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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了您哪

姬昭很希望是他听错了, 可面前侍卫那一丝不苟的表情,告诉他,他没听错。

即便如此, 姬昭还是难以置信。

姬昭缓了片刻,发现的确是真的, 开口道:“我想见太子殿下。”

侍卫依旧公事公办:“驸马,殿下说他不见你。”

姬昭冷了脸, 重复一遍:“我想见太子殿下。”

驸马是出了名的脾气好, 见谁都笑, 侍卫没见过, 也曾听说过。

一旦冷了脸,倒也令人有几分惧意,侍卫没辙,只得回头进去禀报。

姬昭就站在台阶下等,很快, 侍卫就出来了, 还是那句话,太子殿下不见他, 并叫他去跪着。

姬昭有心再叫他们进去传话, 他能理解太子的愤怒啊!太子认为他绿了公主, 但他可以解释啊!里面却又出来两位小太监,姬昭也不认识,侍卫回身:“殿下有何吩咐?”

小太监们低着脑袋, 弓着腰:“殿下叫驸马赶紧跪,殿下还说, 若是驸马不跪, 就叫姬家全家替驸马跪。”

“……”姬昭听得瞠目结舌。

虽说太子常常莫名其妙, 脾气也奇怪,只要顺着毛哄、讨好,还是很好说话的。这几个月,姬昭自认算是了解太子,并相信将来会与太子关系越来越好。

这么一句话,却立马砸穿姬昭的所有幻想。

太子殿下就是个没良心的神经病!

他好歹送了那么多礼,好话也说了那么多,就连皇帝陛下都听他解释了,太子凭什么不听他解释,就叫他跪?

就凭太子是太子?

是啊,太子就是厉害,光是身份就能压他压得死死的,谁叫他穿来了这里?

他若是不跪,他相信太子做得出来叫姬家全家一起跪的事,他对这个时代的姬家人没有感情,可他也是实实在在的姬家后人,姬家有姬家的自尊与骄傲,凭什么为这么一件破事跪?

不就是跪么,那就跪好了!

谁叫他身在这里,谁叫他活倒霉遇上这么个神经病呢!谁叫他自己的命捏在这个神经病手里!

姬昭用力转身,走到阶梯外十来步远的地方,再用力掀开衣角,面无表情,“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其实并不能传得太远,阶梯上站着的侍卫与小太监全都不由抖了抖。那两个小太监更是小心翼翼走来,就在姬昭身边守着,明显就是要看着他!

姬昭挺直后背,目光平视前方,半空中飞舞的树叶不时吹到他的面上。

天凉,石板又硬又冷,进宫匆忙,他身上穿得并不是特别多,养尊处优长大的他,膝盖很快便开始发疼,发寒。他懒惯了,后背直了没多久,就酸疼,袖中他的手握了握,逼迫自己跪得更直。

程深从外头悄溜溜地过来,保庆跟他挤眼睛,程深也挤挤眼睛,才低头小声道:“殿下,驸马跪了……”

“嗯。”宗祯坐在书桌后,埋首写字,头抬也没抬。

保庆再朝程深挤眼睛,程深瞪他一眼,要说你自己说啊,自己没胆子说,叫他说!殿下正在气头上呢!

保庆也瞪程深,程深往一边缩了缩,保庆朝他咧嘴,露出牙齿,作威胁状。

程深低下头,坚决不说话,保庆酝酿片刻,小心说道:“殿下,公主也在陛下那儿呢……”

“嗯。”宗祯不为所动。

“小的听延福殿那边的姑姑说,公主和陛下都觉得驸马是被人陷害,正等着那个小寡妇醒——”

宗祯抬头看他,保庆的声音戛然而止。

宗祯冷笑:“你是想陪驸马去一起跪着?”

保庆闭嘴,也往里缩了缩。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猎猎作响,书房里却是静悄悄。保庆与程深无奈对视,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殿下是如何想的,靶场上脸色阴下来后,便一句话不说了,直到听说驸马进宫了,叫人去请驸马过来,人叫来,也没其他话好问,直接就叫跪。

这也太——

好歹也让驸马解释解释吧?

驸马在陛下那里可都没被罚啊。

程深听着外头这风声,咽了咽唾沫,斗胆道:“殿下,驸马还在风寒呢……要不,叫驸马到厅里跪?”

宗祯放下笔,冷笑:“干脆你们来当这个太子罢了。”

程深吓得浑身冒冷汗,跟着就用力跪到地上,当真是“哐当”一声。

书房里彻底寂静,宗祯索性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狂风嘶吼,天色越发黯淡,已经有许多宫女跑出来点廊下的灯,点路边的灯,却也无法照亮这片仿佛被蒙了布的天空,如同宗祯的心情。

得知姬昭竟敢在庄子里养小寡妇时,他差点真要吐出口鲜血。

那瞬间,愤怒、自责、后悔,甚至还有隐约的惧意全部涌上心头,惧意是对上辈子的惧意。上辈子,他到底为何而死?妹妹又到底为何而死?江山为何而丢?

