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四六

经由容翡的开导过后, 明朗放下心中大石,开始循序渐进, 慢慢读书。说也奇怪, 当她屏除浮躁和焦虑之后,原本总记不住的东西却都能顺利的记住了。可见,读书做学问就是件慢工活, 急不得, 功利不得。

再遇先生检阅,起来背诵之时, 明朗告诉自己, 不要急, 不要慌, 慢慢想, 便渐渐的, 消除了紧张感。

而自那日之后,每日书房中,容翡总会抽点时间, 帮明朗温习。

这样大半月过后, 《千字文》终于学完, 虽不能倒背如流, 却也算烂熟于心了。

接下来初馆发下黄纸, 对照图文, 开始识字。

明朗学的很快, 白日在学堂里跟着先生学一遍,回家后再跟着容翡学一遍。容翡做事向来认真,跟先生们一样严谨, 然则却是位非常好的老师, 或许因为只用教明朗一个,讲的更细更全面。学堂上明朗不甚明白的,都可在容翡这里得到更好的解答。

“写字时,放开了写,不可惜纸。”先生说。

容翡也说:“不要惜纸,基本功须扎实。”

明朗端正坐在桌前,埋头写字。

容翡握住明朗手腕,“头正,身直,臂开,足安。良好的姿势是写字的基本前提。”

“双钩悬腕,腕放松,不可过力,亦不可过松。”

“写字不可贪多图快,重点一在认,二在感。认即认得它,铭记于心,永不遗忘,感即感受它的章法与结构,感受行笔的通篇气韵,起笔,横平,转折,落笔,皆有其韵律……你初学之际,不必感,但要心存“感”之意识。”

大多数女孩儿都临卫夫人帖,卫夫人字体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明朗起初也十分喜欢,但看过容翡的字体后,便改了主意。

容翡行柳体,字态清瘦,骨力遒劲,十分好看。

容翡说:“也可。博众彩之长,多试几种,方知最喜哪种,最擅哪种。”

明朗临摹的认真,容翡手把手教习,短短半月,便初见成效,明朗写的有模有样。

“唔,很好。” 先生拿着明朗字帖,仔细凝看,他正是从前教过容翡的那位先生,姓黄,白眉须发,频频点头:“很好很好。”说着在那字帖上批了个甲等。

这已不是明朗第一次拿甲等了。

“这字是跟阿翡学的罢。”黄先生道:“虽尚稚涩,却隐隐可见几分痕迹。”

明朗点头,应是。

黄先生捋着胡须,笑道:“想不到阿翡如今还有这般耐心与时间。你有这样一位老师,可得好好珍惜,勤学苦练。”

明朗忙应是。

课余间隙,明朗未出去玩耍,坐在座位上整理字帖,得了甲等自然是高兴的,要带回家,让容翡也看看。

桌前忽然站了几人。

明朗抬头,同学数日,班上人倒已基本认得。此人是什么尚书家的女儿,姓王名舒。身后则是她的两个跟班,日常与王舒形影不离,走哪儿跟哪儿。

青楚书院秉承同等教学,一视同仁,不可拉帮结派的学规,学堂中,整体还算恪守规矩,然则私下里和出了门,学院便也管不到。朝堂派系纷争自古长存,不可避免,自然也影响到各自家属亲眷。只不过书院中大家年纪尚小,这方面并不太明显。

明朗对此更知之甚少,容翡也从未在这方面刻意交待过,明朗便只视所有人一样,都为同学。

起初大家对明朗颇为关注,但见她口风严实,套不出容翡之事,便渐渐失去兴趣。又见容殊儿与容静儿对明朗态度似乎颇为冷淡,只怕内里有什么花花,便自发避而远之了。

只是明朗此人,从不阿谀奉承,拉帮结派,没人理,也从不愤懑生气,只安静做自己的事。有人与她说话,借点笔墨之类,她便大大方方借出,充满善意。她安静,认真,不卑不亢,倒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来,所以即便不与她深交,却也鲜少有人刻意为难她。

