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蕊在帘外咳嗽了一声,两人向外望去,是青兰带了点心正往殿中走。
两人又变回到维持不够熟稔的距离,客套的寒暄着。
“劳烦沈副统领替本宫转交给贵太妃,告诉贵太妃本宫一切都好,请贵太妃不必惦念本宫。”阿妧客客气气的道:“若是贵太妃喜欢,本宫再让人捎去。”
沈铎恭声道:“臣记下了。”
从青兰接过了食盒,沈铎起身告辞。
他克制的行礼,离开的脚步干脆利落,没有半分停顿和迟疑。
只在要出大门时,他侧身后隐约感觉那道纤细的身影还站在窗棂旁,目光似是落在他身上,又似是只寻常的望着屋中的一角。
他垂了眸子,离开了揽月殿。
张皇后见到纪云益亲自带人过来,说是要带走设计谋害昭妃和大公主的人时,愕然的愣了下,一时忘了反驳。
“纪副统领可有证据?”张皇后眸光霍然变得犀利,沉声问道。
众目睽睽之下,从她宫中带走的人被冠上谋害怀孕宫妃和公主的罪名,她这个皇后也要当到头了。
“娘娘,臣确有实证。”纪云益面不改色道:“今日臣来,是奉了皇上之命。”
张皇后感觉身上发软,险些站不住。
果然皇上在怀疑她!
“这人是在青鸾殿负责管理花木的吴嬷嬷,还请您行个方便。”纪云益不卑不亢的道。
张皇后为了自己的名誉想要阻拦,可既是皇上下了命令,这个人无论如何都要被带走,只是她面子上更难看——
“那本宫就等着看纪副统领的证据!”张皇后咬了咬牙,想要放狠话,最终只是道:“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本宫,本宫必定不轻饶他!”
“碧玺,领着纪副统领去带人!”张皇后拂袖离开。
等到碧玺和纪云益离开,张皇后心中如同百爪挠心一般,坐立难安。
她恨不得立刻找冯太后和温昭媛去想对策,可她宫中的人才出了差错,这样做简直是心虚的表现。
盈香殿。
等到皇后宫中的人被带走的消息自宫中传开,郑妃处很快得到了消息。
“娘娘,这件事果真古怪,皇后的人怎么会去害昭妃?”春月满是不解的对郑妃道:“还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郑妃转动着手中的念珠,淡淡的道:“或许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即便昭妃生下皇子也不会抱给皇后,昭妃在皇后眼中也日渐成了威胁。”
春月点点头,搀着郑妃去礼佛。
自从来到行宫后,自家主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在别宫娘娘们都在想尽手段争宠时,娘娘对佛学有了兴趣,甚至开始抄经,命她们找出了一串念珠,每日总有一个时辰念佛。
“揽月殿情况如何了?”郑妃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春月回话道:“昭妃应是没有大碍,太医们已经离开了揽月殿。昨日贵太妃托沈副统领给昭妃送了不少东西来,沈副统领送到了昭妃宫中。”
皇上有重用沈家的意思,对贵太妃亦是恭敬有加。皇上准许昭妃接触沈家,分明是对昭妃也存了抬举之意。
想到这儿,郑妃不由攥紧了念珠,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那计划很是缜密,若没有沈铎横插一杠,起码昭妃必定流产无疑——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是天子的龙气在庇佑她?
“这几日是非多,约束盈香殿的人,不许出去乱跑。”郑妃似是心有余悸的吩咐道:“从自己殿中先内乱起来,倒比别人从外头杀,溃散得更快。”
春月闻言忙应下,保证约束好宫人。
揽月殿。
青兰等人正喜气洋洋的收拾箱笼,为搬去长锦宫做准备。
“娘娘,这可是别的娘娘从未有过的殊荣呢。”茉香一面整理着阿妧的首饰,一面道:“皇上待您是最上心的。”
自从她出事后,赵峋迁怒后宫,连日来都没有召幸宫妃,除了去锦绣宫看大公主,就是来揽月殿陪着她,宫中私下流传着,昭妃比昔日的郑贵妃更受宠。
阿妧没有否认,翘了翘唇角。
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想着前日听到张皇后宫中的人被纪云益带走,大概跟她有关。
可阿妧也不信张皇后会害她。
赵峋听胡太医说让她静养,这些只言片语还是朱蕊听来的,别人都没跟她透露半分。
若说冯太后一派容不下她,绝不会用如此拖泥带水的手段。
难道是温昭媛?
阿妧最怀疑的就是她,甚至阿妧怀疑她的野心,不仅仅是升到妃位、升到四妃。
可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皇后,还有冯太后在,她真的有不会被怀疑的把握吗?