他不过重生几个月,竟又被姬昭蒙骗,犯了上辈子的错误。

他竟然又因为姬昭几句好听的话,几样讨好的行为,就又放任姬昭。

放任的后果?

宗祯凉凉地扯了扯嘴角,对着窗外的狂风静静笑。

姬昭糟蹋他的心,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如此。

风声中,脑中忽而闪过这个念头,宗祯差点站不住,伸手扶住窗棱,手指抓得死死的,起了青筋。

呼啸而过的风声里,雨声渐渐而至,直到窗外的廊里突然跑来两个小太监,宗祯才发现,原来下雨了。

那两个小太监手里拿了木架子与油布,埋头就忙乎,宗祯看了一眼,看到已在那里坐了许多日被侍候得依旧干净整洁而又可爱漂亮的雪人。有雨点冒进窗内,打到宗祯的脸上,宗祯的脸一凉,开口问:“这是作何?”

“殿下!”小太监这才发现静静站在窗户边上的他,吓得立即道,“小的们怕雨把雪人给弄化了,想用油布盖一盖。”

雨很大,打到廊里,小太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宗祯一直在看那个雪人。

其实,它的底座已渐渐被雨水侵蚀,已在渐渐融化。

小太监们等着他的话,不敢再动。

院子里又冒雨跑进来两名侍卫,瞧见窗边的他,立即过来请示:“殿下!雨下得这样大,驸马——”

宗祯依然在看雪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殿下——”侍卫小声叫他。

宗祯移开视线,对小太监道:“任它化吧。”

“是。”小太监们恭敬地弯下腰,拿着木架子与油布头也不回地走了,雪人已经开始变矮。

“殿下……”侍卫不得不再开口提醒他。

“继续跪着。”

宗祯说完,转身离开窗边。

侍卫默默叹了口气,又跑回前院。

姬昭心里气得骂人,主要是骂太子,顺带骂骂老天爷,后来想到,老天爷不能随便骂,万一老天爷一个不高兴让他又死了呢?

谁能知道这雨说下就下!还下得这样大,这样凉!

他快要冻死了,冻得浑身直哆嗦,冻得腰早就挺不直。

边哆嗦,他边在心里更用力地骂太子,骂了半天忽又想起,他其实连太子具体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历史上那么多皇子、太子,他凭什么要记这个短命太子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穿的到底是哪本,他现在倒是希望穿的是自己当皇帝的那本。

他若是自己当了皇帝,非要折磨太子!他要杀了变态太子!杀之前,先叫变态跪上一天一夜,不,是三天三夜!

凭什么借着太子这个名分,就能欺负人?!

他都快要瘫在地上了,身边两个看着他的小太监,有点心疼他,却又不敢上前来扶他,好心地小声告诉他:“驸马!刘侍卫去请示殿下了!您再忍忍!我们殿下心最善!他只是一时生气!”

是吗?姬昭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清醒,如果神经病太子能迷途知返,他可以原谅这个变态,不当皇帝,也不杀他了。

姬昭于是吊了口气,又努力直起腰来,远处响起踩过雨水的声音,姬昭带着几丝希望地看去,归来的几位侍卫,面带一点点的失望,远远看了他一眼,继续站岗。

姬昭于是知道了,变态到底是变态!

姬昭的身心俱冷,脑袋也开始冷静下来。

他在想,重活一次,是为了什么?

为了快乐,为了自在,为了享受生活。

如今身在一个封建王朝,作为非皇族,他原先觉得自己的命还算好,毕竟是个驸马,是贵族,怎么也跟皇族扯上了半点关系,只要他对公主好,讨好太子,尊重陛下,什么事也不掺和,就过自己的小日子,想必快乐活到九十九,不是问题?

他来这里后,干什么都想着太子,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头一个就想着进贡太子。

宁可自己冻出病来,也给他堆雪人。

然而这个变态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是非不分!黑心!没有心!

这次即便他跪得昏迷不醒,倒在这里,那个变态估计也不会放过他,反正在太子眼里,他就不是个好人,他就是对不住公主了,那他还在这里跪什么跪?仁宗皇帝是很不错,但他和太子,谁更重要,傻子都知道。

太子是讨好不了了,太子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

他怎么想不重要,看这趋势,他确定了,他穿的必是太子即将杀了他的剧情。

太子终究会杀了他的。

那他还跪什么跪!

反正要死的!

死就死吧!反正也活蹦乱跳地多活了几个月,他没有遗憾了!

姬昭想通这些,忽然就伸手撑着地面,想要起来,两个小太监看懵了,姬昭站不起来,回头没好气道:“过来扶我啊!”

小太监吓得磕磕绊绊道:“驸马,太子没说……您……可以起来。”

“扶我!”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到底是上前,两人合力用力将他给扶了起来。

双腿仿佛已不是自己的腿,姬昭虚弱地靠在小太监身上,他得缓上片刻才能走路。站岗的侍卫也来了,大家的眼睛都被雨水打得只能半睁,不等他们开口,姬昭就字正腔圆地说:“我不跪了!去告诉你们殿下!是男人就赶紧来杀我!”

