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爷子早已看清楚全部。
除了这张满带着痛苦的报纸之外,下面还有一份很短的说明。
大概是说些因果报应之类的事。
“这东西,谁寄来的!”
金莹脸色煞白,一时间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连忙让人将刚刚那名保安叫了过来。
可问了许久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上头甚至没有任何地址来源,连同快递员的脸都没有人瞧清楚。
许欢想了想,终于还是出声安抚,“爷爷您别太激动,估计是有人故意寄过来,想让你想起以前的伤心往事。您可别上当了。”
“你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会吓到渊渊的。”
老爷子这才抬起头,呆呆望着霍渊渊。
小姑娘原本缩在霍霖深怀里,这会已经靠在了吴子川身上。
瞪圆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老爷子,已然带着畏怯。那张肉乎乎的脸也跟缩了下,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是啊,别吓着孩子才好。”
老爷子瞧了,也跟着喃喃自语起来。
“霖深啊,你奶奶死了多少年了?”
又等了一会,他突然开口,直勾勾望着霍霖深。
后者抿紧了唇,盯着报纸上的日期许久没有动静。
直到气氛凝滞到冰点,他才拧紧了眉宇,不得不开口,“到明天,正好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才不过十来岁,陈家姐妹甚至也不比渊渊大多少。
奶奶只有一个孙子,又偏爱女孩。正好陈家有一对双胞胎,模样乖巧又讨喜。
于是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爱带着陈家的两个女儿外出。
那一日正好和陈云姗一块,回来时天色已晚。
本该让司机去接,却不知何故两人在半路下车走回来,途径僻静小巷,才遭此难。
老爷子突然拽紧了拳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也开始抖动。
“二十年呐……我都快忘了,原来她已经离开了我整整二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她在那边不知道会多寂寞……”
“爷爷,您别胡思乱想!”
霍霖深眯着眼,正待劝说。
可老爷子忽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姑娘尖叫,餐厅里顿时一片混乱。
金莹只着急忙慌地联络医生。
几人合力将老爷子送上车,迅速朝医院开去。
“高血压犯了,来得晚,说不准就没救了。”
“老爷子这几年一直在休养,平日里也没有别的活动,还算舒适自在。如今被人刺激,加上喝了点久、想起往事,这才激动晕倒。”
“不过……”
“不过什么?”
许欢此时已经和金莹一起陪着老爷子到病房里,之后的话她并未听清楚。
男人和主治医生在外头聊了许久,声音低低哑哑的,只隐约能分辨出其中的情绪,却听不真切。
“许欢,不如你先回去吧。我看渊渊今天也是吓到了,你回去哄哄她。”
“那爷爷……”
金莹抚了抚额,其实也十分疲惫。
她如今也需要休息,只是老爷子才刚从手术室出来,一时半会的,总归需要人守着。
“护士守着我也不放心,还是自己来。”
于是便推了推许欢,让她先回去,“没事,这里有我。霖深也会在的,等明儿一早你带上东西过来。”
许欢略一思索,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点头。
“那好,您也照顾好自己。”
她走出门,正好瞧见霍霖深过来。
男人颀长的身躯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鼻尖因为洒下的光线,而留了下阴影。
“我先回去一趟,你呢?”
她开口,定定站在霍霖深面前。
男人抿了抿唇,浓眉依旧紧皱,眉宇之间皱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家里就麻烦你了。”
许欢勉强扯开一抹笑,终于还是点头。
两人终归没有太多交流。
霍霖深见状,便要从她身侧过去。
颀长的身躯经时,带起了一阵细细的风。沉闷的气息刮在她脸颊上,像夏日里突然踏入冰窖。
许欢回头,只来得及瞧见他一道侧脸,那立体深邃的五官依旧明晰,可她却已然瞧见他面上带着的颓丧……
“霍霖深。”
于是心中一紧,像是为了避开那一抹闷疼感。
许欢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嗯?”
