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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

程雁书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冲过去,站在韩知竹面前后立刻抬手紧紧抓住韩知竹的双臂,慌乱而又无比仔细地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又卷着还在疼痛中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连声确认:大师兄,你被心魔惑住了吗?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咬破舌尖漫出来的血漏出来,渗在他的唇边,竟在夜市泛过来的光中显出一种又凄凉又艳丽的美来。

韩知竹抬起手,沿着他的唇线温和轻柔地擦去那些血渍,同时带着不解又心疼的复杂情绪,轻问:你何以如此紧张?

每次这玩意出来你就可能受伤,我能不紧张吗?程雁书急切道,我怎么可能接受你会出事这种事?

猝不及防脱口而出的话,让程雁书自己也怔住了。

他愕然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态,好像已经全然变了方向。

此刻,他对韩知竹可能遇险的的紧张在意,已经远远超过了源于韩知竹是他的攻略对象、是需要完成的任务的紧张程度。

就算不完成任务他会死,也比不上韩知竹在他面前受伤让他更承受不住。

这是,他真的对韩知竹深深动了心?以至于超越生死,只余关心?

一时之间,这种感情层面的巨大转变和认知,让程雁书僵住了。

韩知竹低头看程雁书忽然有些神魂不属的模样,忧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看着韩知竹那不掩关切的清隽眉眼,程雁书张开嘴,又闭上,实在没法坦白自己从花痴到真痴,从攻略到真爱的曲折中满是坎坷,辛酸中偷取清甜的心路历程。

大师兄,四师弟!

远远响起的王临风的声音,终止了韩知竹的问题和程雁书的心思暗涌。

和他同来的还有白映风。白映风一过来,便对韩知竹道:这两只魅妖是早前和那两只被打入了飞光珠的魅妖一起逃出的,我们遍寻不着,却没想到它倒是一直都躲在铸心堂下,竟然未曾走远。也合该它穷途末路,竟然撞上了韩师兄。

王临风道:白少掌门带我来夜市逛逛,可巧寻路蝶报讯,我们便赶过来了。

魅妖?程雁书问,在哪?

大师兄已经捉了。王临风看向韩知竹,白映风也拿出一个和他那玉骨扇一样色泽同样温润的小玉葫芦,面向韩知竹。

韩知竹手里持握的归朴一动,一道浓黑的雾气便漫出来,白映风配合默契地扬了扬那小玉葫芦,那浓黑雾气便瞬时收入葫芦口,消弭于无形了。

只是普通魅妖,似乎并未兴起什么乱子。韩知竹道,保险起见,劳烦白少掌门处理,并请铸心堂弟子多加留意南溟镇的情形。

白映风应承了韩知竹,又仰头看王临风,笑道:半途收了这么个宝贝,我可得尽快回去。临风哥哥,我就不能尽地主之谊领着你继续逛了,你和韩师兄他们一起继续逛逛?

王临风犹豫一瞬,错眼看看白映风,又带着请示的意味对韩知竹道:我和白少掌门同来,此刻多了两只魅妖,到底有些风险,此刻,我便与他同回铸心堂吧?

韩知竹表示赞同,你们二人同行,甚好。

看着白映风倜傥身姿和王临风并肩而去,韩知竹沉吟道:二师弟好似比平日愉悦。

当然啊,程雁书带着微妙的笑容点头。他二师兄心悦白大小姐,这能有和小舅子单独套近乎刷好感的机会,不愉悦开心,还符合人性吗?

但二师兄这满腔属于儿女情长分类的心事,他们家冷肃的大师兄显然是无法感同身受,继而领会到其中的微妙之处的。

也不知道是二师兄这条情路难走,还是自己这条情路坎坷。总之,关联到他们家不解风情的大师兄,就没有不崎岖的爱情啊。

程雁书看着王临风和白映风相携而去的背影,真心实意地为同是难兄难弟的王临风和自己,一起叹了气。

韩知竹莫名其妙地望着一脸不知道怎么就满脸不忍看着王临风离去的程雁书,半晌才道:是逛得无趣么?你是想和临风一起回铸心堂?

有趣啊,这是大师兄第一次陪我逛夜市,不逛个够本我不回去。程雁书说得理直气壮,却又在看向韩知竹时欲言又止道,大师兄你这是担心他们带着妖,路上会有危险?你想要一起回去?

