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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6 章

接下来的几日, 童少悬忙着行卷的事儿,成日往聚星坊那头跑,和葛寻晴等人交换省试的相关消息。

也抽空带着从夙县带来的土产, 到长孙岸家中拜访。

当初她第一次来博陵的时候, 就是长孙岸接待的她, 带着她在博陵玩儿,参加了卫慈的赏春雅聚, 促成了和唐见微初遇。

长孙岸再次见到这位远房表妹的时候, 已然知道她娶了唐见微,更是听过她从夙县传到博陵的断案之名。

见着童少悬本人,瞧她个头高了许多, 脸色红润, 看着就是气血十足的模样,便知道和唐见微婚后她过得不错。

长孙岸拉着她感慨万千,顺道疯狂八卦:

“怎么样?婚后日子过得可还舒坦?你也算是抱得梦中情人了!”

童少悬被长孙姐姐当面这么说,不免羞赧。

回想天显六年那次来博陵的点滴, 有种宿命感萦绕于心尖。

要不是她执意要来博陵,要不是长孙姐姐刚好带着她参加那场赏春雅聚,要不是被卫慈瞧见她这张和外祖母相似的脸,可能往后的天子指婚就不会发生。

那她和阿慎,现在会在何处, 与何人为伴呢?

……

唐见微与童少悬分头忙活, 日日到茂名楼去打扫、翻修。

童少临路繁, 以及紫檀季雪都跟着唐见微一块儿,在茂名楼里上上下下地跑, 重修、补旧。

茂名楼暂时歇业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 将会再次隆重开业。

到时候正好是端午前夕。

唐见微走在茂名楼里,每个角落都细心查看。

看到茂名楼很多地方被损毁得不成样子,居然也没有任何的修补,可想而知它落在唐序明手里的这段时日,受了多少罪。

唐序明根本只是将茂名楼当做赚银子的工具罢了,对它没有任何感情,更谈不上维护。

在唐见微的心里,茂名楼是有生命的,是要好好呵护的。

它凝聚了外祖母和阿娘毕生的心血。

唐见微站在一楼,摸着茂名楼盘旋而上的扶梯,向楼顶瞧去。

天花之上,还有当年她阿娘亲手画的九天筵席图。

那时唐见微才三四岁大,姐姐牵着她一块儿来茂名楼,苏茂贞在腰上单单系一根绳,就敢站在五楼栏杆之上,手握一只笔,于平棊上描描画画,打下最初的线条。

唐士瞻站在一旁看了个胆战心惊,一双手臂一直抬着,生怕妻子一不小心有什么意外,摔下去可怎么办。

但苏茂贞自小习武,下盘稳得很。

不仅能站在栏杆之上抬头画画,还敢前后挪着走动。

每回她挪步,都吓得唐士瞻胡须发颤。

唐见微亲眼见证九天筵席图慢慢于她娘的手中成形、上色。

每位进入到茂名楼里的食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平棊之上这锦绣、壮阔的彩绘。

彩绘之中人物栩栩如生,利用屋梁切割和高低变化,让画更加逼真,的确是大师之作。

苏茂贞的绘画水准极高,在博陵赫赫有名,这一副九天筵席图更是引得无数人前来到茂名楼里一览风采。

唐见微还记得九天筵席图刚刚完工之时,在博陵引发的热潮。

那人来人往的场面,阿娘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转眼间阿娘已经去世两年有余,唐见微看九天筵席图有些脱色,画中仙子的脸变得模糊了,唐见微看得心里无比难受,就像是阿娘的脸模糊了一般。

这是外祖母和阿娘的产业,是她们一生热爱,如今唐见微将它握回了手中,自然要将它继续打理好。

每一个细节都要保持原汁原味。

唐见微备好了画盘、画笔和彩料。

拎了根绳起来,用力扽了扽,挺结实。

将绳子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系在五楼的栏杆上,找到路繁,对路繁说:

“大嫂,麻烦你看着我。”

路繁有点不解:“如何看着?”

唐见微一个小跃步,站到了朱漆木杆之上。

她这大胆的举动吓了路繁一大跳:“阿慎!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见微不往下看,用手中的画笔慢慢补色,一边补一边说:

“要是我不小心掉下去,麻烦大嫂拉绳子,救我一命。”

握着绳子立即压力倍增的路繁:“……”

童少临和紫檀季雪也看到她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想要将她劝下来。

唐见微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有轻功傍身,也踩得稳。

要是有什么意外,还有大嫂在这儿不是么。

大嫂那轻功她很有数,以前每天早上在童府里飞上飞下的,救她的事儿肯定没问题。

童少悬从聚星坊友人那边回来,到茂名楼这边找唐见微。

甫一进酒楼,见楼里所有人都在抬头向上看,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吭声,神情紧绷。

童少悬心里还有些纳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大家慌成这个样子?

