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吗?这儿的领主竟然如此仁慈?”
一大清早的,一群人围在木桥旁边,格外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越来越多路过的默什人们开始好奇地往这儿凑。
学院即将开课的消息在默什堡的土地上飞快地传开,喜悦的默什人们闲聊时总会提到这件事儿。还有好些人开始打听别人想要选什么课程,聚在一起讨论自己更适合哪门课。
他们完全没有掩藏自己的喜悦,与他们同在一片土地上的留月商人们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免费的课程——不是认字,也不是算术,而是弓箭课、战斗课、草药课,是放在诸神黄昏之前都十分有用的本领。
有些留月人心中隐隐有些羡慕,查理那帮先前对学院嗤之以鼻、大斥如今学认字学算术什么用都没有的留月人们则有点儿尴尬。艾琳晚上回去的时候,又听到他们在外面嘀嘀咕咕。
“看来这里的领主还不算太蠢。”查理为自己挽回颜面,“不过这些课程对我们都没有什么用处,只有他们这些每天都要面对危险的陆地居民才需要为这些事儿操心。”
“他们学习的时候,我们出海捕鱼。他们下课去种地的时候,我们已经舒服地回到家中,准备睡觉了。”
又有一个人摇了摇头,轻蔑道:“这个地方不像我们留月岛,拥有强大的海妖卫队。他们得自己保护自己,才得辛辛苦苦地去学习那些防身的技术。嘿——他们一个个还兴高采烈的呢,真是一群可怜的蠢货。”
艾琳缩回自己的床上,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真是一群蠢货,艾琳心中想着。
不过等这些货物卖完,商人们返岛,她就和这些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她要留在这里,也跟那些默什人一样去上学。
第56章
即便劳埃德想要带着愿意跟随他的库斯卡人们离开亚阿郡, 他们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当初从库斯卡逃出来的时候他们是分散的,如今想要一起离开,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行走在野外, 肯定会引来魔物和野兽的注意力。
更何况冬季到来, 暴雨将会变得十分频繁。这意味着在旷野上生火将会变得十分困难,为了保证不在野外失温冻死, 他们还需要能够挡雨的斗篷——不是每个人从库斯卡逃出来的时候都会记得披上一件厚重的斗篷的。
从亚阿郡到默什堡,如果不迷路的话都要走上好几天,贸然前往只会以不幸收尾。于是亚阿郡人很快就发现, 这些逃亡者们来关顾他们的摊子的次数多了许多。
斗篷、武器、药品,甚至还有人拿着剥好的兽皮找裁缝制作保暖的衣服和靴子。
亚阿郡人本来不以为意,心中还暗暗偷乐,结果晚上串门的时候聚在一起一聊, 顿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库斯卡人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有人狐疑道, “明明之前还抠抠索索的。”
另一人说:“他们该不会想走吧?”
对库斯卡人的针对在亚阿郡中已经十分明显了,半点都没有掩藏。那些人心中不爽、想要离开这里, 似乎也很正常——可是现在已经入了冬,那些人真的敢离开, 去寻找另外一个领地吗?
“不要多想, 他们或许只是在为冬季做准备。”
“有谁敢在冬天的时候去面对那些饥肠辘辘的怪物?”
亚阿郡人互相安慰着, 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立即对自己的家人说道:“库斯卡人可能要走了。我们不可能拦住他们,这几天把商品的价格再涨一些, 最后宰一笔这些肥羊。他们多买一点东西,我们就有足够应付冬天的食物了。”
其中一个亚阿郡人把自己房子的第二层租给了几个库斯卡人, 他在如此嘱咐自己的妻子时, 恰好有一个库斯卡人走下楼梯, 准备出门。
那些话被库斯卡人听到了,他顿时露出愤慨的神色,憋屈地往一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房子。
然后他找到了劳埃德,将自己听到的话告诉了他。
“——什么?!”那个半熊果然很恼火,“那些家伙真把我们当作肥羊了!没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肆无忌惮起来了!”
“噢,我真想用我的皮靴狠狠地踹那些人屁股,”
与劳埃德住在一起的几个人也忍不住了,他们已经忍气吞声了太久,没想到那些亚阿郡人越发放肆。“我们一定得做些什么,狠狠报复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有人小声嘟囔道:“可我们能做什么呢?”
