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时候,安宁心里还很忐忑。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的心里也还是依旧很忐忑。
可真到了要说出口的这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反而内心就平静下来了。
“师父,在我说之前,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真的你不用有什么隐瞒,甭管军方跟你说了什么,我都得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定比你多多了。可我想要确认一下,军方都告诉了你多少。这样,我才能知道我怎么跟你开口。师父,有关九处,你了解多少?”
冯教授淡淡的丢下四个字儿,“口说无凭。”
言下之意很明确了,她说她全部都知道,可冯教授怎么知道她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万一她是在套话儿呢?这也很有可能啊。千分之一的可能,在冯教授这儿,也不成。
搞了一辈子法律的人,总是很谨慎的。
安宁完全能够理解,她脑袋一点,心知自己不先透点底儿,冯教授这张嘴巴,是一个字儿都不会跟她说的。
于是她很直接的说道,“九处管辖之下的军工所某项实验项目,是让军方能请动师父你出山的最根本的理由。因为这个军工所的研究项目使用了活体实验标本。”
在冯教授那张根本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庞上,安宁渐渐的看到了他脸色的变化。
微微一笑,她笑着问道,“师父,你现在可以确定我是真的知道,而不是在套话儿了吧?”
冯教授的表情变得十分的严肃与深沉,他不自觉的微微分开膝盖,将双手的手肘放在膝盖上。
安宁清楚的知道,这是冯教授认真的表现。
她还是笑,只是笑的与刚才跟冯教授吵闹完全不同。跟之前在半生缘与华老板谈话的时候那笑容,也不太相似。
她此时此刻脸上的笑容,是礼貌性的笑容,也是彰显自信的笑容。
“阿宁,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搞到的这些消息。但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了。这可是军方最高级的机密,你……”
“师父,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些,在你家好女婿这儿,算个屁的机密。我既然能够知道这些,不是已经说明了,我早就牵扯在其中了吗?”安宁心中有些愧疚,却不是对冯教授,而是对她的师父,“师父,之后我会跟你女婿亲自上门负荆请罪的。可是现在,我时间有限,我们能直接谈正事吗?”
冯教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猜不到,她能够牵扯到其中,正是因为他自己的那个好女婿呢?
之前见面的时候,他好女婿也说了自己是在保密部门工作。
保密部门……
九处……
冯教授蠕动了一下嘴角,将心头的疑问压了下去。
他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我想知道,有关九处,师父你了解多少。军方都是怎么在你面前形容九处的。”
冯教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我女婿……跟九处是什么关系?”
安宁闭了闭狐狸眼儿,有点不敢去直视冯教授的眼睛,她微微低着脑袋,轻轻的说道:“师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对于九处,你有多少了解。在你心中,你认为九处是一个什么地方。”
“军方并没有跟我说任何九处的事情,对于九处的认识,都是我自己判断的结果。军方只是把九处的资料拿给我看了。但是内容少的可怜。”
“因为九处是保密部门。是不受军方管辖的,完全独立的情报部门。与军方,九处是合作的关系。并不是上下属的关系。对于九处,军方自然是没有多少情报的。那么,师父,你是如何看待九处的?”
听到安宁的这个问题,开车的战狼,手指也不自觉的收紧,握紧了方向盘。
在冯教授的心中,九处是一个什么存在?
诚然,九处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是如何看待九处的。可冯教授……这个让任何人都肃然起敬的人,是如何看待九处的,就稍微令人有些在意了。
“我是如何看待九处的?”冯教授摇摇头,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是一个……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地方。也是一个不容于世,却又是必须得存在的地方。”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么?
安宁苦笑连连。
她师父这小老头儿,形容的还真是够一针见血的啊!
因为九处干的事儿,真的是没有办法用一个好坏来评判的。真的,完全就是九处掌权者的一念之间,便能决定九处是天堂还是地狱。
顿了顿,冯教授又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九处是干着最肮脏事儿的地方。九处干的肮脏事儿,是好是坏,任何人都无法评判。别说是我一个外人了,就是九处的boss,怕是也无法清楚的做出一个判定。九处干的那些事情,我从资料上边略有了解。可以说,九处的行为,是我根本无法苟同的。可九处这些让我无法苟同的行为,带来的结果,却是我无法否定的。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九处到底是一个该不该存在的地方。”
安宁心尖儿微微颤了颤,“那师父你的答案呢?”
