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空无一人,便是连往日开张吆喝的铺面都关了。
孟宛清疾跑了一路连半个影子都没看到,最后终于放弃,躲进一座山神庙里。
可雨势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啪嗒啪嗒”下个不停。
怎会如此倒霉?
她望着湿透的衣身还有靴袜,混身难受极了,地上还有泥水混杂弄脏了她的衣摆,只好撩起来系在腰间了。
“有人吗?”
天色本就乌沉阴暗,时辰未明,街上还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叫她如何不怕?
她虽女扮男装可骨子里到底是个女孩儿,夜色深沉,暴雨侵袭,闪电一声接着一声“噼啪”闪过,映入那双乌黑的瞳仁里,满是畏意。
她最怕打雷下雨天了。
“有人吗?有人吗?”扯着嗓子叫喊了大半天,只可惜,无人回应。
孟宛清渐渐感到了一阵饿意,听着“咕咕”的响声,受着混身湿粘的水意,又被山神庙里怪异阴森的氛围所困,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又不敢躲在太角落的地方唯恐有人经过看不见她。
可是,谁会来呢?
真的会有人经过吗?
马车轱辘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在混沌大雨中显的那样轻不可闻。
可孟宛清还是看见了,清清楚楚的看见了。
那是一辆深色金轮马车。
她几乎眼前一亮,瞬间冲上前,“能带我一程吗?”
赶马的人看见她后立即长鞭挥来,呵斥道,“滚开。”
“能不能……”孟宛清顾不得被鞭子抽中的疼,低声祈求道,“就载一程,就一程,我不坐里面,哪怕是让我坐在外面……”
“叫你滚听见没有!”车夫见她赖着不肯走又是一鞭子挥来。
这一次孟宛清算是彻底放弃了,可仍是没躲闪得及,鞭尾在她脸上辣辣的挨过了一道,划出浅红的痕迹。
疼,钻心的疼。
她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在她的视线里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白鹿书院距离孟府坐马车尚要一个多时辰,这光凭一双脚走,还是在这样暴雨倾盆的黑夜,她简直无法想象……
孟宛清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受挫跟无肋,她的眼睛被雨水砸的几乎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脸上那道口子也疼的厉害。
还有手。
手上也疼,火辣辣的疼。
最疼的却是胸口深处,芳杏醒了吗?桂枝被强迫做小了吗?那秋桃怎么办?还有月华,她若不在她们谁来护着?
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流出来了。
也只有在牵挂身边人的时候才会激起她心底最薄弱的一面,就像此刻,她手上再疼,脸上再疼,也不会掉半滴泪,可是想到了她们,她那种无能为力的担忧却像支利箭狠狠穿过胸膛。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发现雨似乎停了,她才怔怔的、茫茫的抬起了头。
不远处,也不知是哪家酒肆门口挂了一个红灯笼,大红的光,晕在夜色里映出了她身前的影子。
那人,撑着伞,静静站在她面前。
“是……”那句你被咽下去了,她半惊地讶又半是怔忡的看着眼前人。
他亦定定看着她。
她眼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湿润润、雾蒙蒙一片,湿透的发凌乱贴在脸颊、狼狈不堪,白皙的过份的脸上还有一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像是鞭打出来的,殷红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丝。
神色中,有凄惶亦有无肋。
像只在夜色中迷了方向的幼鹿,不安又恸恐。
“你怎么在这儿。”
不过一句话,却像击中她内心最委屈的部份,孟宛清很快别过了脸,不愿让赵景行看见她再度涌出的泪水,直到平定下情绪后才哑声道,“我没有马车。”
她这幅样子不像没马车倒像是被人有意抛下的。
赵景行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她手背那道裂开的鲜红伤口瞥过,雨,似乎下的更大了。
“你别走!”他虽身未动,可她知道,他要走。
他与她之间并没有多少来往跟联系。
关系淡薄。
赵景行也没有理由管她。
孟宛清紧紧揪住他的箭袖,无意中亦触到了他的手腕,不同于别人,他的手,是热的,温热的。
她对上他无绪的眸子,小声的,弱弱的求道,“四叔……”
她抬眸看向他的眼神柔弱无肋又刻意亲近,眼角泛红了一圈,怜弱无辜。
赵景行掠了一眼揪在他袖间的手,白而细长。
“你……”见他突然拽过她的手然后将伞柄递到她手上孟宛清意识到什么又再一次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后腰,感觉到他不明觉厉的眼神后她吓的松了些可还是攥紧了一块,死不松开,“你别走……”
赵景行忍耐的看着她,“如果今夜没遇见我,你如何自处。”
“我……”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他伸手便要拂开她的手。
“不!”孟宛清知道他懒得管她的闲事,可她不必不赖着他管,“你既将伞给了我说明你不像你口中说的这般冷漠……”
她话还没说完伞便被他收回去了。
孟宛清吓一跳,厚着脸色便抱着他哭起来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天这么厚,雨又这么大,离府上还这么远……我一个人怎么走回去啊……呜呜呜。”
赵景行被她动作激得俊眉一拧,“干什么,松开。”
“不松!”她将他攀抱着跟个小熊崽子似的。
赵景行面色骤变,声音也冷下,“松不松。”
“不松。”
接下来他还未曾有所动作便听她哭的更凶了,赵景行不觉烦躁,“你哭什么?”
“你想打我!”她眼泪跟鼻涕一起流,伤心的不得了就好像他真的动手了一样。
赵景行沉下气,“我何时动手打你了。”
“你想打我!我知道!”孟宛清控诉一般睁着可怜兮兮的泪眼道,“你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好可怕。”
“……”
赵景行当真要被她气笑了,一字一句警告她,“松手。”
再不松开,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将她手折断。
只听“咕咕”几声响从她肚子里传出来,孟宛清自己也愣了下,旋即抬起头朝他看去,一双乌黑幽亮的眼睛尚还蒙着泪水,白皙的鼻尖也红红的,神色中的害怕跟哀求真真切切。
“……你真的要走吗?”此刻的她就像懵懂不知事的孩子一样,问了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