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报国乃是战阵老手,他固然希望能够救回老元帅,却仍旧没有将自己手头的全部兵力全部用于救援,而是留下了半数的铁骑兵,毕竟他现在的重责,乃是构建另一道铁骨关城,最大限度的持续拦截东玄的入侵!
然而当前战局丕变,局势又大有不同,随着云扬的强势入战,令己方士气呈几何级数暴增,尤其是报国军和半数铁骑兵已经和老元帅的残部汇合,当前必须豁尽一搏,否则极有可能造成不但老元帅残部救不回来,连带报国军和半数铁骑兵也跟着陪葬!
那时候可太得不偿失,更会连累己方构筑新防线的战力大幅度折损,何能长久抵御东玄大军!
不过照现在情况看来,玉唐一方士气空前暴涨,非但老元帅残部能够救回,前半数的铁骑兵报国军也不会受损太多,而且当前局势对玉唐颇为有利,正可乘机反杀东玄一阵,挫其锐气,对于之后的战局持续,大有好处!
有鉴于此,傅报国决定,全力以赴,发动总攻!
云扬眼见傅报国的动作,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偷空从戒指之取出来几瓶丹药,每人三颗,给了白衣雪等人送了过去,众人此际早已经去到了气空力尽的阶段,不过仅凭一口气支撑,涸泽而渔的催谷元气而已,眼见好药乍现,自然是直接一口干吞了下去。
而此际显然还不是寒暄之时,缓过一口气的众人再鼓余力,一鼓作气往外冲,一路狂冲狂杀。
适时东玄军队此际并无指挥者发布指令,无从应对,竟是不乱自乱,俨如一团乱麻。
等到战歌再度回到了另一个旗斗之,意欲继续打出命令旗语,重整旗鼓的时候,却见玉唐军队已经汇成了一条怒龙,一路狂冲而去!
玉唐,成功突围而出,绝尘而去!
眼见大局底定,战歌灰头土脸的下来,一路狂奔,到了寒山河身前,有些埋怨的说道:“老师,您怎地……”
才刚说出几个字,又感觉自己语气太重,更是不敬,绝不是该对老师说话的态度,下意识地住了口。
寒山河一笑:“你是想要问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接手指挥,是么?”
战歌点头。
刚才追杀秋剑寒的战斗,寒山河一直没有介入,全程都由自己应对。
事实,自从冲出铁骨关西门,寒山河放弃了指挥军队,将一切权力都交到了战歌手。
“秋剑寒年纪我还要更长几岁……”
寒山河看着半空飘扬的旗帜哗啦啦的响,有些惘然的叹了口气,道:“单兵事生涯而论,尤是我的前辈,更是彼此战斗了一生的知己……”
“先前,不得已听从了你们计划,采用偷袭暗箭的手段重创了秋剑寒,当时我已经是感觉很无奈了……如今,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位一生宿敌,一生的对手……这么惨死在战场之……尤其还是……尸骨无存,身首异处的死在战场……”
寒山河的声音,隐蕴了太多太多的喟叹。
战歌闻言猛地楞了一下。
突然间,似乎是明白了寒山河的想法,心陡然一震。
战死沙场,乃是每一个军人的宿命,同时也是军人的至高荣耀。
但…却绝不包括,在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被人稀里糊涂的割下脑袋!
那对战士而言,绝对是最大的耻辱,难以洗雪的耻辱!
英雄最应该最契合的结局,是在战场鏖战而死,但绝不该在被偷袭之后,神志不清之余,躺在那里只剩最后一口气,然后才被人砍了头去充当军功!
今日的秋剑寒,未尝不是明日的寒山河,乃至是彼时的战歌自己!
老师大抵是在秋剑寒身,看到了他自己吧?
将心心之下的战歌,若有所思!
“自古名将如美人!”寒山河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不许人间见白头。秋剑寒……须发皆白了……啊……”
这句话间的停顿,令到战歌的心如同被响鼓重锤猛地击打了一下。
是啊,不管是一代军神,还是传名帅,都必然要从这历史的长河退落下去;属于他们的璀璨时光……至多也仅仅只得那么几十年而已!
如秋剑寒,如老师者,已经是极之幸运的存在了!
