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海这话差点让沈三娘傻了眼, 这孩子本来就是李东海这个混蛋的,她自始至终就只有李东海这么一个男人。
哪里来的其他男人。
然而, 就在这紧要关头, 沈三娘的脑子飞速旋转,脑海里立马跳出一个人名来。
“是你小舅舅。”沈三娘嘴里立马冒出一个人名来。都说外甥似舅,李东海就跟他小舅舅长得挺像。
所以说出这个名来, 倒是挺站得住脚。
至少这长相上面, 有了合理的解释。
沈三娘这话,直接让李东海呆愣了几秒。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我儿子是你舅舅的种。”沈三娘嘴角勾出了一抹嘲笑。
“不过你可别无赖我不检点, 当时我都跟你离婚了, 你又再娶。你小舅舅又是一个人, 本来我们还打算结婚的, 哪知道你小舅舅命不好,发生了意外去了……”
沈三娘越说,越是理直气壮。
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李东海瞧着沈三娘一脸笃定的样子, 心说那孩子难道是他小舅舅的?
可是三娘是什么时候跟小舅舅搞在一起的?
对了, 方才三娘说了是在他们离婚之后。
想来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事儿, 赌气跟他小舅舅搅和在一起。
对于沈三娘毕竟相处了那么些年,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三娘是个老实的。
是以这会儿也并没有多怀疑沈三娘说的是假话。
再说了, 三娘没必要给自己瞎造谣, 污蔑她自己的名声。
不得不说, 思量再三之后,李东海已经有七八分相信。
当然,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情。
于是他转头又去问别人沈河的生日。
结果掐指一算, 若是那孩子真的是他小舅舅的, 那应该就是在离婚没几天就跟他小舅舅搅和在一块了。
意识到这个,李东海的神色越发难看。
在场众人听得沈三娘的话,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沈三娘。
原来沈河是沈三娘前头丈夫小舅舅的孩子,这可真是够乱的。
今天可真是看了一场大戏。
有那心坏的,心说即便是沈三娘那时候已经离婚了,可是没结婚就搅和在一起,就是不检点。
搁现在,一举报一个准。
可是吧,这当事人已经少了一个,举报的话,似乎也不容易。
再说,大家伙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要是出了沈三娘这个被革委会抓的。
铁定会影响到大队里的年轻一辈们。
想到此,只能把心里的那点小念头给放下。
程瑶并没有被沈三娘的话左右哦,因为她已经知道沈河就是李东海的。
不过她也感叹,沈三娘为了否认孩子是李东海的,真是豁得出去。
原本李东海见到了沈河,认为上天给了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结果竟然是死了二十多年小舅舅的惊喜。
李东海心若死灰。
老天爷这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沈三娘见李东海那衰样,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把李东海糊弄走了,谁还在乎名声不名声的。要知道这二十多年,她在大队里可一点名声都没有。
都这么些年了,早已经习惯。
她要真在乎名声,坟头草都不知道长了多少茬。不,或许更应该说,坟头边上的小树苗都已经长成了大树。
正当沈三娘暗自乐呵的时候,李东海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
他猛地高声尖叫!
“不对!你骗我!我小舅舅根本不可能有孩子,沈河才不是我小舅舅的孩子,沈河绝对是我的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差点把沈三娘吓得跳了起来。
“我说你个老混蛋,你突然发什么疯。我都说了沈河是你小舅舅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你是牲口吗?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不知怎么的,沈三娘在这一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中甚是惶恐。
“呵。”李东海冷笑了一声。先前还有几分疼惜沈三娘,到现在几番被沈三娘糊弄辱骂,李东海心中没了耐心。
“你确定你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说罢,转头看了一眼围着的一群人。
沈三娘脸色都变了。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不能说的,你说,我就在这儿听着。”沈三娘咬着牙说道。
李东海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是不当着大家伙的面听,显得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李东海抬眼瞧了沈三娘一眼,冷哼一声。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怕是不知道我那小舅舅是个天阉吧,不然为什么他的媳妇儿跟人跑了呢。”
这事儿,知道的人非常非常少。
长辈们的事儿,也不会告诉他这个小辈。
他能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无意间听见了他爸跟他妈说起这个事儿。
不过当时他年纪不大,并不懂,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事情。
直到这会儿沈三娘提他小舅舅来,他才恍然间想起了记忆深处这个事情。
他小舅舅可是个天阉,没有能让女人怀孕的能力,又如何会让沈三娘有孕生下沈河?