“我心里没有答案。可我觉得,存在即合理。既然九处成立了,那么,它的存在或许不是对的,但一定是合理的。”
因为,存在即合理。
“当然了,九处的行为,我是坚定的无法苟同。如果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那成什么了?法律岂不是就成了摆在那儿的空架子?说句实话,九处的存在,其实就是宪法所不容的!”
最后一句话,冯教授的语气极为严重。
听的安宁是心尖儿狂跳不已。
可话锋一转,冯教授又低低的说道,“但是,师父也太清楚了,这世界上多得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不是每个地方,都能用一个法律来解决。法律解决不了的,太多了。那怎么办?就放任不管么,当做看不到,自以为是的粉饰太平?九处,是一个不容于世的地方。因为九处干的那些肮脏事儿,根本就没有办法拿出来说。”
“可师父你也说了,九处这样的存在,又是必不可少。”
“肮脏事儿,总有人要去做。即使不容于世,却也不代表就不该存在。”冯教授看来是很认真的思考过九处,“我只能说,对于九处这个地方,我敬而远之,连知道都不想知道。可我心底最深处,又忍不住的在感激九处。”
“感激?”
“是啊,感激。若是没有九处这个比恶还恶的罪恶,那么,这恶,该怎么遏制?恶,是遏制不了的。可能便只有用比恶更恶的最恶来控制了吧。所谓的以暴制暴,并不适用于九处。九处的恶……阿宁,师父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九处,本来就是个矛盾至极的地方了。”
“最恶的九处,干着最肮脏的事儿,比恶还要恶,可九处,到底也是保护了某些东西的。既然九处能够成立,那它自然有它成立的道理。这些事情,阿宁,你师父可是一点都不懂。你师父就是个搞研究的老头子。”
看的出来,对于九处,冯教授也是十分的矛盾。
他一方面根本无法接受有九处这样的存在,可习惯用理性来分析问题的脑袋,又在告诉冯教授,九处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与自己所坚定的信仰是完全背离的,并不代表是错误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本人是无法认同九处这个存在的。不管它的存在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总之,这个地方,我无法认同。可我无法认同,不代表它不该存在。这,就是我的答案。”
安宁望着冯教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答案,比她预期的要好了很多,可却更让她无法开口了。
见安宁没有开口说话,冯教授追问,“阿宁,师父的这个答案,你还满意么?”
师父的女婿,也还满意么?
可这句话,冯教授并没有问出口。他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宝贝徒弟追问他对九处的看法,不是因为……不是因为……因为他的女婿,就是九处的人!而且,还是九处的高层!
“在不了解九处的情况下,师父的回答,真的是很中肯了。”安宁笑了笑,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她又是一声苦笑,“如果我和九处不是利益相关,那么师父的回答,我真的很满意。可师父……”
咬了咬嘴唇,她的犹豫无法说出口,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冯教授的眼底希望的眼神。
她该怎么告诉她师父,说他的女婿,就是他完全无法苟同的九处的boss,九处,就是他的女婿一首成立的!这要她怎么说出口?!
冯教授心头狂跳,他稳了稳情绪,淡淡的‘嗯’了一声儿,“我的女婿,在九处的地位很高吗?”
“师父,你的女婿……”深吸一口气,安宁一字一句的说道,“九处,就是他成立的。他是九处的boss。”
安宁清清楚楚的看到,冯教授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握紧。
她闭了闭眼睛,平静的叙述,“你女婿,我的丈夫,权煜皇,外界都称他为,权五爷。九处的权五爷。一手遮天,权倾朝野,杀伐果决,心狠手辣。”
她想,九处在介绍权煜皇的时候,无非就是这些词语。
冯教授却摇摇头,“不。”
不?!
战狼都忍不住扫了一眼后车镜中的冯教授。
“军方给我的资料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九处boss的资料。毕竟,九处的资料都少得可怜,它的boss,身份就更是个谜了。但我通过对九处资料的理解,我认为,九处的boss并不是你所形容的那样。若九处的boss真是个一手遮天,心狠手辣的人,那么,军方是没有机会请我出山的。因为,权五爷手中可捏着军方高层的各种秘密。只要拿这些秘密去要挟……人人都得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不是么?”
“那师父你所了解的权五爷,是什么样儿?”安宁忍不住的问道。
冯教授摆摆手,“对于九处的boss,我不想了解。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若是作为我的女婿……我……阿宁,你可真是给师父找了个不得了的女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