放在上面一般,让他呼吸无碍,但只要稍有吐气发声的迹象,便立刻会被生生按回去。
小太监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极美极清,睫毛修长,神情颇为专注,却并非专注在他控制的人身上。
赵轶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控制轿子的节奏,借着外面的狂风欺骗两个轿夫,一如他数年前,借着风浪之力,隔着船板震开沉重的木箱。
赵轶认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别说六年,哪怕六十年,别说一个背影,一个声音,一双眼睛,哪怕只听到他的呼吸,他也能认出来。
他几乎要气乐了。
这个人,他苦苦找了六年,踪影全无,却又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还在犹豫着,用什么样的姿势,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的时候,这个人却蛮横的跳进他的轿子,站到了他面前。
赵轶冷冷看着他,不言,不动。
片刻后,贾玩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果然是他。
长大了还蛮帅的,身材高大,宽肩细腰,五官有一种霸气凌厉的俊美,只可惜气质略阴沉,眼神太凶狠。
赵轶见他终于回神,冷笑一声,伸手拨向贾玩掐着他脖子的右手:这样见面也好,正好他也快忍不下去。他倒要问问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躲他六年!
见他动手,贾玩想也不想,空着左手一伸,将他的手腕无声无息按了回去!
赵轶大怒,闲着的左手闪电般伸出,依旧抓向贾玩掐着他脖子的右手手腕。
贾玩右手一翻,挡住赵轶抓来的左手,赵轶脖子终于解脱出来,正要开口,却又贾玩另一只手按住脖子,将他刚刚出口的半个字又捏了回去。
赵轶几乎气疯了,被按住的左手一翻,反手就要缠上去,刚恢复自由的右手再度转向掐着他脖子的手。
太极?贾玩讶然:竟然还练得不错?
可惜遇到的是他,班门弄斧!
无声无息的战斗在狭小的空间内展开,虽然贾玩战斗技巧占了绝对优势,但奈何他必须保证,随手有一只手按在赵轶脖子上,不许他发声,还要分心控制两个人动作幅度,以免被外面的轿夫察觉出不对以至于原该简单结束的战斗,你来我往的僵持了好一阵。
终于,战斗结束。
贾玩右手按住赵轶的左手腕,顺道用手肘压住他的脖子,左手将他右手按在胸口,然后吁了口气终于消停了,真费劲儿。
赵轶脸色涨得青紫,狠命挣扎,奈何贾玩虽力量不一定比他大,却深谙发力技巧,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最后都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数番之后终于死心,恶狠狠的看着贾玩,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贾玩被他瞪得莫名心虚,悄悄透过轿帘,看轿子走到哪儿了,这人气成这样,还是趁着没被发现身份,先溜为快的好。
至于其他,回头再说。
正观察环境呢,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拉长声音的吆喝:皇长子殿下觐见
呃,勤政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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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通传声入耳, 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赵轶又是猛力一挣,又惊又怒:特马的还不给老子放开!
他这一下既突然又猛烈,然而贾玩自幼学太极,最擅以柔克刚, 哪怕心不在焉, 只凭本能反应便又将他压制了下去。
轿身后倾, 已经开始上台阶,赵轶深吁了口气, 不再动作。
若在外面,贾玩摘了蒙面下去, 他还可以用话帮他圆过去,可一旦进了勤政殿这小王八蛋是不是疯了?到底想干什么?!
轿身恢复平衡, 开始进门。
便在这时,赵轶忽然发现, 贾玩辖制着他的力道忽然轻了许多,尤其按在他脖子上的手肘, 已经不着痕迹的挪开。
他愕然看去,便见贾玩眼中带着笑意,对他眨了眨右眼, 瞥了下殿内。
赵轶被他少有的顽皮模样看得呆了一呆, 而后心里升起滔天怒火:是了,这个人,八岁的时候便行止有度,凡事胸有成竹、谋定而后动, 如今大了,怎么可能忽然变得鲁莽起来,闯了他的轿子不说,还跟进勤政殿,惊扰皇上?
这个小王八蛋闯轿,根本不是为了找他,而是在谋划别的事!