不想。陪你逛逛挺好。韩知竹说,他们二人应付这种寻常妖魅绰绰有余,不一同回铸心堂,也无妨。

真的?妖是这么容易应付的吗?之前的经历让程雁书始终无法彻底放心。

似乎看懂了程雁书的疑虑,韩知竹道:魅妖本来就弱,如果不是飞光珠和若木之墨加持,我们前番也不会遭遇那般凶险。

既然如此,大师兄,你就答应我跟你一起去查这件事吧。程雁书立刻锲而不舍地又追着韩知竹同意他的同行计划,你想啊,是飞光珠和若木之墨害我中了魅妖迷障,我因为这样被罚了五鞭诶不止,后来还追加了三鞭!我是不是必须去报这个仇?

韩知竹却波澜不兴地看他一眼:你中的迷障,就是刚才那般普通的魅妖所施,和飞光珠与若木之墨无关。

哦,这潜台词就是,妖怪不强,而他就是弱呗?

虽然自己承认自己很弱,但是被大师兄明明白白地点出来,程雁书心里还是无可压抑地升起了一丝唏嘘,还有一丝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原主不干人事,我背锅我还不能说的委屈。

带着这种情绪,他又不甘又无奈,快速地想要找出能继续说服韩知竹同意他一起同行的理由。

却不想韩知竹顿了顿,又道:只是,既然你执意想要出一分气力,那便一起同行吧。

真的?程雁书的情绪立刻转变成了情真意切地欢喜,并且立刻对同意他一起的韩知竹开启了夸夸模式,大师兄,我跟着你不会有危险的!你看你刚才这么快就收了两只魅妖,实在是好帅!

什么?韩知竹虽然没听明白程雁书在说什么,但看他那喜不自胜的模样,也知不是恶意,于是又带着几分让步的纵容笑了笑,道,就当你是赞我。

当然啊,我是真的在赞你。程雁书很认真地继续夸,全天下,我们家大师兄就是最帅的,谁也比不上。

韩知竹不语,却又淡淡一笑。

那笑落在程雁书眼里,顷刻便浸出了甜。

那甜,让程雁书给了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他这颗纯白的少男心,确确实实、妥妥当当、百分之一万地,动了。

不止是动了,甚至是已经被韩知竹没收了。

没收就没收吧,至少现在看起来,大师兄也还挺不讨厌他的了。

不讨厌,四舍五入再努努力,那不就是喜欢吗?

因此,得到了韩知竹同意自己与他同行去查探飞光珠之事的首肯,又自由自在地在夜市吃了挺多新鲜又美味的小吃,非常愉快而满足的程雁书跟着韩知竹回到铸心堂的青竹小院,简单沐浴清洗后,爬上床便沉沉睡去了。

待第二日一早神清气爽地醒来,程雁书发现,比他晚睡的韩知竹已惯例地比他早起,并且人已经不在屋内了。

程雁书也一骨碌元气满点地爬了起来,哼着小曲洗漱完毕,又尽量端正地绑好发带,便打算光明正大地以已经完成了第二根铁杵磨成针责罚的身份,去寻了魏清游和王临风,一起堂堂正正地去用早膳。

但他还没踏出房门口,却见薛明光和宋谨严相携并肩地走进了青竹小院,并径直向他在的这间主屋而来。

薛明光走到了门口,却又没有光明正大地敲门 ,反而在半敞开的门口鬼鬼祟祟地窥看着。

程雁书靠在窗棂边,越过窗子毫不留情地开口向薛明光吐槽道:薛少掌门,你这是又来做贼呢?

薛明光举起手,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程雁书偏不小声,反而把音量放得更大了:薛少掌门,你做贼也是别有一番新意,这时辰挑得是不是忒好了?这还天光大亮呢,你要不忍忍,入夜再来吧?

薛明光毫不在意程雁书的吐槽,也毫不收敛他的鬼祟,反而蹑手蹑脚走到窗边,隔着窗更鬼祟地用近乎气声的声音问:你大师兄,他不在屋里吧?

我大师兄不在。程雁书答过,又对带着不得不纵容的笑容站在薛明光身后的宋谨严礼貌地道,宋少掌门,请进。

听到韩知竹不在,薛明光立刻一改他的鬼祟,摇身一变拿出了少掌门的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的气势,声音也立时洪亮了起来:我这么小心翼翼顾全大局,不就是怕你大师兄因为我和你又过于亲近,而牵连你受罚吗?

我大师兄,那是纯粹不喜欢你吧。程雁书反唇相讥。

韩师兄不喜我?怎么可能!薛明光带着绝对的自信宣布,我这么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君子如玉,山高水长!谁见了不想要结交?要不是韩师兄不喜欢你和我太接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冷眼相加的!