她像一株绿植,默默伫立在土壤中,汲取养分,低调而蓬勃生长。

这是王舒第一次主动找上来。

明朗停下动作,抬头,礼貌的注视王舒。

“次次甲等,很厉害嘛。”王舒与明朗年纪相仿,显然家中娇惯,养的极好,脸蛋与身材颇为圆润,她伸出纤纤玉指,拈起明朗字帖,瞅一眼,撇撇嘴,丢到一旁,然后随手扒拉明朗其余字帖。

忽然眼睛一亮,从中拿起一张。

“这张写的这般好,不是你写的罢。”王舒道:“是容公子写的罢。”

明朗看去,那的确是容翡所写,前日他有时间,便写了一张,让明朗对照临摹。

明朗注视着她的手,不知她所谓何意。

王舒露出个笑脸来:“写的真好。你叫明朗是吗,跟你商量一下,将这张送我可好?”

王舒接着道:“我有个姐妹,十分仰慕容公子才华。她快要过生辰了,我想将这张字帖送她,想必她定会高兴至极。”

明朗心道,她倒是高兴了,可容翡却不见得会高兴。她有种直觉,容翡不会喜欢自己的东西被送予外人,流落外头。

而她自己,更不愿将容翡的东西这般送予他人。

于是,明朗摇摇头,道:“不好意思,这个不能给你。生辰礼物,你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王舒没想到明朗会直接拒绝,登时脸色不大好看,想了想,道:“不白拿你的,我出一百两,跟你买,总可以吧。”

明朗依旧摇头:“不是钱的问题。这个并非我的东西,不论买或送,都需征求主人意见。”

明朗仍旧保持着礼仪,不想在学堂中滋事,尽量心平气和的与之对话。

王舒却眉毛一皱,道:“我哪里能见到容公子,再则,容公子恐怕也不会应允。”

明朗便微微扬眉,那意思很明显,既然你知道,又为何强人所难?

王舒一梗,被自己噎了一下,很不高兴了:“就是因为他不会愿意,才找你商量。他不是教你写字吗?这东西对你来说,要多少有多少,你何必吝啬。”

明朗坚持,不想多说:“不好意思。”

王舒未想到这明朗看起来人畜无害,却如此难对付,当即沉下脸来,冷声道:“如果我硬要呢。”

明朗坐着,黑白分明的双眸晶亮,温和却坚定,略略一顿,慢慢道:“我只好硬不给了。”

“你!”王舒气的不行,一拍桌子。

两人动静早已引起其他人注意,远远观看着,被王舒拍桌发出的响动惊了一跳,更纷纷看过来。

王舒父亲为朝中重臣,颇有权势,初馆中隐隐以她为首,素日里无人敢明目张胆招惹她,王舒向来也是随心所欲,未被人忤逆过,如今碰上一块硬石头,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抹开颜面。

王舒哼声道:“我偏要。有本事你拿回去啊。”

那字帖还在她手中,说罢,竟转身就走。

明朗简直目瞪口呆,实没想到,她竟要强抢,当即急了,站起来,追上去:“你还回来。”

王舒举着那字帖,在房中绕圈,那两位跟班或拦着明朗,或与王舒换手,字帖在几人手中转来转去,高高举在空中,逗引着明朗。

明朗真急了,生怕她们不小心撕毁了字帖,也顾不得那么多,在后面追着。一时间倒忘了去找先生。

其余女孩儿看热闹不怕事大,叫好的叫好,鼓掌的鼓掌,整个一个乱糟糟。

书院虽分为初中高馆,除了高馆在后院外,初馆与中馆都在前院中,读书房分开,共用一个院子。

院中,容殊儿与容静儿坐在秋千上,晃晃荡荡。

初馆里的喧哗声传出来。

一会儿一人跑来,到容殊儿面前,急急道:“那个住你们家的明朗,跟人打起来啦,一对三呐!”

容殊儿与容静儿对视一眼,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来,匆匆跑向初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