男人有些晃神,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动而下,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许欢跟着低下头,说不上心里那百转千回的情绪是因为什么,只细细按了按他掌心,“爷爷会没事的,我在家里等你。”
闻言,霍霖深总算笑了下,紧绷的肩渐渐垂下,声音在喉咙里摩擦许久,终于出来,“好。”
他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许欢却不知他心底早已翻涌起阵阵浪花,情绪不受控制。
霍宅里已然有些乱。
李姐很晚也不曾离开,一直守着两个小的。
没等到人回来,霍渊渊也不肯睡,快到凌晨了,还非要在客厅里候着。
瞧见许欢回去之后,才冲到她怀里,仰起头细细地问,“欢欢,爷爷没事吗?”
“为什么会晕倒,是不是很严重?”
许欢蹲下身小心安抚,“不要紧,爷爷就是生病了。渊渊看现在几点了,快些去睡觉好不好?”
“我要跟你一起睡。”
“我害怕。”
她倒是全然不会害羞,瘪着唇就要许欢抱。
许欢瞧她明显困了,却还强撑着的模样,终于还是点了头,“行,那就今晚跟妈妈一起睡。”
“李姐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得麻烦你呢。”
“好的。”
许欢抱着霍渊渊,低头又问了问小男孩,“子川呢,子川害怕吗?”
吴子川吃了一惊,没有任何犹豫便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盯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不怕。”
于是在许欢抱着霍渊渊回到房间之后,他甚至还体贴地关好了客厅的灯,只余玄关一盏微灯,照亮一片星空。
小姑娘也是倦了,很快便入睡。
许欢翻来覆去了一阵子,总算在一片噩梦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身侧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好似就一直在耳边般。
许欢能感觉得出来,是有人进了房间。甚至在床边停留了下。
可那人的气息,却丝毫不让她有抵触,这才放松些许。
然而今晚她终究是噩梦连连,加上耳朵里又稍稍听见些许声音,终于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立体的五官和那略为惊诧的眉眼,一眼便让许欢辨出来人。
“霍霖深……”
男人目光闪烁了几秒,深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在不经意之间便遮挡住了他所有情绪。
他如今正弯下腰,一张俊脸正对着许欢。眉眼里透着打量的意味。
可在被许欢发现之后,他却不曾有任何为难,径直起身,手指上抓着被子一角,慢条斯理地给霍渊渊盖上。
“几点了?”
许欢顺势忽略了这些,她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才发觉天色依旧深沉,而自己又将醒未醒的,便拧着秀眉问他,“好像天还没亮。”
男人垂眸看了看腕表,轻声开口,“嗯,五点二十,再睡会吧。”
那声音低低的,又醇厚又好听。好像大提琴拉出来的催眠曲。
许欢轻轻翻了个身,却侧着身体瞧他。
男人如今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回头发现许欢正定定望着自己,还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
“爷爷怎么样了?”
“脱离了危险,不过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自顾自在柜子里挑了件衣服,便往浴室走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正在安睡的霍渊渊,脚步略顿,“我还是抱她到她自己的房间吧。”
“不用。”
许欢趁着他靠近的时候,拽着他的手。
她主动往里面挪了下,轻拍了拍床边,“先坐会。”
“你刚回来是不是?”
“嗯,十分钟前。”
许欢无奈,扯开唇笑了下。
她干脆轻巧地起身,将被子掀开。
看那模样便是要从床上下来。
霍霖深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把床让给你啊,折腾了一整夜,你不累么。我也睡够了,你带着渊渊再休息会吧,我想她不会介意和爸爸睡一张床的。”
男人蹙眉,眉宇之间那道沟壑,像在瞬间变成了万丈深渊。
许欢轻叹。
她几乎是刚睁开眼,便瞧见了他的疲惫。
那张平日里总刚毅的面庞,此刻已然被疲倦覆盖。
男人的眼眶里甚至布满血丝,哪怕努力睁大望着她,也依旧没有神采。
许欢于是将他推倒在床上,柔声解释,“没别的意思,只是早上起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吧。家里的房间差不多都住满了,总不能让你去住渊渊的小床。”
她低头打量了下男人那双腿,笔直、修长。
很显然,渊渊的小床根本放不上他。
霍霖深也确实累了。
以往他也曾试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工作,而如今在她身边,却觉得困意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怎么也抵挡不住。
尤其眼前的女人穿着睡衣,薄薄的衣衫下身段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