这个念头一起,心里的怒火瞬间化为恨意。
贾玩看着脸色忽然变得冰冷阴鸷的赵轶,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这个人,小时候不是很机灵的吗,在船上时和他配合默契,怎么大了反而变得傻乎乎了?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
正想着,赵轶终于动了。
贾玩有心放水,七分力道松至两分,正要顺势被他推出轿外,不想赵轶原被他右手扣住的左手一翻,反手将他手腕死死攥住,拉自嘴边,张口就是一咬。
唔!
赵轶新仇旧恨一起上来,这一下咬得极狠,虽没舍得咬下这小王八蛋一块肉来,却好一阵不肯松口,贾玩疼的差点喊娘,忙松了左手,去捏他下巴。
赵轶松口,喝道:有刺客!
猛地扑了过来。
贾玩手刚伸到赵轶脸颊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倒,死死按在地上,心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妈蛋,断腿什么的,果然是假的!
这种力道,没用腿才鬼了。
一句有刺客,让勤政殿内外瞬间热闹起来,侍卫兵器出鞘,或冲入殿内,或守住门户,或护卫在皇上身前,一旁服侍的太监宫女乱成一团,有的四处找地方躲避,有的扑向皇上准备护驾
原在殿内议事的几位重臣已是惊呆了。
下一瞬,便见两条人影从小轿里翻了出来。
皇长子赵轶,面色狰狞的压在一个蒙面小太监身上,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左手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那小太监似乎被掐的受不住,左手无力的抓住赵轶的右腕,徒劳的想要将它掰开。
无数刀枪瞬间指了过来,连抬轿的两人都被控制住,勤政殿内,一片肃然、森然。
周凯忙冲过来,叫道:殿下手下留情!误会,不,不是误会,是演习!演习您,您先松手行不行?
赵轶脸色难看至极,不仅没有放手,反而示威似得又掐紧了几分。
这下贾玩真喘不过气来了。
乾帝轻笑一声,缓步而来,蹲在贾玩跟前,扯下他脸上的黑布,掐着他脸蛋上的嫩肉摇了两下,啧啧道:你小子,不是整天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模样吗?怎么?栽到朕的儿子手里了?你先放开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最后一句却是对赵轶说的,赵轶恍如未闻,铁青着脸,一动不动。
贾玩却等这句话很久了,在赵轶腕脉上一掐,赵轶顿觉整只手臂一阵酸麻,不由自主的松手,被贾玩推到一边,外人看来,倒像他自己放开的一般。
贾玩捂着脖子好一阵咳嗽,不满道:也没人跟我说,大殿下会武功的啊!
哈!乾帝气乐了,道:你来行刺朕,问朕要了衣服、腰牌还不够,怎么,还想让朕把宫里所有人的生辰八字都给你?
贾玩不吭气了,摸着还隐隐作痛的脖子,见赵轶还死攥着他的手腕不放,苦笑道:殿下可否先从臣身上下来?
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压在身上死沉死沉的。
周凯忙上前,道:殿下,我来扶您!
赵轶一把将他挥开:滚!
咬牙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凯赔笑道:就是演习测试下咱们宫里的防卫有没有漏洞。小玩子他不知轻重,冒犯了殿下,还望恕罪
伸脚轻轻踢一下贾玩:还不快向殿下赔罪?
贾玩苦笑:没见他还被压在地上吗?要赔罪,也得先让他起来吧!
乾帝起身,淡淡道:若真是刺客,还管你是轻是重?是何身份?
目光落在赵轶嘴角的血迹上,皱眉道:你受伤了?
赵轶冷冷道:没有。
贾玩道:臣哪敢伤人?那是臣的血。
赵轶低头看了眼,目光闪烁了下,缓缓松手,刘公公、周凯等人上前,将他扶到一旁坐下。
贾玩这才爬起来,看向自己可怜兮兮的右手。
原本娇嫩如初生婴儿般的胳膊,被咬的血肉模糊,手腕上也是青一道紫一道的指痕,可见赵轶下嘴下手有多狠。
潜帝摇头无语,吩咐道:去叫太医来,给他包扎一下。
他此刻心情极好,伸指在贾玩额头上戳了两下,道:以后可别在朕跟前,说什么打小没输过了丢人!