“这一战,玉唐已经败了,再无转圜余地。”寒山河怅然道:“相信秋剑寒算能暂时得保一命……终究也多活不了几天了,战歌,何必非要让一代英雄身首异处呢?不管对敌时他如何可恶,令你头疼万分,但,无论如何都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更是值得任何人,尤其是军人缅怀的英雄!”
战歌汗颜无地,躬身称是,不再此事而纠结。
……
那边。
在一团混乱之,云扬等人终于护着秋剑寒的马车,来到了傅报国这边的阵营之。
傅报国第一时间飞奔而来,满脸尽是焦急之色地问道:“老元帅怎么样了?可是有碍么?”
云扬叹了口气,他的心情同样沉重,丝毫不逊色于傅报国,犹有过之。
事实,他也正想问这句话,在刚刚闯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想问了。
但他不敢问。他害怕,真的害怕,唯恐自己听到的又是自己不能承受的消息!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
不想再失去了,不能再失去了,不能再失去了啊!
老天爷!
这个盘桓在云扬心已久的问题,被傅报国问了出来,他紧紧的攥着拳头,耳朵却是竖了起来,紧张的听着,聆听着不可回避的答案!
“老元帅此际乃是受了重伤,最初是在西门决战之时,被魔箭手金无荡偷袭,了一箭……”白衣雪满脸尽是惭愧,毕竟,秋剑寒乃是在他的保护之下,却遭到了暗箭偷袭。
无论如何,都是他保护不力,难以洗雪的耻大辱。
“……那金无荡也已经被我斩杀在乱军之……”
白衣雪弱弱的说了一句,却自迎来了云扬一个凌厉的眼神。
魔箭手金无荡,向来有天下第一箭的雅号。
箭矢这种兵器,向来俱都是军旅之专用之器械,江湖人士很少有人亦弓箭为武器;偶尔算是有用弓箭的,也不过是附带顺手,绝少有当真娴熟应用的。
但这位魔箭手金无荡却是与众不同。
因为他最主要的、亦是唯一的兵器,是弓箭!
这也是他唯一的攻击手段,一身技艺,尽都弦系在手弓箭之!
相传这个人的箭术,已经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军队的强弓,最多不过六石;即便是需要有玄气修为不低的修者才能使用的弑神弓,也不过只得十石弓而已。
因为这样的强弓,已经差不多是人体能够负荷的极限,亦是能够以人力连续催动的极限
然而这位魔箭手的配兵强弓,却是以星辰木为主干,蛟龙筋做弦。
有人测过,至少要达到了三十石的力量才能够将这张弓拉满。
此弓一箭射出,射速端的快到了无影无形的地步,纵使是山境大圆满级数玄者的肉眼,也未必能够捕捉。
相传,唯有等他的箭已经命了目标之后,还要再停顿一瞬,那利箭在空飞行呼啸的响动声才会传达,射速竟声速尤快!
偏偏这金无荡除了是一个箭手之外,还是一个刺客。
这一次,连白衣雪也没有想到,东玄一方为了尽速击溃玉唐军队,居然将这位魔箭手也请了来,专门针对秋剑寒,还顺利得手了!
纵使事后白衣雪大展神威,将那魔箭手反杀,老将军终究是重创在此獠手,事实既定!
“事情怎么会这样子?”
云扬听说只是被偷袭了一下,心下顿时一松:“我去看看老元帅,顺便,白衣你进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身具生生不息神功的云扬而言,世间罕有他应付不了的内伤外创,纵使绿绿不在,生灵之气不复,云扬仍旧有把握可以令老元帅转危为安。
……
却说当日烈焰焚城之后,秋剑寒带着残余军队,一路出城,然后在西门修筑了一处高地,更在距离西城门五十丈的位置,布下阵势!
那是一个锁喉之阵,亦是是铁骨关第二道天险所在之地。
东玄想要进入玉唐腹地,必须要经过铁骨关。
而铁骨关只有两个门,从构建伊始是如此,一个东门,一个西门!
你攻破了东门,但我只要守住西门这个出口,你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前进无路!
事实亦如秋老元帅的预想一般,虽然东玄军队正是入驻了铁骨关,可是从西门往外冲,意图策马玉唐的时候,遭到了来自于秋剑寒的强力打击!