再说了,要是小舅舅跟的跟沈三娘有一腿,再去世之前,怎么啥也没有给沈三娘留?
要知道,他小舅舅虽然孤家寡人,可是却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一把年纪也给自己攒了不少钱。
而小舅舅去世之后,他的那些遗产,可都是落到了他家的口袋。
压根就没有沈三娘什么事情。
是以,沈三娘说的完全就是假话,只是为了蒙蔽他,让他以为沈河不是他的儿子。
反过来思考,沈三娘千方百计否认,就是因为沈河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这个沈三娘这个狠心的女人,不想让他们父子相认。
沈三娘:“……”
程瑶:“……”
大队长:“……”
围观群众:“……”
万万没想到。
事情的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若是李东海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沈河真的应该是李东海的儿子!
大家伙又不是眼瞎的,沈河天天在大队里晃荡,长什么模样,他们再清楚不过。
现在跟李东海一对比,两人可不就是有几分相像吗?
至于剩下的几分,则是随了沈三娘。
此时此刻,沈三娘的脸色已经白了。
她跟李东海的小舅舅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过节见个几次,上哪儿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失策,失策,真是失策。
这下可就糊弄不过去了,沈三娘内心沉重万分。
沈忠明瞧着这两人的神色,就知道李东海说的是真的。
“行了行了,他们两人的事情,都是家事儿。你们都给散了吧,记得这事儿别传出去,省得咱们大队又在公社里扬名。你们可别不以为意,这都是事关大家伙的事儿,都悠着点。”
沈忠明深怕队员们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嘱咐了又嘱咐。
大队长都发话了,大家伙也只能顺着大队长的话离开。
当然,也有那好事者不愿意离开的,沈忠明骂了几句,才把人赶走。
程瑶早就在大队长开口之前,就离开了原地,办自己事情去了。
“这会儿人都走了,你们有什么话,都进屋说去。”沈忠明瞅着两人,没有好气。
这三娘也真是的,沈河就是人李东海的孩子,怎么还能扣在别人的头上。
若是真被三娘混过去了,李东海一辈子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能有可怜。
更被说李东海压根就没有其他的孩子。
总之,作为男人,沈忠明代入的是李东海角色。
又见沈三娘那边还呆愣在那里没有动作,气得大声道:“还不赶紧的,怎么,嫌脸丢得不够大?”
沈三娘见沈忠明是真的生气了,没办法这才打来了自家的院门,领着人进了家。
不管如何,大队长沈忠明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只要大队长不站在她这边,那她就是花言巧语说干了唾沫也没用。
大队长一句话就能让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这回沈三娘没有再失礼,领着人进去之后,又给两人倒了水。
至于她自己,找厨房的时候,直接闷了一碗。
方才吵吵了这么久,嘴巴干得厉害。
见状,沈忠明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端起碗喝了一口水,而后才朝两人开口:“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方便多说,最好还是你们自己解决。”
“但是,我看你们两个是不能和平解决了,我这个大队长,只能插进来一脚。”
沈三娘听了这个,忍不住皱眉。
心里猜测,大队长这是想要把事情的真相都说出来。
一想到此,嘴里心里禁不住发苦。
事情终于还是朝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
“对了,沈河呢?沈河上哪儿去了,这毕竟关乎到他的事情,他自个儿的出来在场才是。”
沈河今天上没上工,大队长再清楚不过。
大队里的会计早上就跟他汇报了沈河上午没来,下午也没去上工的事儿。
这点,沈三娘没有瞒着。
“他说找兄弟有点事儿,去找他兄弟了。至于具体是干什么,我也不清楚。”上县城投机倒把的事情,可绝对不能说出来。
否则只会给自家儿子招来祸端。
不过她这也不是说假话,毕竟儿子确实是要去找朋友。
沈忠明拿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大腿,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之后才说道,“那可真是不巧了。东海兄弟,要不你明儿个再来?”