等她跟着众人也往上瞧,见唐见微站在半空画画,魂儿都差点被吓裂了!

阿慎这是要做什么!

看她站在危险的地方居然只系着一根绳,童少悬叫都不敢叫,生怕一开口分散唐见微的注意力,让她更危险。

童少悬悄无声息火速上楼,爬到五楼的时候,喊了唐见微一声,慢慢靠近她。

“阿念,你来啦?”唐见微还分了一眼回来。

童少悬腿软,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张开双臂靠近过去,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动静大了,会把唐见微给吹下去。

“阿慎啊,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实在太危险了,你下来好不好?”

唐见微“哦”了一声,将能够得着的地方最后一笔补完,反身一跳,直接跳入童少悬的怀里。

童少悬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这才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童少悬问她:“你这是在干嘛呢?”

“补画啊。”唐见微还说得挺理所当然。

“我没瞎……我是说,你没必要用这么危险的方式来修补吧?”

唐见微道:“当年我阿娘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一笔一画将这幅画画好的。我阿娘行,我也行。”

听到唐见微提及她娘,童少悬明白这件事对唐见微而言一定很重要。

不想干扰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童少悬也实在是太担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坠下去,那童少悬还活不活了?

童少悬脑子转得快,跟唐见微说:“阿慎,这样,你先好好调配一下颜色,过几日我们一块儿来,我让你连绳都不用系,直接画!”

唐见微好奇:“这如何做得到?”

童少悬神秘一笑:“咱们飞着画!”

童少悬将向月升一块儿带到了博陵。

初到博陵这几日忙得后脑勺都要踢破了,仅有的一些阿慎不在身边的闲暇时光,童少悬在继续钻研向月升。

她轻减了向月升的重量,让它暂时能够容纳两人飞行即可。

向月升顶部的大球可以缩减一大半,燃料改成石漆之后,飞天轮能够更自如地控制。

若是往外飞,飞得太高,童少悬还觉得有些不可控的慌张。

但若是在茂名楼里飞的话,有屋顶挡着,再设施几条安全锁,连着支柱便能保证安全。

再在向月升里安置椅子、可以伸缩的梯子,那么阿慎想要怎么补画,手一抬便可补到。

到时候她可以在唐见微的身后抱着她,护着她……看她一笔一笔勾勒那些和她一样美的仙子们。

世间还有比黏着阿慎更美妙的事吗?

童少悬一边往向月升里灌石漆,一边想象着抱住阿慎的画面,忍不住嘿嘿嘿地笑。

笑了一会儿,好寂寞……

说起来,回到博陵之后事情接二连三地往她们面前推,两人都很忙,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她知道唐见微一心都扑在重收唐府和茂名楼的再次开业上,没什么工夫陪她。

而她呢,也要成日地往聚星坊跑,生怕有一日没去,就会遗漏什么重要的信息。

行卷的事也让她有点犹豫。

当初吕简跟她反复交代,到了博陵一定要去吕府找她,那便是应下了行卷之事。

有吕简这样的当朝大员推举,童少悬争一甲前三难,但有个进士的身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一想到吕简,自然而然想到糟心的吕澜心。

要不要去找吕简,这件事童少悬也还未确定。

在来博陵之前,她已经想到会有很多事要解决,却没料到居然忙到连阿慎的面都见不着。

每晚沐浴回到卧房,她俩都累得够呛。

特别是阿慎,声音都软绵绵的,童少悬疼惜她,不好再折腾她,只能抱着她睡了。

童少悬将石漆桶一放,长叹一声。

好想念阿慎,好想念夙县无忧无虑的悠闲日子。

.

原本卫慈的病在陶挽之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那唐三娘来露了个面,卫慈就大发雷霆,等她走后,卫慈寝食难安,一连两日连饭都没怎么吃,夜晚时时惊醒,这可是之前都没遇见过的事儿。

陶挽之万分担心卫慈,想要在她身边贴身照顾,又怕她见着人心烦,就住在隔壁,时不时听到动静来看看。

陶家家奴们连日来承平府催她回去,她依旧全都打发走了。

没想到她阿耶直接登门。

卫慈听说陶尚书来了,在病中也坚持起身,去前厅见了陶尚书。

陶尚书拜见卫慈之后,直说他来要人的。

陶尚书火气不小,卫慈也没和他多说,便让家臣叫陶挽之过来。

陶挽之来了之后,与她阿耶在花园里说话。

卫慈头有点隐隐作痛,但依旧坐在这儿看着书卷等着。

父女俩说了很久,卫慈都没去听,忽然陶尚书提高了声音,怒斥道:

“你可有理想,可有抱负?!继续这样下去,你这一生就全毁了!”

