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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三月三, 上巳节,历来为大雍重要节日之一。恰逢科举放榜日临近上巳, 是以往年皇帝便将曲江宴设在这一日, 宴请百官与新科,与民同乐。

但因这几年大雍内忧外患,皇帝无心娱乐, 便暂停这一活动, 直到今年传来边关大捷,皇帝龙心大悦, 遂重办曲江宴。

明朗尚是初次参加曲江宴, 其兴奋自不必说。

这一日明朗起了个早, 被绿水等人按着梳妆打扮近一个时辰, 塞进马车中。此等节日, 容府众人齐齐出动, 二夫人三夫人也带上容巧儿前去踏春郊游。

容巧儿已是几岁女童,梳个小抓髻,面容与容殊儿极为相似, 性子也有几分像, 十分爱笑, 看见明朗便跑过稚声稚气的叫朗姐姐, 挨着明朗坐了会儿, 便抱着雪团到一边玩儿去了。

容翡有公务在身, 早先行一步。

剩下众人, 并各房仆役,足四辆大小华盖马车,并一辆杂物小车, 浩浩荡荡驶入芙蓉园。

是时, 天空作美,万里无云,明朗走进园中,只见流水淙淙,四岸行宫台殿,百司廨署,更有行人如织,处处可见钿车珠鞍,金鞭玉镫,在这春日拂照之下,花卉周环,烟水明媚,当真人间盛景。

这一日上安城几乎空了半城,纷纷涌入芙蓉园,赏一年之盛会。

明朗进入园中,下了车马,步行至曲江池畔。

“那是紫云楼。”容殊儿指给明朗看。

皇帝将携妃嫔现身紫云楼,在此处宴请百官,楼中自然容不下所有官员,更还有官员家眷,于是四周山亭便成为宴席之所。临江而坐,别有一番意境。

此处有卫军守卫,明朗与容殊儿等人验明身份,到的一亭内落座。

二夫人三夫人长居上安,早目睹过几次盛会,无甚稀奇,又带着巧儿,不大方便,便在外头另寻了地方自去游玩了。

亭中早设好软塌案几,四周悬挂纱幔,正式开宴前可随意束起或垂下。明朗坐下,左右看看,数十步一亭,已来不少人,更不少女眷,只见微风轻拂,纱幔飘动,影影绰绰,映出女孩子们朦胧身影,并清脆笑声,简直恍若仙女园。

这种场合,按理明府应该也会来,明朗四下看看,却未发现明雪明如身影。也不知坐在哪里。

“好多女眷啊。”明朗感叹。

期间不乏书院里同馆或见过的熟面孔,更多则是陌生,从未见过的。女孩子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千姿百态,莺莺燕燕,为这春光更增一抹绝丽妍色。

容殊儿皱鼻:“看女孩儿做什么,看男的,男的啊。”

容静儿忙道:“你小点声音。”

容殊儿不以为然:“怕什么哟,她们不都是这个目的,否则如此盛装做甚?!”

明朗笑起来。在来之前,绿水等人早对她普及过曲江宴的一些趣事,踏春赏景是其一,这一日更是少年少女邂逅,得觅佳偶的绝佳时机。

明朗倒没有这个心思,只为赏玩而来。但听见这种事,总是有趣的。

容殊儿抓了个果子吃着,道:“听飞飞说,这次的新科进士有两个一表人才,还不错,待会儿可得好好看看。”

容静儿摇摇头,对自家妹妹这么明目张胆看男子的行为颇为无可奈何,便拉着明朗道:“小朗,你可不要学她。来,张嘴,吃果子。”

明朗乖乖张嘴,吃下容静儿喂来的果子,呜呜点头。

容殊儿笑道:“她才更要好好看看呢,趁在我们家,找个好婆家,我们给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明朗一愣,心中一慌,脱口道:“我才不要嫁出去。”

容殊儿乐了,目光一闪,道:“哦?不要嫁出去,难不成想……”

一语未毕,忽响起钟声与乐声,宫女侍从与卫士排列鱼贯而入,片刻后,紫云楼上,皇帝携嫔妃现身,另有几位皇子,几部尚书,侍郎和几位重臣贵族,并新科三甲陪侍在侧。

明朗一眼便看见容翡。

容翡与赵鸿之一起,站在皇帝身旁,赵飞飞也在,着公主华服,站在另一侧,一脸百无聊赖。

众人行礼,皇帝致词一番,便吩咐落座。这等节日,皇帝又心情甚好,亦不拘礼数,嘱群臣百民开怀畅饮。片刻后,正式开宴,美酒佳酿,鲜果点心,宫人与侍从捧盘穿梭不息,为在座宾客一一奉上。

“樱桃!”

明朗两眼晶亮,面前晶莹剔透的琉璃盘里,鲜红的樱桃挂着水珠,让人食欲大动。

樱桃为初春第一果。曲江宴上的樱桃宴最为人津津乐道,皇家果园的樱桃数量有限,全部摘来也不够分,上安种植较少,不好成活,是以这樱桃宴里的樱桃来自全国各地,快马加鞭,自各处送来,可谓千金难求,十分珍贵。

明朗与殊儿静儿当即拌了糖和乳酪,捧着碗美滋滋吃起来。

好甜好甜。

楼上传来哈哈笑声,显然君臣相谈甚欢。今日重头戏是一众新科进士,此时都在楼上,与君同饮,吟诗作赋,好不春风得意。四周并曲江亭中众人莫不引颈眺望,一睹新科们风采。

明朗几人也束起轻纱,抓了樱桃,边吃边往楼上看。

她们所处的亭子就在紫云楼一侧,离的十分近,楼上一应事务几乎看的一清二楚。

明朗也十分好奇新科进士们长什么模样,踮起脚尖,看的起劲。

进士科向来难考,又几年一届,考中之人多已人到中年,更有白首老翁。今年却其中几位年轻尚轻,只见人群中央,圣上面前,几道修长身影,着青袍锦服,众星拱月,一脸春风,确颇有几分神采。