李东海知道大队长这是好意,只是他哪儿等得及。他恨不得现在就得到事情的真相。
多一天,多一小时,多一秒都不愿意等。
“不用等沈河。”李东海回答。
转头又对沈三娘说,“三娘,你就告诉我吧。你看我多可怜,被人算计了二十多年不说,还给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李东海试图以柔克刚,攻心为上。
然而,沈三娘内心跟脸上却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沈三娘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侧头去瞧大队长的神色,心一直往下沉。
大队长那神色,沈三娘明白,即便是她狡辩,大队长那边还是会告诉李东海事情的真相。
“唉……”沈三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是不说实话不行了。
现在说了,好歹还能挽回一点,不至于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犹豫再三,又前后做了好多的心里建设,沈三娘才最后开口,“没错,阿河确实李东海你这个混蛋的亲儿子。当年你背叛我,我们离婚的时候,我是真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
说起当年的事情,沈三娘神色恍惚,陷入了回忆。
她如此这么般,这么般如此,把事情一说,李东海总算是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而后大为心疼沈三娘。
“三娘,都是我对不起你。”李东海眼里含着热泪,显然情绪极为激动。
除此之外,就是满满的兴奋。
原来他这真的有儿子,而且儿子都已经很大,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要是儿子今年结婚,那明年他就能抱上孙子。
美,真美,实在是太美了!
沈三娘满脸不屑,“现在说对不起有啥用?是能当吃呢,还是能当喝?”早前十来年的时候,日子那叫一个难过。
好在儿子已经半大不大,自己会漫山遍野找吃的,少了一个负担,娘俩才能从那场饥荒中存活下来。
所以沈三娘对这迟来的道歉,根本不在乎。
“三娘,你也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东海兄弟还是很诚心的,且现在大家伙把话说开了,以后你们就好好相处。”
这话可不是李东海说的,而是沈忠明说的。
闻言,李东海连连点头。
“对不起,三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在怄气。”
李东海倒是挺会说话,只不过沈三娘对这个并不感冒。
“别说这些哄人的话,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糊弄得狠了,这才想起我来。”
这点,沈三娘还真没有猜错。
李东海若是没有发现儿子不是亲生的,哪能想起早年间娶过而又离婚的妻子。
不得不说,李东海现在脸上全都是尴尬。
心中感慨:没想到这么些年没见,三娘的嘴皮子是越发利索了。
“三娘,都是我不对,我不是人。”
都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无论沈三娘说他有什么错,他都会点头往自己身上揽。
一面触怒了沈三娘,认亲的事情直接泡汤。
当然,他也可以不经过沈三娘的同意,私底下去认沈河。只是那样不美。
所以李东海一直好声好气的,想让沈三娘心甘情愿让他跟沈河相认。
沈三娘对李东海的最终目的一清二楚。
她还是不想,可是事情的发展却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说这么多,你不就是相认儿子认你?”沈三娘翻了个白眼。
李东海疯狂点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认了亲,我就可以把儿子的户口迁到市里,以后他就是市里的户口,每个月都有供应粮不说,还有布票肉票什么的……”
生怕沈三娘不同意,李东海把城里户口的好处,说了个遍。
沈三娘有几分心动,然还是稳住了。
“儿子大了,可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我的意思是,他想认就认,不相认就不认,无论他做什么原则,我都支持。”
自己生的儿子,她还能不知道。
也是个倔脾气,一直以来李东海这个父亲都没有出现过。
缺席了沈河二十多年的人生,现在朝夕之间就想把这些捡起来,可能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听了这话,李东海的神色一顿,可是三娘话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要求什么。
