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酒店的宴会大厅。
大厅里灯火通明,自助台上放满了酒水和点心。到处都是穿着礼服的女人和穿着西装的男人,或三三两两凑耳交谈,或数人围成一圈说说笑笑,气氛热闹极了。
今天晚上在这里举办的是梦想音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和太阳电视台联合举办的庆功晚会,庆祝本届《超级声音》圆满结束。
《超级声音》是近年特别火的选秀节目,几乎年年都是收视冠军。从节目中选出的艺人,不少都成了眼下炙手可热的红人,而节目里的明星导师也随着节目的大火而身价高涨。而经营选秀艺人的梦想音乐公司更是在开办了短短几年后就已经成功借壳上市。
觥筹交错,众宾欢也。
李希幸穿过人头熙攘的大堂,拿了一碟小蛋糕和一杯红酒,在角落里找到位置坐下。
她吃了一口蛋糕,一脸凝重地放下叉子,认真回忆这是不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蛋糕。
在这里供职的厨师保不齐是哪位经理的表兄弟,靠着裙带关系进来混个饭碗。做厨师之前兴许是个补车胎的,不然怎么能把蛋糕的口感做得这么像橡胶?能干到今天还不被撤职,估计是因为像她这样来这种地方还认真吃喝的人实在太少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娇嗔的笑声。
浓妆艳抹的女人和一个长相形似□□的男人在调笑,她的笑声吸引了周遭人的注意,更多人朝着□□先生聚拢过去。
“金总监,我敬您一杯。”
“金总监,我帮您倒酒。”
□□先生名叫金勇。他是梦想音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艺人经纪部总监,也是《超级声音》明星导师郭辉的表哥。
郭辉是在娱乐圈里很有地位的老牌歌手,也是《超级声音》的明星导师。这年头文艺产业越来越吸金,像《超级声音》这么一档子大型选秀节目,背后其实是一场人脉和资本的游戏。有的明星导师参加节目要收取高昂的出场费,有的明星导师却一分钱不收,甚至自己还贴上一大笔钱,兑换股份成为新公司的股东。
新成立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不光需要资金,更需要人脉和人才。而人脉和人才,投资人没有,明星导师们却有,这也是节目为什么要请圈内的老牌歌手来当明星导师的原因之一。新公司需要经纪人、要宣发、要公关,明星导师们就把自己身边的人往公司里塞,既能做人情,又能加强自己对新公司的掌控。
金勇以前给郭辉做过一阵经纪人,表兄弟要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郭辉肯做《超级声音》的梦想导师,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新公司的艺人经纪部总监这个位置给他的表哥。
因此这位□□先生既是梦想音乐公司的高管,也是公司里的王牌经纪人。如果他愿意带哪个艺人,就意味着谁会成为公司力捧的对象。
数分钟后,一只肥厚油腻的手搭在了正在与硬得像橡胶似的牛排较劲的李希幸的大腿上。
李希幸猛地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堆小艺人中杀出重围的金勇坐在她的边上,酷似□□的脸红润异常,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他拍着李希幸的大腿,亲切地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大才女?”
李希幸侧过身子,把腿转到另一面,淡淡地答道:“啊,我饿了。”
“这里的东西不好吃,等会儿晚会结束了,我带你去吃好的。”他凑上来,胳膊有意无意地贴在李希幸的背上,“你知道今年比赛的选手里我最欣赏的人是谁吗?”
