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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邵主簿高看我了, 此时我过去 ,只会给店宅务增添麻烦。”崔桃道。

“哪能呢, 以崔娘子的才华, 只会给我们那儿添光增彩。”

邵主簿依旧客气且热情地力邀崔桃,知道崔桃喜欢美食,特意带来了他觉得最美味的两种食物礼送崔桃。

紫鱼螟晡丝和肉线条子。

“这螟晡丝唯有明州产, 名贵上品, 一般人可吃不着。在京市面上的多为假货,便从熟悉的铺子里买也免不了会被坑骗。拙荆娘家就在明州, 有一亲戚专门做这螟晡丝, 这每年才会送两三斤正宗的过来, 味儿绝了!还有那肉线条子, 也是拙荆娘家的秘制, 便是凉着吃也肥而不腻。回头拿热一下再用, 味儿也绝了!”

崔桃才刚起床,本来没多精神 ,但听邵主簿这形容美食的话, 可比冰水在浇头上更让她提神。

崔桃眼睛闪闪亮亮, 本打算跟邵主簿多聊两句, 就听到门口的方向隐隐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那就多谢邵主簿的赠礼, 回头我定要细细品尝, 才不枉辜负了美味。但今日我怕是还有事, 改日再跟邵主簿细聊如何?”

邵主簿应承, 命随从将食盒交给了王四娘,便跟崔桃告辞,走了出去。

萍儿匆匆跑进院儿来。

不及萍儿多言, 其后头就跟来十几个人。

邵主簿见来人皆为契丹人的装扮, 气势汹汹,意料情况到不妙。再听这来人竟是辽国使团,个个手把着刀柄,似乎有动武的架势,声称要带崔桃离开。邵主簿慌张之际,收到了崔桃的目光示意,立刻带着随从匆匆离开,随即就带人去军巡铺找衙役们赶紧支援。

“崔娘子,鹅们又见面了。”萧沙钩率先带头,面色严肃地走到崔桃面前。

“擅闯民宅,在大宋可是违法的。”崔桃道。

萧沙钩嗤笑,“你们宋人劫持了鹅们辽国正使,鹅们还没找你们赔命呢,竟还有脸跟鹅提违法。”

“有种谁抓的,你们就去杀谁。十几个大男人跑来我这小女子的宅子里耍威风,便是你们契丹人的能耐?”

“你!”

“我怎么了?我就是我,我不是鹅。”

崔桃此一言令萧沙钩更加愤怒,他立刻抄起刀对准崔桃。随行的属下们因不懂汉话,都随着萧沙钩的动作,一起抄刀对向崔桃。

“你——你们干什么,还讲不讲理了!”萍儿转身去屋里拿剑,立刻跟他们对峙起来。

王四娘也不甘落后,扛着她的大刀出来,瞪圆了眼睛,跟这些契丹人比划。“说起来,老娘还真没杀过契丹人呢,不知道你们身上的血跟是什么色的?”

萧沙钩愤怒:“你们大胆!用她的命来换鹅们正使的命,无足轻重!挡路的人,鹅们统统杀,不留情!”

说罢,他就抬手,示意属下上。

“慢着!”

李远带人匆匆赶来。

萧沙钩等人只得暂停动手。

王四娘和萍儿见到李远,也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刀。

崔桃则全程都在打量萧沙钩等人的行为,随即默然沉思。

李远先急急忙忙查看崔桃是否有损伤,再随后,他便跟萧沙钩交涉,令其返回官邸等候消息。

“奉劝诸位不要贸然行事,这是在大宋的国土上,一切事宜开封府自会处置。”

“她的命能换回耶律正使,你们为何拖拖拉拉不办事,一直不肯换?你们在挑衅大辽,没把鹅们大辽使臣的性命放在眼里!”萧沙钩暴躁地吼道,坚决不回官邸,今天不把事情解决,他绝不会离开。

韩琦随后带着一队人马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西平郡王萧阿刺。

王四娘和萍儿一见韩琦都激动起来,想着这下总算有救了。俩人一人一边抓着崔桃的胳膊,高兴地安慰她。崔桃则看向韩琦,只见韩琦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下了马,走到萧沙钩的身边,对其附耳嘀咕了两句。

萧沙钩的态度当即由愤怒转为得意开心,然后他就望向萧阿刺,见萧阿刺点了下头,萧沙钩彻底得意了,笑得时候嘴巴还歪斜了一下,一副欠揍的模样更惹人讨厌。

“韩推官,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萧阿刺招呼萧沙钩等人离开。

韩琦上马,冷脸命令李远和王钊押送崔桃回开封府。

许多衙役们都讶异不已。

韩推官辞退崔娘子的目的,难道不正是为了防止崔娘子成为交易的棋子,深陷危险之中?可现在怎么……

李远目光异常凝重,面色极为隐忍和难过地走到崔桃面前,请她随他们去开封府。

“哈哈哈!”萧沙钩还没有走,特意骑着马等在院外,见此状大笑不止,挑眉对崔桃道,“舍你一个小女子的命换鹅大辽正使,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选择!韩推官果然是个聪明人!哦,对了,听说你们订亲了?那可真遗憾啊。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死了,凭韩推官的才貌,再想找也不愁!”

