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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兰山这段时间一直是刻意拖延行程,但庙堂各派系的信使们这一路上却是争分夺秒、快马加鞭,唯恐是自己慢人一步。
梁辅臣身为当朝阁老、“帝党”重臣,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与可靠信使。
所以,几乎就在左兰山遇到灾民队伍的同时,梁辅臣已是收到了京城方面传来的消息。
看着密信里的内容,梁辅臣不由是眉头紧皱。
“陛下赐封赵俊臣为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以及不世新成伯的爵位,从今往后就有了入阁议政的资格……以赵俊臣的军功政绩,这般封赏倒也配得上……”梁辅臣喃喃自语道:“但考虑到赵俊臣的年纪与品性,这般封赏还是过于丰厚了,同时拥有了入阁议政与爵位显赫之后,他的权势影响必然是大肆扩张,他的狼子野心也将是愈加难以抑制……陛下难道就不怕赵俊臣彻底成势、尾大不掉吗?”
想到这一点,梁辅臣不由是忧心忡忡。
又看了一遍密信内容之后,梁辅臣发现了一些异常,抬头看向信使,问道:“按照密信里的说法,陛下与阁老们乃是十一天之前议定了赵俊臣的封赏,但我为何是直到今日才收到消息?”
信使们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不歇,按理说只需要六七天的时间就可以从京城赶到花马池营,但梁辅臣这一次则是足足等了十一天时间才收到了消息,这中间却是出现了四到五天时间的延迟。
听到梁辅臣的询问,这名信使顿时是羞愧的低下了头,解释道:“启禀梁阁老,这全是小人的过错!小人为了尽快把消息传到花马池营,这一路上只顾着快马加鞭,却是疏忽了稳妥,小人抄近路途径山西境内的一处山谷的时候,一不小心伤了马蹄,无奈之下只能是弃马步行走出山谷,足足耽搁了三天时间……也因为这件事情,小人透支了体力,后面的行程也慢了一些……”
说完,信使跪在梁辅臣的面前,颤声说道:“小人耽搁了时间,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还请梁阁老责罚!”
听到信使的解释之后,梁辅臣轻叹一声。
京城与花马池营之间的道路环境恶劣,这种情况也是常事难免。
更何况,这名信使也是梁辅臣的手下老人了,向来是办事牢靠,很少出现疏漏,只看信使身上的风尘仆仆、表情间的疲态尽显,就知道他这一路上必然是竭尽全力了,这一切只能说是运气不佳。
从本心上来讲,梁辅臣并不愿意重罚于此人,但梁辅臣坐在今日的这般位置,有太多人为他效力,也有太多人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许多事情就不能依靠本心决定了,必须是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这名信使确实是路上耽搁了时间,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必须要做出惩罚,唯有这样才能服众。
梁辅臣心中轻轻一叹,深深打量了这名信使一眼之后,缓缓说道:“虽然只是运气不佳,但你确实是耽搁了时间,看你如今已是筋疲力尽的份上,我就不作体罚了,只是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你可服气?”
听到梁辅臣的决定之后,这名信使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肉痛,但还是沉声说道:“多谢梁阁老的慈悲,小人自当领罚,不敢不服。”
对于朝廷官员而言,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他们都有许多外快来源,朝廷俸禄只占他们收入的极小一部分,被罚了也是不痛不痒,但对于这位信使而言,每月的例银乃是他养活自己与家人的唯一收入来源,一口气被罚了三个月的例银,就意味着他与全家人今后三个月内只能吃糠喝粥了,自然是深为肉痛。
但这名信使也知道,京城中枢与花马池营的消息传递乃是至关紧要的大事,哪怕只是稍晚一刻都会耽误事情、慢人一步,就更别说是一口气耽误了三五天时间了。
若是遇到那些脾气暴躁、心性无情的雇主,信使出现了这般严重失误,说不定就会丢掉半条命,所以梁辅臣的这般惩罚就已经是宽大处理、顾念旧情了。
于是,这名信使虽然是有些肉疼,但还是感激不尽。
这名信使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梁辅臣的眼睛,但梁辅臣表情不变,只是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息吧……顺便帮我把徐文清唤来这里,我有事情要交代他。”
等到这名信使答应一声、转身离开房间之后,梁辅臣却是暗暗想道:“记得他家中老父一直是年迈多病,我如今罚了他三个月银子,他的家中用度必然是无法周转……再过几天时间之后,这三个月的月银还是要寻一个理由还给他才行……”
终究只是小事情,这般念头在梁辅臣的心中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瞬间,梁辅臣就开始重新考虑赵俊臣的事情了。
“我这一次收到消息,因为一场意外变故,却是晚了四到五天时间,但赵俊臣的信使若是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就一定会比我提前好几天收到消息,但他这些天以来一直是不动神色,没有显露出任何迹象……
