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丛爬出来的白虎,身上伤痕累累,血迹在雪白的皮毛上显得更加凄美,淡蓝色瞳仁闪着冰冷血腥的光。
这时一只还未真正成年的幼年白虎,它咆哮一声,两爪前探,冲了上来。
“嗖嗖”两箭射了过去,中了白虎已经受伤的前爪,深深刺下去。
白虎因为惯性和剧痛,趴在了地上,鲜血淋漓。
它在之前冲破重围时,已经负伤,此时再被曲仰射中,不甘心地还试着往前爬,发出低低的咆哮。
这时候云微看到,曲仰拿着弓箭的手在发抖。
他强笑道:“这老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唇色惨白,面容发青,只是因为记得妹妹还在身边,勉强保持镇定。
云微知道他不是害怕这白虎。
毕竟这只是一只幼年的虎,虎掌都被利箭穿透,已经无法造成威胁。
他怕的是自己看透他到底怕什么。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更重了,营帐中追击的侍卫发现了这边的白虎,都在往这边聚拢。
曲仰头脑中金星四溅,头晕目眩。
他捂住额头,目光从那受伤的白虎上移开。
唇齿和声音一起颤抖。
“妹妹,我……”
就在这时,那负伤的白虎看着曲仰移开视线,忽然疯狂地扑了过来。
两人都没想到这一幕,曲仰想都不想,直接推开妹妹。
云微猛地跌倒在地上,看到那白虎扑在曲仰身上。
身长三尺的白虎,想要将曲仰扑倒,锋锐的利爪试图开膛破肚。
曲仰怎么可能束手就范,他手中有刀,毫不犹豫就阻了上去。
“呲”一声,白虎腹部受了一击。
鲜血如注。
曲仰浑身都在颤,那血液的颜色和气味,如厚厚的雾气一层一层缠上他鼻腔与脖颈。
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牙齿打颤。
白虎受到重创,更加愤怒,凶狠地又来了一记。
曲仰四肢越发冰冷,这次刀都没有拿稳。
于是白虎那动作突然间在他眼中变得极慢。
难道我就要死在一只虎手上了?
“阿兄!”
云微高声呼道。
曲仰身体一震,云微还在这里!
他死了,这发了疯的老虎一定不会放过她!
此时他眼中忽视了营帐那边急速赶来的禁军,他死死咬牙,把自己当做云微最后一条防线,心道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废掉这老虎的命。
“砰”一声响。
是刀锋划过血肉,又与锋锐的利爪碰撞的声音。
曲仰的刀早就落到了地上。
这雪亮的刀,自然不是他的。
曲仰沾着血的睫毛乱颤,抬头望去。
只见少年郎手负利刃,灰白的天际下,唇紧绷成一线,眉眼含煞。
与正常情况下见到的,那轻狂不羁的模样,相似又在分裂。
“乡巴佬,怎么是你!”
曲仰瞪大了眼睛。
薛琅冷着脸一刀扎在了白虎的心脏,鲜血直直.射了过来,喷了曲仰一脸。
曲仰被黏腻的虎血蒙了一脸,眼中口中俱是鲜血,眼白一翻,彻底昏厥了过去。
薛琅见他这般狼狈模样,忽而一笑。
“没杀过人,还没杀过老虎?”
再去看那草坪上,一脸寒气的女郎。
云微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冷冷注视他。
薛琅走过去,手指弹了弹那正对着他的匕首,笑的漫不经心。
“本来以为是英雄救美,不过看来,郡主不用英雄呀。”
云微手腕微动,那匕首堪堪擦过郎君的脸颊而过。
薛琅瞳孔轻轻一缩。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畏血的?”
“咦,曲郎君畏血吗,我怎么不知道?”薛琅故意逗她,戏谑道。
“若是文臣,畏血倒是无所谓,可是我听说,镇国公是将曲郎当做未来的世子培养的……啧啧,现在没有战事,真是曲郎君的幸运,不知道他还能瞒过多久。”
“郡主,你说他欺负我那么久,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报复他?”
他看起来嚣张得意极了。
云微下巴微扬,声音微冷。
“那老虎是你放出来的。”
两人目光相触,薛琅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冰霜。
他笑着叹息,捏了捏她脸颊。
“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多说。郡主整日胡思乱想什么呢。”
这个时候,禁军的侍卫终于匆匆赶到。
指挥使满头大汗,确定曲仰没受重伤,才长舒一口气。
又赶过来问云微。
“郡主,这里危险,我们先回营帐吧。”
云微拍了拍衣角的草屑,缓缓起身,又变回了那优雅从容的清湘郡主。
薛琅望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指挥使拉着他,庆幸不已。
“幸好你及时赶了过来,不然这两个宝贝疙瘩,谁受伤我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薛琅有一茬没一茬的敷衍着,他知道这指挥使也是慌了神,只是借他来宣泄心中的紧张感。
忽而身后有一兵士惊呼道:“薛郎君身手不错啊!”