程雁书没开口,宋谨严倒是先摇了头,用一种非常唏嘘的声音道:薛少掌门,你能换一套自夸自矜的词吗?我从六岁听到此际,实在,异常之腻。

你腻你别听。薛明光走进房间,看着那已经没有轻纱床帘的床榻,非常有深意地看程雁书,又嘿嘿一笑,道,铸心堂怎么这么不周到?你这床帘,坏了也几天了,都不换套新的来?

不换比较好,不换才安全。程雁书没好气地答,省得刚挂上,又被你三叔给拆了。

现在不会了,现在我有宋严严。只要是有宋严严给我做担保,我三叔就放心得很。薛明光得了自由,倒真像飞出鸟笼的鸟,活泼得非常立体,他是我的护身符!

程雁书一愣:宋严严?

宋谨严抬起右手,食指向自己心口一指后带着莫可奈何的苦笑摊开手,给了程雁书一个对薛明光确实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叫我薛光光,那他当然得叫宋严严了,我们是好兄弟,同进同退,有难同当。薛明光大咧咧坐下,又对站在门边看着他宋谨严勾了勾手,那个,拿来。

宋谨严非常听话地走到桌边,把手上提着的小食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程雁书诧异:这是什么?

我准备的,全都是我盯着厨房弄的,宋严严他只是顺手提了下食盒。薛明光立刻表功,这片心意,全都是我的。

薛明光的注意力全都在小食盒上。见程雁书和宋谨严都只站在桌边,跟不上他的节奏,他便自己动手打开了食盒。

那食盒共三层,设计非常精巧,打开后一层一层摊开来放在桌上,就变成了三个平碗。

程雁书一一看去,眉心慢慢皱起来:蹄髈?烧鸡?这油汪汪红彤彤的又是啥?

毛血旺你都不认识?可好吃了!薛明光答得中气十足。

薛少掌门。程雁书的眉心蹙紧成了一朵花,他向着薛明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所以,你这到底是打算唱什么戏?

薛明光颇为得意:你不是要铁杵磨成针吗?我是不知道怎么磨,问了宋严严,他假正经,说人家大师兄执罚,旁人不宜多做干涉。

说着,他瞥一眼宋谨严。宋谨严回看他一眼,凛然而坦荡:不对吗?

对是对,毕竟我也是以后要当掌门要执罚的人。薛明光叹口气,又神气十足向程雁书道,但是朋友给你送些吃食,属于礼尚往来,你大师兄总不能说我干涉他执罚吧?

他又气壮山河地拍了拍自己胸口,雁书啊,你放心,有我在,你的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程雁书愕然:山珍海味是不假,但是一大清早,薛明光给他送这些?

这么重油重辣不好消化的东西?是觉得反复受伤的他死得还不够快吗?

宋谨严完全看出了程雁书的无语,他只得又苦笑着,无可奈何地对程雁书道:抱歉,他不让我一起进厨房安排,我照常理推想,以为他会是备了粥和小菜

程雁书充满理解的抬手拍了拍宋谨严的肩膀:和他从小到大你受苦了

什么粥和小菜?那么寒酸,配不起我泰云观的身份。薛明光不去理解程雁书和宋谨严的共鸣,反而以一副主人姿态招呼程雁书,快坐下快坐下,随便吃。

程雁书转向宋谨严,又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宋少掌门,你就眼看着他弄死我吗?

说得甚是。一直以纵容姿态由着薛明光放飞自我的宋谨严一秒变脸。他抬起手揪住薛明光的后颈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唉唉唉,你轻点!薛明光试图挣脱宋谨严的钳制,又压低声音小媳妇似的委屈,说好了在别人面前不再这么下我面子的!

宋谨严面不带色,语不兴澜:收拾东西,走。

不是,他饿着呢。薛明光揽住程雁书的肩膀,把他转向宋谨严,你把吃得都给收了,他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程雁书掷地有声地声明:我才不会饿死!我有大师兄。

薛明光不明白程雁书和韩知竹之间那七窍玲珑铁杵成针的转折,疑惑道:可罚你的不就是你大师兄吗!

程雁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宋谨严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抬起手,屈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同时开始保持着稳定频率地倒数着:十,九,八

薛明光愤恨地瞪着宋谨严,直到他数到了五,才终于慌乱地松开程雁书揽住程雁书的手,又手忙脚乱地收起了食盒,同时冲宋谨严大嚷:我在收,你慢点数!

宋谨严数到一时,食盒虽然没盖好,但到底是堆叠出了原本的形状。

薛明光拿着食盒盖子,用力盖了上去:我收好了!你别动手。

冷眼看了看薛明光,宋谨严对程雁书道了声打扰了后,便悠然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