“…………”侍卫们也懵了。

姬昭并未缓太久,这地方,他实在是不想多待。他离开小太监,摇摇晃晃地,转身就走。侍卫与小太监们,眼睁睁地看着,驸马竟然真的走了,他们的双眼均被迷茫与敬佩填满。

竟能有人这般无视太子殿下!!

一时之间,他们甚至忘了赶紧进去禀报殿下。

好在姬昭来过东宫好几次,出宫的路还是记得的,也好在这样大的雨,宫道上几乎没人,否则姬昭觉得自己没法这么顺利地出宫。

殷鸣、尘星就守在宫门口,见他就这样摇晃着出来了,吓得立即上来扶住他。

姬昭这才仿佛找到了属于他的浮木,放心地靠在殷鸣身上。

殷鸣力气大,几乎是架着姬昭在走,到马车边,姬昭连上马车的劲也没了,殷鸣一把将他抱到车上。倒在熟悉的榻上,姬昭舒了口气,浑身发抖,牙齿也直打颤。

殷鸣与尘星也不多问,尘星手快地从车内小矮柜里拉出一床被子,全部压在姬昭身上,又将姬昭冻僵的手拉出来,放在手里摩擦。殷鸣看着,就握了姬昭的另外一只手。

姬昭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他看着这两人,眼睛忽然就酸酸的。

其实他多活这几个月,当真值得,他上辈子的时候,因为病重,常年不与家人住在一起,亲情方面淡泊,来到这里,魏妈妈、殷鸣与尘星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都是他的家人。

他这时也才开始后悔,他死了就算了,不能连累这些人。

他双手分别软软反握住他们俩的手,他们俩纷纷抬眼看他,姬昭已经没什么劲了,轻声道:“你们回到府里,收拾收拾,带上人立即出城,随你们去那里,离金陵城越远越好。我的地契、银子之类,都在魏妈妈那里,一定要上山接上魏妈妈同走,务必要逃得远远的。”

“……”殷鸣与尘星傻眼,殷鸣皱着眉头问,“郎君,是不是陛下训斥您了?”

尘星更是道:“这件事,本就与您无关!等那小寡妇醒过来,一切就都明白了!再说,哪怕这件事是真的!陛下又怎会杀我们!”

“为何?”姬昭很纳闷,尘星说得太过笃定。

尘星自豪说道:“当年先帝过世,深觉愧对我们老祖宗,可是留下遗旨,不论谁当皇帝,都不能动我们殷家的人!”

姬昭还真不知道这事。

尘星道:“所以您就放心好了!绝没事的!”

殷鸣也道:“是啊,郎君,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肯定也是誓死追随郎君的!”

“就是!!”尘星吼得义薄云天的。

姬昭于是就更感动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他想了想,又问:“姬家呢?”

尘星不满地撇嘴道:“他们家更不可能了。”再小声道,“郎君您也知道,都说姬家祖先是神仙嘛,前朝还真有个蠢皇帝打算动姬家,据说后来直接被天雷劈死了!”

尘星说得活灵活现的,姬昭听住了,感兴趣地问:“果真?”

“真的啊!其实啊,这些皇帝,心里都隐隐怕着姬家呢,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啊!”

“……”

这么说来,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死不了?

姬昭其实还有许多事要交代,然而被褥太过温暖,手也渐渐暖了起来,他的眼皮很快便耷落,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没了动静,殷鸣与尘星脸上的笑容立马没了,并被担忧填满。

尘星小心上前探了探姬昭的额头,回首告诉殷鸣:“烧得更甚,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郎君是不是受了谁的罚?”

殷鸣满脸不满,低声咒骂几句,都是民间骂人的话,尘星这次没嫌他骂得难听。

尘星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我们郎君出来了,不论里面到底发生什么,我们顾着郎君就好了。反正郎君生,我们生,郎君死,我们也跟着死罢了。”

“嗯!”

回到府里,雨势并未变小,姬昭被他们抬下马车,进了屋子。

姬昭根本不是睡着,他是昏迷了,大夫着急为他摸脉。进宫的时候,小寡妇没能进去,就在后一辆马车里躺着,回来,他们自然也把小寡妇带回来了。殷鸣叫另一个大夫去守着小寡妇,都安排好,他叫尘星出来,说道:“这次的事,定是有人陷害我们郎君,我得去打听清楚。我不在家,你要守好了,若是——”

“你放心!若宫里真有人敢来抓我们郎君!我就把我们老太爷的亲笔书拿出来!”

他们家的确是有先帝遗旨的,再看不上这所谓的遗旨,知道宝贝外孙被倒霉催地弄去当驸马,殷老太爷虽然人在外地,早已派人特地先送了亲笔书回来,就是怕这宗家又发疯,殷老太爷可还记得自己的老父亲,便是因为先帝发疯给砍了脑袋。

在殷老太爷心中,这宗家人,就是一帮神经病哪,谁爱给皇室卖命谁去,他们家坚决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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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国庆快乐^-^。

这么快乐的日子,刚好撞上这样的剧情……

昭昭往后不会再讨好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