“你放屁!”王四娘怒吼,这就欲上前暴打萧沙钩,萍儿也要跟着王四娘一起。

萧沙钩被喊声吓了一跳,立刻要骂回去。

“离开。”韩琦冷冷地瞥向萧沙钩,“否则,我会告诉西平郡王,是你耽搁我们抓人,误事。”

“好,鹅不跟死人一般见识。”萧沙钩气愤地瞪一眼崔桃、王四娘和萍儿,这才骑马彻底离开。

王四娘和萍儿皆不敢相信地望向韩琦。这还是往日她们见到的韩推官么?虽说以往他人也没热情到哪里去,但到底是个做事有原则的人,是个疏朗温润的君子。但现在他态度太过冰冷,让人感觉无情至极。

王四娘和萍儿双双望向崔桃,她曾经跟她们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很多时候,她说一句话就能力挽狂澜了,这一次是不是也……岂料她们发现崔桃红着眼,竟落泪了,随后就冷笑了一声,便跟着衙役们走了。

王四娘和萍儿立刻跟上,去拉住崔桃。

“这次情况严重,都别胡闹,这宅子以后就留给你们。”崔桃说罢,就推开王四娘和萍儿。

俩人都不干,偏要一人抱住崔桃一边胳膊。

王四娘:“要死一起死!”

萍儿坚决点头,“嗯!”

“一并擒拿。”

韩琦背对着她们冷声吩咐,便骑马先行,从始至终没看她们三人一眼。

“韩推官怎么变这么冷?之前明明——”

“我知道了,是崔娘子和韩推官使什么计谋,在骗别人吧?”萍儿忽然想到,小声询问崔桃。

崔桃扯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下。

王四娘和萍儿见崔桃不回应,就忙去小声召唤王钊,问他是不是如萍儿所说的那样,在做什么戏,吓唬她们和崔娘子。

王钊紧蹙眉,沉默着攥着挎刀,手微微发抖。

随王钊一起来的衙役有忍不住的,悄悄告诉王四娘和平而,又有一封绑匪的信送到使团官邸,对方要求要以崔娘子的尸身来换活人。

“信上还特意强调说崔娘子狡诈,留她活着就有机会逃脱,故而只要她的尸体,不要活的,还说一个时辰后如果不按照要求交易,就会立即将耶律豆儿杀死。”

王钊这时才缓缓开口:“我也本以为韩推官必能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护崔娘子周全,可……大臣们众口一词齐声威逼官家,皆不愿因护一女子而令两国交恶,面对如此危急情况,他再有道理又能如何?终究是一口难辩过众人。做臣子的,自当是先国后家,他没有别的选择。”

“吕相呢,就没帮忙?他可是崔娘子的姨父呢。”萍儿追问。

王钊摇了摇头,“别提了,吕相自得知韩推官跟崔娘子订亲后,颇为恼怒,觉得韩推官和崔娘子有意隐瞒算计他,令他难看。所以这事儿压根就不管,凭别人怎么吵,他都一言不发。”

这些消息,王钊等人都是最先从韩综口中得知。

“韩判官如今也帮不上忙了,韩谏议现已将他关在家中,为他告了病假,就怕韩判官在崔娘子的事儿上冲动犯傻。”李远感慨韩判官为崔桃的事儿可没少忙活,可结果也是一样,胳膊扭不过大腿。

“怎么这么样。”

王四娘和萍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她们还觉得有做戏的成份在。现在看来是真的局势严峻,无路可走,似乎注定要选择牺牲性命了。

二人再度焦急地看向崔桃。

“老大不是一向擅长绝地求生么,快想想办法!咱们不能这么放弃,对不对?”

她一直默默地垂眸走路,整个人安静得可怕,对于二人所言充耳不闻。

王四娘和萍儿随即明白过来,聪明如她,应该早从韩推官的态度上猜到了,她这样应该也是没办法了。

“我还是不信,韩推官往日对崔娘子那么好,肯定不会做出出卖崔娘子,让崔娘子伤心的事儿来。”萍儿瞧着崔桃心疼,忙摇头解释这不可能。

“这不是出卖,这是臣子为国不得不做出的取舍,很多人都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崔桃终于出声道。

“到现在了,崔娘子还要为他说话?”

“不是为他说话,是感慨我眼瞎,识人不清。有时候,俩人之所以好,全因还没有真正伤及到对方的利益,一旦波及需要取舍的时候,人性就暴露出来了。聪明人尤擅隐藏,不到关键时候,谁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桃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讽刺,纵然你经历过生死磨难,纵然你觉得自己经历丰富,已经像是活了几辈子的人了,可以看穿很多事,可以把日子过好了,但最终却还是发现,自己白活了一场。或许我这一生,注定就是失败的,不管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王四娘和萍儿听了崔桃这话都哭起来,纷纷摇头说不是这样。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竟要靠一个女人的命——”

“闭嘴!”崔桃呵斥王四娘,要她别乱说话,“丢我一条命就罢了,不许做没必要的牺牲,否则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认你做姊妹。”

王四娘只好闭上嘴,抽泣着点点头。二人随即答应了崔桃的嘱咐,不乱言,好生活下去,回头负责给她收尸。

“呜呜啊……”

王四娘和萍儿这一路都哭声不止,一直哭到了开封府也没停下来。

本来押送的阵仗就大,王四娘和萍儿俩人在汴京也算有点名气了,这一路哭啼过来 ,可谓是引来了不少路边百姓的侧目。

到了开封府,三人就被安置在东侧堂。

“交易定在一个时辰后,城外东十里柳树坡。”

张昌进门后,便将一把匕首放在了崔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