他们单个拎出来都比亚阿郡人要强壮,但亚阿郡人的数量是他们的好几倍,如果去街上随便找一个亚阿郡人报复教训,那下一秒他们就得被压在地上围殴了。
或许他们可以借着夜色一把火烧了几个亚阿郡人的家——但他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在闹事之后一起成功逃走。
“如果我能把他们的矿脉全部挖走就好了。”劳埃德露出沮丧的表情,“如果时空神大人还在,祂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些家伙珍视的矿脉挪到他们碰都碰不到的地方——不,祂甚至能将他们的领地直接丢到虚无里。”
他信仰着时空之神,是一位曾经拥有过神力的忠诚信徒。在时空神死去之后,这一直缺根筋的半熊头一次落下泪水。
想象归想象,事实就是他们什么都不能做,还得乖乖地交出物资,购买他们需要的物品。小贩们对他们开出的价格愈发离谱,甚至有人提出用五块兽肉换一条黑面包。
库斯卡的逃亡者们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要从他们手里买东西?”他们说,“兽肉虽然腐烂得快,但外面总不可能找不到野兽。到时候我们沿途一路打猎,照样可以生存——饿几天不会死,总不会一直找不到猎物。”
“为什么一定要有斗篷?不过是淋淋雨,大不了到时候回到库斯卡,去搜一搜那里还有没有留下什么。”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路上说不准也能找到止血草药,不是一定要买他们的药品。”
不做好准备就离开的风险确实很大,但是他们实在支付不起这儿高昂的物价了。小贩们想抽了他们的血,他们总不能乖乖等宰。
逃亡者们决定离开了。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并没有在领地中聚集,而是在深夜里借着夜色各自分别离开领地,在城墙外汇合。
即便是这样,也引起了一些亚阿郡人的对视。那些人对他们的离开早有预料,从自己的房子里走了出来,警惕地盯着他们离开,像是生怕他们临走前做出什么报复行为。
劳埃德甚至听到有个亚阿郡人嘱咐另外一个人:“去矿脉那边守着”。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顶着那些视线里走出领地,直至那些不善而警惕的目光被高大的城墙阻挡,才回头看了一眼,将这里的样子记在心里。
以前在库斯卡街头上的亚阿郡人是多么和善啊,再瞧瞧他们现在的面孔吧。
“走吧,去默什堡。”半熊的耳朵垂下,他啐了一口唾沫:“希望那个领地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
……
默什堡的学院正式开课了。
这座学院只有一间教室,教室的门只在早晨打开,三门课程轮流在这里边进行。每门课的时间都不长,到了中午下午,学生们就得离开,因为建学院的工人们要来到这里,搭建新的教室。
许多默什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上学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全然新奇的体验。
第一门课是乔希的药草课,课程结束之后,选择这门课的默什人们鱼贯而出,在教室外就忍不住讨论起来。
“原来上学是这种感觉。”
“乔希那家伙平时虽然毒舌又不好相处,教起课来倒真让我刮目相看。”
“哎哎哎,那个解毒草长什么样来着?我就记得根茎是灰褐色……老天,乔希是怎么记住那么多药草的,我怎么一出门就忘了?”
“该死的,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有人气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发誓我上课的时候绝对没有走神——真糟糕,难道我不没有当药师的天分吗?”
头一次上学的激动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直到下一门课即将开始,这些人们才意犹未尽地从教室外离开,去做他们自己需要做的事。
迪克也是他们其中之一,他选择了草药课,他的哥哥吉尔选择了弓箭课。
第二门课是黛博拉的战斗课,他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田地里,嘴里念念有词。
“解毒草,灰褐色根茎、黄色花蕊、绿色圆叶,靠近时会闻到一种浓郁的气味……”
他一边背诵着,一边趴在地上,又快又准地从地里头抓起了一只虫子,放在一旁的木框里。他家没有养鸡,但这些地里的虫子可以卖给养鸡的人,虽然没什么价值,但攒多了总归能换到一些东西。
吉尔走了过来,问他:“迪克,学得怎么样?”
