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忘情川里院落后的雪山巅。
洛长风跪在四座墓碑前,数个时辰一动未动。
白发如雪,黑袍亦尽数被雪覆盖。
一袭红衣的安红豆挑灯默默站在洛长风身后,隐约猜到些许事情的她对洛长风又是一阵疼惜。
她轻轻走了上前,温柔地替洛长风掸着发间肩膀与衣袖上的雪。
洛长风长叹,握住红衣的手:“随我一起,给师兄和老师叩个头吧。”
此身已许的安红豆轻嗯了声,而后夫唱妇随地跪在洛长风身旁,在黑暗的天地之间挑一盏孤灯迎着风雪拜了长者高堂……
……
“以后就住在这儿吧。”洛长风带着安红豆进了小院落。
“都听你的。”安红豆温婉地笑着,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成熟的风韵感。
“风雪银城就让宇文叔接管着,毕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昔年的大燕帝都。府楼里的衣物,待书院招生事落幕后,我再差人运送过来。”洛长风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将手中灯笼熄了,放在一旁。
安红豆眸带秋波,牵着洛长风的手,将其按坐在桌旁。
桌上灯烛映照着她那张红晕的脸颊,极为好看。
觉得红衣今日有些反常,洛长风问道:“怎么了?”
安红豆只是抿着红唇微笑着,她牵着洛长风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间,娇羞地低下了头:“我,怀了洛家的小豆芽。”
……
月落日升。
凉爽的秋晨,山里处处可见寒露。
菩提书院入门考核迎来第二日,城中的学子迎着朝霞寒露排着长长的队伍陆续登山,人群中夹杂着南宫九与师弟妹的身影。
洛长风早早出了忘情川,朝外院六字门走去。
书院兴建不久,青衣教习加上六字门道师共计不过百余人。还是书院覆灭前被江满楼与三千大红袍护送而走的那部分人复返。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天下人对书院的敬仰与向往,反而由于风雪银城城主洛长风出身书院的缘故,吸引了诸多学子慕名而至,从之如流。
……
外院六字门议事厅里,书院道师教习全员汇聚于此。其中包括出任院长的李星云,担任行字门道师的离落与月三人。
晨阳透射大厅,洛长风抬脚而入。
在数百道视线中走到所有道师教习的最前方,洛长风转身朝所有人躬身执礼:“愿与诸位同兴六字门辉煌。”
院长李星云率众对礼:“见过道尊!”
这一声道尊回荡在外院六字门萦绕不绝。
于是在那曾生长着三千菩提树的石阶尽头,一株血菩提嫩芽迎朝霞晨露破土而出。
……
中州铁王城。
天色已近午时,有两道身影从偏僻小巷里走出,混在热闹的人群中,低着头朝城门处走去。
这两人浑身平民装扮,带着帽纱,显得小心翼翼。
身后阵阵马蹄声传来,沿途撞开猝不及防的百姓与摊位。
谨慎的两人靠向路边的店铺,站在人群后,同样没有抬头。等到那一队兵甲驶过后,其中个头稍显瘦小的一人方才掀起帽纱,眯了眯眼望向城门。
这百姓装扮的人赫然是莫相期。
身旁帽纱里黑布蒙眼的月影徒轻声问道:“怎么?”
莫相期看着那队人马停在城门处,与那巡城军统领陈桥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铁王城的城门竟关闭起来。
深感上天无路的莫相期沉声说道:“封城了。”
月影徒暗自握了握拳:“难道我们暴露了行踪?”
莫相期摇头:“不会。中州门户有十三王城,帝无泪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此刻在铁王城。他唯有下令让十三王族同时封城,只要封闭了消息传递,再寻找我们就不急于一时了。”
月影徒沉默稍许:“我们要趁早将消息传递出去,在中州困得越久越不利。”
莫相期看着四哥:“可我还没想到出城的办法。”
月影徒拉着小七的手,微微笑了笑:“跟我来。”
想出城总得经过城门,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更何况昆仑山剑阁距离铁王城不远,只要出得了城,他们二人便可先去剑阁寻求庇佑。
月影徒与莫相期依然朝着城门走去,与那些不知何故突然封城的百姓的一样,想去上前问个究竟。
……
城门处,已年过六十的巡城军统领陈桥心里暗自骂娘。
今儿个是他最后一次值班。
原想着平平静静过完今日便可真正卸下盔甲享清福的他突然接到将军传令,说要封城严查天机阁残余。
“哪来的天机阁残余?”
“若真有,这城门开了大半日,早该混出城去了,现在封城还有何用?”
心里虽抱怨不停,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差事还得照办。
率着十几位守城的弟兄看着朝城门处涌来要出城的百姓,陈桥硬着头皮上前,安抚众人说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纷纷抱怨没来由封城的百姓渐渐压低了声音,也不再喧闹。所有人看着那巡城军统领陈桥,想听一听解释缘由。
月影徒和莫相期自然混在其中。
而且默默移动着,低着头走到百姓人群前方。
陈桥看了看不远处背负弩弓神色冷峻的天字营传令兵甲,心想几个后生晚辈竟在老子面前端起官架子。想当初老子在天字营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肚子里呢。
“大家听我说。”
“方才收到将军传令,要封城两日严查乱党余孽。这两日里,大家就莫要出城了。待捉住乱党后,再另开城门。”
城门处的百姓听说要封城两日,顿时喧哗起来。
人们开始不自觉向前涌,吵闹着表达反对意愿,仿佛无形中有人推波助澜一般。
这里大多数都是经商之人,哪里负担得起两日的亏损。还有一些江湖散修,被莫名困在铁王城,心中总有些不安。
而且自十年前帝御天圣殒,其子帝无泪接手帝王盟后,从名誉天下的贵公子瞬间变成行事暴躁乖戾的狠帝王,滥杀无辜更是习以为常。
谁又能说得准这次不是接着乱七八糟的名义想杀人泄愤?
总之他们要出城。
月影徒和莫相期终于挤在民情激愤的人群最前方,距离那陈桥只有不过三米的距离。他忽然举着手,用刻意沙哑的声音喊道:“统领,统领。”
心情烦躁的陈桥挥了挥手,令前方列成一排阻拦百姓的兵甲将月影徒放行进来。
兵甲让开一人左右的空隙。
月影徒取下帽纱与蒙眼黑布赔笑点了点头。
不远处马背上来自天字营的传令兵甲瞧着月影徒容貌有些眼熟,便取出怀中画像,狐疑对比起来。
莫相期担忧地握住月影徒的手:“四哥。”
月影徒柔声笑道:“没事。”
而后朝着陈桥走来。
他的眼睛看着与常人无异,他的步伐很沉很稳,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