贾玩大恨,不理他,装模作样去给赵轶赔礼:臣鲁莽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赵轶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贾玩不信他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口中恭敬答道:臣,宁国府三品威烈将军,二等乾清宫侍卫贾玩,见过殿下。
赵轶冷笑一声:贾玩,贾侍卫,好本王记住了。
乾帝看着赵轶,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动。
原是心血来潮,应了这两个无良小子,来一场所谓的演习,看看他身边的防卫是否真的滴水不漏,不想却连累了这个儿子,将他逼得如此狼狈。
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长子,是如何心高气傲,如今为了向他示警,堂堂皇子,连咬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可见他虽看着对自己冷漠疏离,实则心里是有他这个父皇的。
周凯将贾玩拉到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在他耳边嘀咕:早叫你别去惹他了,偏不听。啧啧,咬的可真狠该!
一抬头,却又见赵轶冷冷看了过来,顿时一个激灵,缩到贾玩身后,用他挡住对方吃人的目光。
乾帝也注意到赵轶目光不善,道:贾玩既奉命寻找宫中守卫的漏洞,自然要全力以赴,他也是忠于皇命,轶儿不可因此怪罪于他。
赵轶淡淡道:贾侍卫也是为了父皇的安危,儿臣岂会不知?若他真是刺客,只怕儿臣此刻已经命丧黄泉了父皇,以后儿臣入宫时,还是换了肩舆吧。
因赵轶行动不便,皇上才特许他不必换轿,原是殊恩,却成隐患。
乾帝点头,道:他若真是刺客,何止是你,只怕朕的勤政殿,也已经血流成河了!
又冷笑一声,道:拟旨,查前锋营统领徐耀伟,玩忽职守,护卫不力,除统领一职,迁
一个个官位和名字,从乾帝口中平静吐出,或升或降或贬不等。
勤政殿内站着的几位老臣对望一眼,缓缓摇头。
看乾帝不假思索的说出处置结果,连每个官员贬至何处,由何人添补空缺都考虑周全,他们不得不怀疑,这件事,原本就是乾帝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皇帝这一招,狠啊!
刺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摸到了皇上的身边,满朝文武,谁敢为这些人说一句话?是觉得皇上的安危不重要?是觉得他们玩忽职守是对的?
哪怕这件事,是皇上和皇长子演的双簧又如何?皇长子的轿子,谁不许他们查了吗?
一个闹剧般的演习,因涉及到皇帝安危,便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转瞬间就将宫中形势,几乎整个逆转过来。
几人不由看向站在殿前,正哭丧着脸让太医包扎伤口的小太监身上这小子,在这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潜帝宣布完对相关人员的处置,目光落在陈轩等人身上,道:尔等反应迅速,应对得宜,可见日常并未疏于锻炼,对朕亦忠心可见,赏!
又看向贾玩,道:这次的嗯,演习,就算是你赢了。你小小年纪,已是二等侍卫,这次的功劳朕就先给你记着,日后一并再赏你暂且先在御前当值吧!
贾玩谢过,他也没想过这么快升一等,能将值班的岗位,从屋檐底下换到房子里面,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他不怕冷,但能不在外面吹冷风,怎么都是件好事不是?
只听潜帝又问:你师傅,可给你取了字?
贾玩摇头,道:臣尚未及冠,恩师还未赐字。
乾帝道:既如此,朕就赐你一个。
起身去案上,提笔一挥而就逸之。
逸之,逸之出了侍卫所,周凯也不喊冷了,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叹道:这是取的一劳永逸之意啊,连我都忍不住要羡慕你了。
他道:这宫里的各处禁卫统领,大多是太上皇的亲信,因为涉及到宫中安危,未免父子生隙,若非有确实的错处,便是皇上也不好擅动的,结果今儿被你这么一闹,轻轻松松裁撤了大半,最关键的是,任何人都不敢说个不字!你看皇上那副模样皇上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他转身冲贾玩竖起大拇指,倒退着走路,道:这招剑走偏锋,四两拨千斤,高!实在是高!
贾玩道:你想多了,我才入职几天?宫里谁是谁我都弄不清楚呢,我就想看看皇长子殿下长什么样儿而已
周凯伸手遥遥点着他的鼻子:编!你继续编!
又叹了口气,酸溜溜道:皇上赐字啊,这是多大的恩宠?连皇孙都未必有这个福分呢!
贾玩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