此子不过是年纪轻轻,但他的城府心机,竟是要比许多朝中老臣还要更加深沉许多!若是寻常人收到这般喜讯,得到了入阁与封爵的赏赐,必然是喜不自禁、到处炫耀,唯恐世人不知,但赵俊臣却是可以耐住性子、逐步谋划,竟是没有透出任何迹象,当真是可怕……”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眉头越皱越紧,愈加是认为赵俊臣的城府心机太深,今后必然会成为朝廷的一大隐患。
梁辅臣自然也明白赵俊臣故意隐瞒这项消息的原因,这项消息一旦是传扬出去,赵俊臣的声势必然是大为增涨,但陕甘官员收到了这项消息之后,也就会明白赵俊臣很快就会返回京城了。
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若是赵俊臣很快就要离开花马池营,那就代表着梁辅臣很快就要说一不二、大权独握了,众位官员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们对待赵俊臣与梁辅臣的态度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所以,赵俊臣索性是瞒下了这项消息,众位官员也就不知道赵俊臣很快就要返京的消息,依然是把赵俊臣视为陕甘境内的最粗大腿,纷纷是弃了梁辅臣、转投赵俊臣,而赵俊臣趁着众位官员百般讨好自己的机会,许多事情操作之际也会容易许多。
想到这一点,梁辅臣忍不住怒哼一声,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
梁辅臣并不是聋子瞎子,自然是明白陕甘各地的督抚总兵们,这段时间以来争先拜访赵俊臣的事情,赵俊臣与他们私下密谈之际,也不知道达成了多少秘密交易、收获了多少好处!
事实上,梁辅臣如今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这不仅是因为梁辅臣察觉到了赵俊臣的狼子野心,也不仅是因为梁辅臣怀疑赵俊臣就是指使马匪绑架自己的幕后主使,更还是因为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屡屡撩拨与挑衅,以及陕甘官员们对待赵俊臣与梁辅臣二人之际所表现出的截然不同态度。
梁辅臣也算是心机深沉、善于隐忍之辈,但经过这么多情况之后,却也是难以自持了。
“可惜了,这项消息确实是来晚了几日,否则我就可以提前传扬出去,也就可以破坏赵俊臣许多谋划……如今已是耽误了时机,赵俊臣的诸般计划已是进入正轨,只怕是没有任何作用了,反而是提前泄漏了圣旨内容、会损及朝廷的威望……”
而就在梁辅臣暗思之际,梁辅臣的幕僚徐文清推门而入。
梁辅臣经营了这么多年,手底下自然是有不少人才,徐文清就是排名靠前的幕僚,一向是精明强干。
见到徐文清出现之后,梁辅臣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以来,张道真与李洪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梁辅臣被许庆彦从马匪手中搭救出来之后,就怀疑自己被马匪绑架的事情与赵俊臣有关系,所以就安排了张道真与李洪这两位心腹幕僚留在原地,详细调查自己被马匪绑架的真相。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天时间,这两人的调查按理说应该是有些眉目了。
徐文清连忙是答道:“启禀梁阁老,他们二人传来消息,说是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迹象,很快就会调查出真相……并且,他们所调查到的一切迹象,皆是表明您当初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赵俊臣确实是脱不开干系!学生这段时间在花马池营内也暗中做了一些调查,发现您遭遇绑架的那些日子,许庆彦并不在赵俊臣的身边……这般情况,也加重了赵俊臣的嫌疑。”
梁辅臣点了点头,沉声道:“派人催促他们一下,让他们一定要赶在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查明真相!我一定要在赵俊臣收到圣旨的当天,就在他万众瞩目、荣耀加身之际,当众向他质问此事!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我要在那一天尽数还给他!”
说到后面,梁辅臣已是表情阴鸷、咬牙切齿。
梁辅臣很清楚,像是自己遭遇马匪绑架的这种惊天大案,嫌疑人又是涉及到了赵俊臣这般朝廷重臣,这种事情必须要他与赵俊臣面对面对质、当众揭穿罪行,让赵俊臣辨无可辩才行!
否则,哪怕是梁辅臣找到了切实证据,写成奏疏送到朝廷中枢向德庆皇帝弹劾赵俊臣,但只要是赵俊臣死不承认、胡搅蛮缠,又因为京城与陕甘三边相隔太远,朝廷想要查证也是耗时良久、困难重重,赵俊臣自然是有无数手段自保,这件事情说不定就要无疾而终,也就是让赵俊臣多了一些麻烦与非议罢了。
所以,梁辅臣必须要赶在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之前,亲自出手、坐实此事!
到了那个时候,指使马匪绑架当朝阁老的罪名,足以彻底断送赵俊臣的仕途,不仅是解决了一项朝廷隐患,梁辅臣本人也能为自己狠狠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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