“好极了,哥哥。”小地精兴高采烈地回答:“我学到可多东西了,乔希说,等我们把基础的药草都学完,他就从他的田地里摘一点儿药草,让我们学习做草药。”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吉尔先是高兴地点头,随后又忧心忡忡道:“不知道我的弓箭课会怎么样,地精中可没有出过弓箭手,我想我们可能在射箭上并没有什么天赋。”
但是他们地精在贴身肉搏上同样毫无天赋——他们的身材甚至比矮人还要矮小。吉尔在战斗课和弓箭课之间犹豫纠结了好一番,最后还是选了精灵的弓箭课。
“你一定可以的,哥哥。”迪克鼓励道:“你会成为第一个地精弓箭手。”
而另外一头,有些上完课的默什人们已经去地里采了新鲜的菜,开始和留月岛人们交易了。
温切尔已经感受到了身体在飞速重新衰败,准备接受第二次治疗,留月人们马上就要离开。最后的这么几天里,他们想要尽可能把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卖出去,有好几个死活不答应讨价还价的商人甚至破天荒地降了价。
“五颗果子。”这本来可是六颗果子的商品,那个留月人忍痛报了价,想要快点清库存。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听到那个表情一直神游天外的默什人张口说:“六颗果子。”
留月人:“?”
他以为眼前的这个默什人听错了,又一次说:“只要五颗果子。”
话刚说完,他还露出更加肉疼的表情,“你要是买的多,四颗果子也不是不可以。”
默什人看了他一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开心,又有点儿隐隐约约的骄傲,还有些小得意。
“噢,这位先生,请不要跟我讨价还价。”默什人抬起下巴——那个表情跟乔希简直一模一样。他双手抱臂,洋洋得意地开口。
“所有的草药,我都背下来了,一个都没忘记——噢,老天,我简直是天才!拿着吧,只不过是六颗果子而已,我可是未来的药师,这么一点儿果子算什么?”
留月人:“……?”
六颗果子被蛮横地丢到了他的小木车上,他瞠目结舌地目送着那个默什人用一种十分霸气的走路姿势离开这里,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简直是奇幻极了。
上帝啊,他想,默什人们口中的那个学院到底对他们施了什么奇怪的法术?
第57章
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日光, 潮湿寒冷的空气将荒野上的库斯卡人们死死缠绕。
当他们来到地图上默什堡的位置时,暴雨已经倾盆落下,与阴霾夜色、铁灰石墙交织纠缠, 构成一副压抑又死气沉沉的景象。
从外面看上去, 这里实在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样。那些城墙上甚至还爬满了杂草——噢,不, 墙上怎么会长杂草?那似乎是什么藤蔓。
劳埃德心中想着,他上前去,试图推开那城门, 却推不动。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多数领地在平时都会紧紧关着大门,就算库斯卡那样的大领地也只允许居民们在限定的时间内进城出城。
劳埃德敲了敲城门,没有应答。“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人, ”他对自己的伙伴说, “我们可以想办法爬进去。这儿的城墙看起来十分坚固,附近还有树林和溪流, 如果里面没有人,我们可以在这里建立新的领地。”
他说着, 正要上前拽一拽那些缠在城墙上的藤蔓, 看看它们结实不结实, 昂起头时忽然和城墙上一个鬼鬼祟祟探出头的地精正好对上了眼。
城墙已经基本修补好了,默什堡的城门也终于有了存在的意义,露西娅就让人打造了城门锁。
不过这段时间中陆陆续续有一些逃亡者来投靠领地, 于是她又雇佣了一队居民,在城门旁边临时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子, 让他们轮流守城门。
为了领地的安全, 也为了当初像那两条半蛇一样的事情不再重演, 露西娅特意嘱咐他们,开城门之前,先上城墙看一看外面是什么人。如果看着就来者不善,就回去发出警示。
“……”
劳埃德有些莫名其妙地与那个脑袋和藤蔓的颜色混为一体的地精对视几秒,正要开口报出来意,突然眯起眼睛,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巴迪?”
墙上的地精也瞪大了眼睛,他拨开遮挡视野的藤蔓,惊喜地喊道:“真的是你,劳埃德?”
默什堡的地精都拥有土地,基本不会来干这些守城门的活儿。这只名叫巴迪的地精是前几天才逃到默什堡来的,他的身材并不健硕,建房子对他来说太过吃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在一众活儿里挑了一圈,最后只能先来守一阵子城门。
至少守城门的报酬高,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危险的工作。
他和劳埃德还是老相识。巴迪在库斯卡的时候在劳埃德常去的酒馆里打工,与他随口聊过几次天。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相识的生灵自然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虽然劳埃德身后还跟着乌压压一群人,但他们个个风尘仆仆、狼狈不堪,身上也没有半点战意,显然不是抱着恶意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