不过……

肩上忽被一拍,明朗吓一跳,转头一看,却是赵飞飞,她已脱了公主华服,另换了身便服,也不带人,自己悄悄跑来找明朗了。

“总算没我事儿了。上头无聊死了,还是和你们一起好。”

赵飞飞大喇喇坐下,抓了把樱桃开始吃。

“如何,今年的新科还有几分看头吧。”赵飞飞道。

容殊儿撇嘴,微一耸肩:“矮子里挑将军,比前几年那帮老头子强些吧。”

明朗未见过前几年的新科进士,不做置评。

赵飞飞啧了一声,道:“这一届堪称史上最年轻新科三甲,几人都不到三十,五官端正,算俊的了。你莫要眼光太高。”

容殊儿不以为然:“反正我看就那样,比我兄长差远了。”

赵飞飞:……

赵飞飞与容殊儿怼惯了,习惯性想驳一句,却发现无法反驳,只因容殊儿所述属实。

那紫云楼上,容翡身着云纹锦袍,长身玉立,只是静静伫立,也如鹤立鸡群,十分引人注目。

明朗与容翡日日相见,平日里倒看不出什么,今日这么隔远了,人群中一看,蓦然发现,自己长大的同时,容翡也在发生变化。较之前几年初见,容翡似乎更高了,肩宽腿长,身形修长而结实。眉目间更添沉稳,内敛,若说当年还有几分少年气,如今却已俨然青年模样,芝兰玉树般,儒雅贵气,又清冷疏离,说不出的好看。

那新科三甲虽还不错,与容翡一比,却如萤火对月光,刹那失了颜色。

明朗早注意到不少女眷在看容翡,较之几年前的皇宫除夕宴,今日宴会性质不同,这些贵女家眷们显然更放得开,明目张胆的欣赏打量,评头论足。

“不愧京城第一公子,当真如美玉般。”

这种类似的话明朗听了不止一耳朵,既十分自豪,又隐隐的有点不舒服,仿佛自家的好东西被外人窥探了去。

容翡如今兼任礼部侍郎,参与掌管科举考试,一众学子们对他亦殷勤备至,容翡面容清冷,不见多张扬,亦不见对谁亲疏有别,对四面八方频频投来的女眷们火热的眼神亦如此,十分淡然,疏离。

明朗恍若看见另外一个容翡。每次在外头看见他对旁人的态度,都有这种感觉。或者说,这本就是他,多年来,容翡并未改变,最开始见到他时,他便是这般模样。

而在家中,私下时,于她面前,才会露出完全不同的温和,纵容和偶尔促狭的一面。

明朗一边吃樱桃,一边看楼上。吃几颗,看一眼。

耳边听赵飞飞不满道:“你哥的确不错,但天底下也不止你哥一个好的,好男人多着呢。”

明朗心道,子磐哥哥最好看,最好。

容殊儿叹气道:“哎,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明朗嘴里塞着樱桃,呵呵笑着,呜呜点头。殊儿这话十分不自谦,也并不恰当,明朗却十分赞同,见过绝色美玉之光华,其他恐怕皆再难入眼。

赵飞飞搂住明朗肩膀,气不打一处来:“你跟着点什么头!照你们这样说,那还有个什么乐趣,待会儿游园还去不去?!本来要带你们去长长见识的,我看也不用去了!”

容殊儿马上换了副神色:“哎,就说说嘛。自然要去的。”

明朗登时想起葵水初来之际,赵飞飞说要带她去长见识,却一直神神秘秘的,不告知她究竟是何事。

容静儿一旁不赞同的摇头:“飞飞,殊儿,你们不要带坏小朗。”

赵飞飞将碗中最后几颗樱桃全部塞进明朗口中,揽住她脖子,道:“小朗,你自己说,要不要去?”

明朗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她也十分好奇究竟是何事。

赵飞飞嘿嘿一笑:“这才对嘛。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明朗被赵飞飞晃的荡来荡去,快要跌倒了。

明朗无意往楼上一看,忽然容翡侧首,往楼下看来,与明朗目光撞个正着。旋即目光微微一转,落在赵飞飞身上。

赵飞飞一僵,迅速松开手,装模作样的坐好,低声嘟囔道:“……好好应酬你的,没事看这里做什么。”

明朗口中塞的鼓鼓囊囊,手中还抓着几颗樱桃,见容翡看来,便对容翡一笑,晃了晃手中果子,意思是,你吃了没,好好吃。

容翡眉毛微微一扬,眼中不自觉含了笑意,看看明朗鼓起的两腮,又看看她们案几上的果盘,微一颔首。

片刻后,便有宫人过来,捧着盘樱桃,放到明朗面前。

“容大人让送过来的。”

满满一盘,显然原主人没怎么动。

明朗抬头,容翡微不可查的抬抬下巴,点点那果盘,又微微翘唇,示意明朗吃。

容殊儿高兴的很:“兄长真好,晓得我们未吃好。”

说毕便抓了一把吃起来。

赵飞飞撇撇嘴,与容静儿也拈了几颗。

容翡眉头一扬,这次嘴唇翘的幅度更大了一些,明朗心神领会,即可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吃。

明朗笑起来。

是时春光明媚,灿烂的阳光于天空倾泻而下,穿过树梢与轻纱,照在明朗身上,少女的笑容恍若春日里的桃花,缤纷飞扬,光华四散,美不胜收,刹那引人侧目。

“她是谁?”

有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