卫慈眼神一滞,抬眼从窗棂望出去。

陶挽之恭恭敬敬地向她阿耶行了一礼,低声说了些什么,她阿耶气得满脸发红,甩了一下袖子,进屋来向卫慈告辞。

看着便是劝不动陶挽之,要走。

陶挽之平日里性子温和,对卫慈千依百顺,可她对卫慈之外的人可不是这样。

陶尚书就要离开,卫慈说:“挽之。”

站在门口的陶挽之望了过来。

卫慈说:“你随你阿耶回去吧。”

陶挽之水灵灵的杏眼微微一震,似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有些委屈。

“我这儿不缺人照顾。”

卫慈说完便站起来,将披肩一拢,回卧房去了。

青槐茂盛,自树下凉阴穿过,梨、杏、枣树都开始结出小小的果实。

卫慈轻轻地咳嗽,没回到卧房,只站在庭院之中。

这些苍老的树是有记忆的,它们见证了卫慈这半生。

卫慈抬头看着连片的繁茂,往事滚滚,淹上心头……

你要知道,你是储君。

你肩负着大苍的未来,你该有鸿远抱负,治理天下之能。

律真,你是朕百年之后的希望,大苍会在你手中日益昌盛。

承平府还不叫承平府的时候,是先帝避暑纳凉之地。

她正是在此第一次见到了她的老师,长孙胤。

十岁的卫慈,第一次见到三十五岁的长孙胤,只觉得这位太子太师很年轻,很安静。

即便不善言辞,只有在教导她的时候才会说话,浑身散发着一种让旁人敬畏的威严。

可,或许是因为长孙胤长得太好看,波澜不惊的眼睛大大的,感觉应该是位外冷内热慈祥的先生,且姓长孙,所以卫慈一点都不怕她。

卫慈到底是估摸错了长孙胤。

还以为长孙家的人都对卫氏千依百顺,这位太子太师也肯定对她凶不起来。

没想到,长孙胤对她分外严格。

背不完书,不可休息。

习不完字,习到深夜。

若有什么错漏,还要罚抄。

卫慈时常熬夜读书,连玩耍的机会都没有。

本想着趁先生不备偷偷溜走,可长孙胤就像一坐石雕,能坐在这儿陪她一整日,丝毫不动弹。

卫慈都怀疑她是不是石头化成的妖精。

年少时的卫慈,每日见到最多的人就是长孙胤。

长孙胤在教导她治国之道,教她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之前,首先教她的,是做人行事的道理。

长孙胤是她人生的启蒙,是她回忆起童年时光,无法跳过去的特殊存在。

时至今日的卫慈身上,依旧留着被长孙胤雕琢的痕迹。

卫慈一日日地长大,这份朝夕相对渐渐滋生了其他的情愫。

卫慈对长孙胤好奇,她特别想知道关于长孙胤的私事。

“我早已成亲。”长孙胤在被她不厌其烦追问了无数遍之后,只好回答了她,“小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卫慈双手捧着脸蛋,侧着脸狡黠地问她:“你女儿有我长得好看吗?”

长孙胤看了她一眼,浅浅地笑了:“殿下乃天之骄子。”

卫慈:“哦,你这是在夸我漂亮。”

长孙胤没再接她的话。

卫慈忽然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你成亲的对象,是男是女?!”

长孙胤道:“之前天子让微臣写的<孝经>义疏,微臣已经写完了。殿下可以自行先阅一遍<孝经>,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对照,这样便能加深印象……”

卫慈犯浑:“你告诉我你成亲对象是男是女,我就读!”

长孙胤:“今日的课就到此为止,微臣告退了。”

卫慈:“你……”

那时候卫慈就已经感觉到,长孙胤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

她很理性,理性到不像长孙家的人。

当时没有得到答案的卫慈,总算在端午节的烟火盛会上解开了这个谜题。

她在几个贴身侍卫的护送下,偷偷跑出戍苑,跑到了市集凑热闹。

人群之中,她看到了长孙胤一家。

她看见长孙胤的丈夫揽着她的肩头,夫妻二人牵着几个与长孙胤长得颇为相似的少女,其乐融融。

长孙胤从来没对她这样笑过。

烟火升空,炸得夜如白昼,她却一眼都没看。

卫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长孙胤,舍不得离开,心里泛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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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八卦皇室秘辛!

卫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