薛琅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去。
只见背后那白虎尸体上,一把狠狠插入了白虎的背脊的匕首,正泛着冰冷光芒。
当然不是他,或者曲仰的匕首。
薛琅嗤笑一声。
他以为在这里会见到一只被虎吓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猫儿。
没想到猫儿也能对虎扬起爪子。
问题是,尽管如此,他心里反而更加愉悦了。
营帐中,被紧急叫过来的太医给曲仰掌脉。
他神情奇异。
“曲郎君,好像没有什么大碍啊……”
郭皇后叹息道:“没有大碍那真是好事,幸好这是一只没有成年的老虎,不然的话,陛下可饶不了冯统。”
一位妃子附和道:“冯统居然把这样凶残的畜生献给陛下,还让陛下受惊,我看即便曲郎没事,他也要受罚。”
她恼恨地抽了抽袖子,之前在天子营帐中,手下人献上那白虎,白虎从笼中逃脱,她吓得慌了神,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云微眼看着营帐中的妃嫔女眷们对冯统充满了怨念,静静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河西节度使冯统,就是上一世薛琅的敌人。
河西毗邻朔方,节度使之间相互辖制,薛琅坐大后,朝廷暗中支持冯统,以形成制衡之势。
可惜后来,冯统也成了薛琅的垫脚石。
然而现在,冯统还把薛琅父亲薛景同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要不然薛景同也不会把薛琅送到玉京来,寻求机会。
只不过上一世,薛景同等不到薛琅疏通其中关系,就惨死在朔方。
她相信薛琅不会放过任何削弱冯统势力的事情,所以,她认为薛琅是故意的。
他当然不会害了曲仰的性命,他只是想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那般笑里藏刀的人物啊。
难怪上一世曲仰总是与他作对。
她不该因为自己比他多了一世的记忆就小瞧了他。
惹到他可真是个麻烦。
众女眷正在议论,忽然门帘被猛地掀开。
“鹤儿呢,鹤儿!”
卫宣踏入营帐,急急寻找着云微的身影,见到她才松了一口气,大步上前。
“他们说你们被那偷跑出来的畜生伤到了,你……”
他抓住云微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云微,眼中有止不住的焦急。
云微见他心慌意乱的样子,心中一跳。
“太子,臣女无事,谁告诉你臣女受伤的。”
众目睽睽之下,卫宣忽而顿了一下。
郭皇后看到自己想要的画面,笑容款款,轻轻品着手中捧着的茶。
“太子就是太心疼郡主了,马上都要纳太子妃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稳重。”
一妃嫔噗嗤笑道:“等到郡主进了东宫,太子就不用这样了。”
众女眷面面相觑,郭皇后的意思,是有意清湘郡主为太子妃?
那谢蕴容又是什么?
卫宣手掌握紧,面容僵冷。
郭皇后当然更愿意卫宣纳了云微。
她并非卫宣生母,自己的皇子卫劭也只比卫宣小三岁,完全有竞争力。
云微身份固然尊贵,然镇国公并非实权派,明面上能左右朝堂政局的反而是晋阳长公主。
只是晋阳长公主到底是女子,影响力有限。
反而谢蕴容,却是中书令谢崇幼女,京卫指挥使谢英华的妹妹。
一家子文武兼备,全都是手握实权的权臣。
郭皇后想让谁当太子妃,显而易见。
卫宣望着云微,眼中含着纠结与愧疚。
他是上了当才表现出了对云微的关怀,他不能认下这个事实。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肠,正要开口撇清两人关系,却听云微先开口道。
“皇后娘娘这就言重了。”
郭皇后看向云微,语带深意,“这是什么意思,之前郡主不还是和那谢娘子争风吃醋吗?”
曲云微轻轻一笑。
“我和太子不过兄妹之情,哪里说得上争风吃醋,那日只不过和新嫂嫂玩耍罢了。”
她口中一句“新嫂嫂”,吓得皇后和众女眷都是心中一惊,而卫宣面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更何况,说起争风吃醋来,娘娘在后宫那么多年,总是比我清楚。”
皇后娘娘眉心一跳,心中微颤,清湘郡主这是讽刺她在后宫做的那些事?她怎么知道的,是从徐太后那里还是晋阳长公主那里得知的?
却见云微扔下这茶来,浑然不顾众人神情。
“臣女疲乏,先行告退。”
她声音轻柔,带着微甜的调。
卫宣却知道她生气了,就像以往,他惹怒她的时候,她也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与优雅,语气却带着刺。
可卫宣莫名地不敢去求她原谅了。
云微走出营帐外几步,又撞见了薛琅。
他口中叼了一根草,肩膀上落着一只黑白毛的雕,眼中含笑,迎面向她走来。
她被那些恩怨纠缠,懒得去理会他,就想要绕过去。
偏偏不论走向那里,这人都要堵在她前路上。
“你想要怎么样?”
她盯着薛琅,见薛琅闲闲一笑,吹了个口哨。
站在他肩膀上的雕拍拍翅膀,迎风飞翔。
云微看到它从低处飞到了天际,碧蓝澄澈的天空中,它漂亮的尾羽展开,身影渐渐变小,仿佛连烦恼都能带走。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看这些鸟儿。”
薛琅笑着道:“现在开心了吗,郡主娘娘?”
云微目光从那雕上收回。
她不得不承认,薛琅真的是会讨人欢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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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动物小能手·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