周遭的人们似乎都在聊着自己的话题,可李希幸却感受到了很多目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厌恶的,有幸灾乐祸的。
“总监,您喝醉了。”
“我没喝多少。”金勇拿起她用过的酒杯,喝了口她喝剩下的酒,“实话告诉你,今年这些新人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虽然你比赛的成绩不是很好,但你未来是很有发展潜力的。你不要把比赛的名次放在心上,以后谁混得好还不一定。”
李希幸是今年选秀比赛的第五,连前三都没有进。不过金勇这番话并不是瞎说的,李希幸的潜力的确很大,她是创作型歌手,自己会写曲写词,会演奏多种乐器,唱功也不错。她之所以名次不高,更多原因在于她的风格。
阳春白雪的民谣小调,没有竞技性,比不得那些愤怒嘶吼的摇滚和那些炫技似的高音来得热闹刺激。
“谢谢。”李希幸说。
金勇把手撑在她坐的椅子上,随着他身体的不断倾斜,他的手几乎已经挪到了她的臀部。
李希幸端着盘子站起来。
“你知道以后混得好不好,什么是关键吗?”金勇开口。
李希幸已经准备走了,然而餐盘太滑,叉子掉到了地上,她不得不弯腰去捡。这一下耽误的时间,让她不情不愿地听到了金勇的自问自答。
“做人知趣才是关键。”
李希幸捡起叉子,放回餐盘上,重新站起来。不知道是金勇真的喝醉了,还是她的这个小小的失误给了金勇她在欲擒故纵的错觉,她刚一站直,那只肥厚油腻的手已经搂在了她的腰上。
“晚上结束以后你跟我走,我带你吃顿饱的。”□□似的脸上露出恶心的笑容,“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用心开发你的潜力。”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是具有诱惑力的。换作刚才那些围着给他敬酒添酒的家伙,指不准还真愿意把身上各种的潜力都交给他开发。
李希幸再一次避让,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腰上甩了下去。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
“会唱歌的人多了去了。”金勇在她背后冷冷说道,”小姑娘,你很快就会明白,就靠你玩的那点破音乐,什么你都得不到。”
李希幸的脚步停下了。
三秒后,她转身又朝着金勇走了回来。
金勇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女人看起来是个死脑筋,不吃点苦头就不懂事,不像简单两句话就能把她脑筋说活络的啊?
下一秒,李希幸抄起桌上的玻璃杯。
“啪!”的一声脆响,玻璃杯四分五裂,红色的混合液体顺着金勇的脑门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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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筱桐对着又一封退稿邮件发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篇了。长篇被腰斩,短篇被退稿。这大概是她写作几年来最糟糕的状态。失恋,并且可能面临着失业。
“当你遇到了一件坏事,就像你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蟑螂,接下来还有成千上万只蟑螂等着你。你以为这已经是最坏了,但是不要灰心,一定还有更坏的事在等着你。”——水逆定律。
她关掉邮箱,打开一个空白文档,然后……开始发呆。
创作是一件有技巧的事情,譬如一篇两万字的短篇小说,开头布置悬念,中间应有几处转折,结尾制造反转。一旦掌握了技巧,即使没有灵感的时候,也还是可以靠技巧硬着头皮编出点什么来。
然而创作激情这个东西,跟技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论如何努力也强求不来。
每当有创作激情的时候,她的胸口会有一股气鼓噪不安地窜来窜去,四肢百骸充满力量。即使她的脑海里没有成形的故事,却有一个个灵动的人物,一幕幕鲜活的场景,让她恨不得立刻以笔畅达。
而失去激情的时候,即使她能中规中矩地构建出整个故事,可她的头脑里却是空白的,她想象不出自己要写的角色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想象不出角色们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之中,无血无肉,只有一堆字符。因此即使硬着头皮去写,写出来的东西也只是流水账,如同煮老的鸡肉,又干又柴,食之无味。
发了一阵呆后,她把电脑推到一边,开始玩手机。
q|q、微博、微信……几个app十分钟内她来回切换了三四次,刷新,草草浏览,继续刷新。
丧是一种很古怪的状态。她并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做,反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她有稿子要写,她有追了一半就搁置的剧还没看完,她的书柜里堆满了还没拆封过的新书……
最糟糕的绝不是没事可做。而是什么事都不想做。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转眼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干成。
——如果一个人没有工作的动力,就登陆银行账号看看卡里的余额,现实会教你做人。
朱筱桐看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余额,倒吸一口冷气。
几分钟后,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扬扬,你们公司还招人吗?我想找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