“应当的应当的,我也尊重阿河的选择。”
在李东海内心看来,只要是认了亲,父子关系就踏出了一大步,至于剩下的,只需要用时间来慢慢培养。
血浓于水,相信他们以后会相处得十分不错。
沈三娘要是知道李东海的这个想法,保准大笑三声。
原因无他,实在是她太知道沈河的选择了。
爸爸跟妈妈,他只会选择妈妈,也就是她。
边上的沈忠明见事情已经算是圆满解决,便起身打算离开。
“你们还有什么事儿的话,你们就自己聊着,这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去了。对了,东海老弟,你刚上这儿来,三娘家也没有多余的房子,我家还有一间房子空余的,你上我家来凑活一晚。”
李东海连连道谢,心说大队长可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
等大队长一走,沈三娘瞬间没了好脸色。
“天色不早,我就不多留你你,有什么事儿,明儿个等孩子回来了再说。”打算直接把李东海给打发走。
李东海当然是不愿意的,但也不敢给沈三娘找霉头。
所以期期艾艾地应下,只能安慰自己,明天就能正经见到儿子了,事儿都等明天再说,今天就是急,也没用。
话说回程瑶这边,程瑶顺着路,一直来到了牛棚这边。
牛棚这边她已经许久没来过,这些人可都是国家的栋梁,虽说现在遭了难,但不过几年的功夫,他们又能重新爬起来回到高位,为祖国的发展建设发光发热。
因此,在闲暇之余,程瑶还是很愿意照顾照顾这些老前辈的。
还没到牛棚,程瑶就看见了前门快步走着的蒋云泽。蒋云泽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背篓,似乎分量还不轻。
见状,程瑶特意放重了脚步。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蒋云泽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转头一看,发现是程知青,脸上的笑容就跟一朵绽放的小雏菊似的。
娇艳多姿。
呸,用这个词形容男人,似乎不太合适。
程瑶赶紧换了另外一个词,阳光灿烂。
“哎呀,程知青,怎么是你!”看到程瑶,蒋云泽很开心,赶紧停下了脚步,转了身子,往程瑶这边来。
去往牛棚的路,就这么一条,蒋云泽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来看他们的。
程瑶回以微笑,“很久没过来,来瞧瞧你们现在咋样。有什么缺的,或者是有什么想要的。要是方便,我帮你们弄一些。”
住牛棚的知识分子们,什么都缺。
日子虽然能凑合着过,可身体却不行,娇气的很,必须吃饱了睡好了,才有精气神。
“那多不好意思。”蒋云泽没有一口拒绝,反而是默默应了下来。
因为他们是真的需要帮助,非常需要。
前几天方老爷子的老毛病犯了,需要抓点药调理。
可是他们这些牛棚里住着的人,除非是危急生命,否则大队里可不会给假,让他们看病休养身体。
他们这儿大队的大队长还算好了,好歹干完活还能喘口气,其他地方有那不把牛棚的人当人,当干活的牲口的,日夜不停歇,一个没撑住,人就没了。
死的悄无声息,没有意义。
他们这些人呐,绝大部分都不怕死,就是怕死得冤枉,死的没有意义,死得窝囊。
程瑶一听对方这话头,就知道确实有需要帮忙的,又连忙问牛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蒋云泽把方老爷子的事情一说,程瑶就明白了。
“放心吧,等下我问下方老爷子以前都吃的啥药,明儿个我去配些回来。顺便再给你们弄一些日用品还有常备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有,有的。”蒋云泽颠了颠背篓,声音变得低了。似乎是有些窘迫,不好意思。
“什么?”程瑶抬眸追问。
“那个。”蒋云泽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总这么几次三番的让人家帮忙,哪怕脸皮厚的他,也有点承受不住。
更别说以前那些东西,还都是白给的。就是算钱,因着他们手里没有多余的钱财,只能一直欠着。
只进不出,又不是貔貅。
“我跟着爷爷学了打猎,趁着早起跟傍晚下工的时候,猎到了一些东西。我不方便去县城,只能把那些猎物全都腌制风干,这几个月下来,攒了好些……”
话说到这里,程瑶已经明白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程知青,你能帮我把风干的猎物拿到黑市上卖吗?”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蒋云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程瑶不答应,或者露出不愿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