在秋剑寒的强力指挥之下,整个西门地带变成了一处绝地,东玄军队欲挟新胜之威,一门心思强势突进,哪里想到此际的外面已经发生了丕变,最初的相当部分东玄兵士,当真是出来多少死多少!
秋剑寒率领人马布下的环形阵势,可谓是一座绝杀大阵,杀伤力异常的惊人。但凡是从西门出来的,不管是从哪一个方位,都避免不了遭遇弓箭的覆盖射击!
毕竟西门那么大点地方,y-i次忄出来的人头数也那么多。
短时间内决计无法形成太强的战斗力,是以当真只有任由屠戮的份儿。
然而这种情况只维持了一天,东玄极端被动的局面被打破了。
寒山河下令,直接将铁骨关西门拆了,甚至连城墙都被推倒了!
西边城墙不复,东玄兵马直接潮水般冲出来,秋剑寒构建的绝杀大阵再无针对性威势,自然再难生效,然而秋老元帅宁死不退,刻意牺牲自己为傅报国争取时间,构建另一道铁骨关防线,在老元帅昼夜不休的竭力指挥兵马鏖战之下,连续大战三天,竟将东玄大军生生的遏制住了!
然而三天下来,老元帅手头的五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一万人,已再难有作为。
但秋剑寒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既然铁骨关没了,那么我也没有再活着回去的打算了。
一直奋战在第一线,任凭官灵秀,白衣雪,和云侯等人如何劝说,秋剑寒只是不走!
他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一旦打定了主意,那当真是神仙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眼见秋老元帅将与手下一同陪葬于此,转机竟临!
正是在这个时候,东玄方面出动了刺客,针对老元帅的刺客!
其最负盛名者,便是那魔箭手金无荡;在大军新一轮的鏖战正酣之时,穿着小兵服色,躲在兵马群的金无荡,伺机接近了秋剑寒。
夺命攒生之箭,极速而来,总算白衣雪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关键时刻挥剑干预,但终究是晚了一点。仅只是将箭打歪了一丝丝。
但也幸亏有这一丝的偏差,否则那支箭矢,必然将直接洞穿秋剑寒的心脏!
最终,那支箭矢令到秋剑寒的身躯多了一个窟窿,前胸后背射了一个通透!
秋剑寒即时重伤垂危!
白衣雪悲愤之下,径自仗剑杀进东玄军阵,在万马军,强势追杀那魔箭手金无荡,一直到将这个魔箭手砍成了肉末,甚至意欲以牙还牙,强杀东玄主将,亦是因此,引爆了东玄前一次的同归战法,玉碎战术,白衣雪最终退回,兀自恨恨不平。
白衣雪一阵强杀,令到玉唐撑过了当日的那一场鏖战,然而玉唐终究是失去了秋剑寒指挥,没有了秋剑寒的坐镇,玉唐一方兵败如山倒之局已是注定;纵然官灵秀打出将门旗帜,努力整顿残军,也只不过是稍有起色,根本不能应对寒山河潮水一般不断涌出来的东玄军队!
云侯当机立断,立即下令全军突围,乘夜色撤走,既然事不可为,那尽可能多的保全有生战力,回归傅报国那边,合力再抗东玄,再撼寒山河!
东玄大军自然不肯轻放,从后追击,穷追不舍,迅速包抄合围秋剑寒残部,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游曳在周围山林里的两队铁骑终于忍不住,宁可违背了傅报国的军令,也冲了出来接应。
双方合并一处,且战且退,这才终于坚持到了云扬的来援;更进而与傅报国驻扎在天玄崖下的大军汇合。
亦因此,令玉唐东玄大战再开新章!
……
云扬快步进入帐篷,一眼看到秋剑寒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浑身下血迹斑斑,脸也有好几道伤口,血肉翻卷,极尽狰狞。
云扬甚至没有感觉到老元帅的呼吸声,若非其胸口还有缓慢的微弱起伏,云扬几乎都要怀疑老元帅是否已经回天乏术,魂走九泉了。
昏黄的灯光下,老元帅白须染血,静静地躺在那里,云扬眼睛一热,差点没此流出眼泪。
这位为了玉唐,付出了一生的老元帅,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凄凉无助。
…………
两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