阿妧觉得荒谬。
“娘娘,皇上来了。”正当阿妧陷入沉思中,忽然见帘子掀起,桂平跑来通传。
阿妧忙扶着腰站了起来,只是还没等她迎出去,赵峋已经走了进来。
“今日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扶住了想要行礼的阿妧,照例问道。
阿妧温声道:“虽是有些害喜的反应,可胡太医也说了并无大碍。这几日妾身并没有肚子坠疼的感觉,应该是全好了。”
赵峋微微颔首,道:“那今日便搬罢,等会儿你先随朕过去。”
她搬到长锦宫皇上还未对外宣布,只要传出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无论是醋海生波还是血雨腥风,她进了长锦宫都有皇上在前头挡着,淋不到她头上。
“是。”阿妧没有推辞,柔顺的应下。
青兰她们早有准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阿妧便随赵峋一起上了銮舆,直接到了长锦宫。
到底皇上还是留了些余地,将东偏殿先收拾好了,让她住下。
“你先休息,朕去一趟太后那儿。”赵峋见阿妧有些拘谨又好奇的打量着殿中布置,温声道:“没有朕的吩咐,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安心住下便是。”
阿妧柔声答应了,将赵峋送到了殿前。
回来后,她的目光将殿中环视了一圈。
长锦宫是专属于帝王的,连偏殿都建的朗阔大气。清一水的紫檀木家具,椅子和软塌上都陈设着柔软的垫子,所用的明快又不失华贵,看着便觉心情舒畅。
殿中没有用浓重的熏香,只有淡淡的果木香气传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在这里阿妧还见到了曾服侍过她的青玉,来带着阿妧熟悉环境。
青玉引着阿妧进内殿休息,打开了落地衣柜,笑着介绍道:“娘娘,这是皇上吩咐替您新裁的衣裳,若有哪里不合适或是您不喜欢,奴婢让人去修改。”
她让小宫女将衣裳抱了出来,阿妧含笑点点头,挨个望过去时,发现这些衣裳俱是腰身宽松,质地不再是先前那般挺括垂感,多用了柔软舒适的料子。
样式倒也罢了,许多料子阿妧先前都没见过,看色泽和质地,应该是价值不菲。
阿妧唇畔的笑意深了些,温声道:“本宫看着都很好,先收起来罢。”
特意为她摆出来的妆镜台上也不是空无一物,上面放着好些个精致的描金匣子,青玉上前打开,里面是各色宝石首饰,光芒璀璨险些晃花了人的眼。
“这些胭脂水粉也是娘娘怀孕时能用的。”青玉指着上面堆放的瓶瓶罐罐道:“对您和皇嗣都无碍。”
且不论长锦宫没人能插进手,压根就没人想到皇上会让她搬过来。
皇上的出其不意之举,倒也印证了他的承诺,他会保护她和孩子。
如今赵峋做的一切,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阿妧拿起一个精致的白玉圆盒,打开后有淡淡的玫瑰香气,里面是淡粉色的脂膏。
她抬手抚上小腹。
在别人眼中,自己算是母凭子贵了罢?
蓬莱居。
“给母后请安。”赵峋过去时,冯太后还在佛堂中,他又等了片刻,才见到冯太后。
冯太后慈爱的笑笑,又责备宫人道:“你们胆子也愈发大了,怎么皇上来了都不通传?”
“是朕没让人打扰母后。”赵峋在一旁的沉香木雕花椅上坐下,温声道:“朕略等一等也就是了。母后潜心礼佛,若被朕惊扰,岂不是坏了您的功德?”
冯太后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道:“皇上孝顺,哀家知道。”
那日纪云益将人从皇后宫中带走,皇上没来;今日皇上突然过来,难道是有了结果?
“母后,前些日子行宫中发生的事,虽是朕怕您担心未曾告知,想来您也已经听说了。”赵峋面上露出一抹心痛之色,道:“昭妃动了胎气,大公主受了惊吓,这是有人想要谋害皇嗣。”
事关皇嗣,冯太后的神色也变得严肃:“皇上如今可查出什么眉目来?”
“如今查到了青鸾殿的人身上,朕也不愿相信,这件事跟皇后有关系,正让人紧锣密鼓的查清真相。”赵峋神色波澜不惊的道:“这次的事也让朕警醒,今日朕将昭妃带到了长锦宫,让她与朕同住。”
饶是冯太后知道阿妧是真的得赵峋喜欢,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是愕然震惊。
一时间她竟先放下了张皇后的事,只对赵峋的这个决定不解。
先帝宠爱丽贵妃,甚至那时丽贵妃已经生下九皇子,在后宫中跟她不相上下,丽贵妃都没能搬到长锦宫来住。
莫非赵峋是想撕破脸,从张皇后下手,想要对自己的人开刀?
冯太后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测,却又都觉得不够合理。
“皇上若不放心,派人对揽月殿多加守卫便是。让昭妃住到长锦宫,怕是与祖宗规矩不符。”冯太后淡淡的道:“先帝的丽贵妃诞下皇子,尚且未有搬入长锦宫的殊荣。”
赵峋不是想要拉拢沈家,故意恶心她么?那她便搬出规矩来,让赵峋自己打脸。
“正是先帝疏忽,所以丽贵妃的九皇子早夭。”赵峋抬眸,不动声色的道。
冯太后脸色微变,道:“如今皇上已是九五之尊,要说自己父皇错了么?”
不等赵峋开口,又听冯太后意味深长道:“皇上别忘了,先帝当初最宠爱的便是九皇子。”
她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若九皇子还活着,这皇位就轮不到他来继承。九皇子极有出色的外家,又有天子的宠爱,对皇子们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这点子话还不足以戳到赵峋的痛处,他本也不是靠着运气才登上皇位的。
“朕不是先帝,更不会重蹈先帝覆辙。”赵峋冷峻的眉目不怒自威,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敲在冯太后的心上。
“朕的孩子,朕自会护得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