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辰看着他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侧过身子礼貌地说:“请进,夏先生。”
夏庭晚当先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温子辰很客气地给他倒了杯百香果茶,说道:“我听言哥说,夏先生是打算把宁宁接回去自己照顾,是吗?”
“嗯。”夏庭晚对温子辰有种说不上的抗拒心情,也就不愿意勉强自己多攀谈。
“其实夏先生,我知道你和我不熟,但是关于宁宁的事,还是想说一句,”
温子辰绕到夏庭晚对面坐了下来,温和地继续道:“其实宁宁住在言哥这里挺好的,无论是生活质量、教育、还是别的方面,当然出于愧疚和负责任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夏先生,但是其实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
夏庭晚握着茶杯看向温子辰,眼神中划过了一丝错愕,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神情很冷淡地说:“我没有勉强。”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好演员,可是他的确拥有好演员的特质——对人与人的相处之间氛围的敏锐感知,对感情流动的那种本能触觉。
他不喜欢温子辰,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
温子辰有种刻意,虽然包装在看似温柔客气的举止言谈中,可是夏庭晚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心中那种想要彻底占据苏言身旁位置、迫切想要成为这栋宅子另一个男主人的企图心。
夏庭晚本来就不是圆滑的人,如果是以前,一句“关你什么事”或许就直接说了出来,只是现在却感到有种无形的拘束。
这个时候,赵南殊从车后备箱里拿了给尹宁买的礼物跟了进来,正巧的是,苏言也牵着尹宁的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嗨,苏先生。”赵南殊抬头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苏言点点头。
“好久不见,”赵南殊爽朗地笑了一下,左手抬了抬,露出蓝白色的Antoinette包装袋:“庭晚去老地方买了些甜点给小朋友,也给你带了火山熔岩蛋糕,吃点吧?”
苏言走下楼梯,听到赵南殊这样说不由楞了一下,他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的脸不由红了一下,他买的时候绝对没和赵南殊明说,可是赵南殊一看他挑了什么就已经心知肚明。
说来奇怪,苏言那样冷静成熟的男人,可是实际上却最嗜甜。
巧克力、蛋糕、冰淇淋这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苏言都喜欢得不得了。
夏庭晚以前拍戏时因缘际会尝过一次Antoinette家的蛋糕,他虽然不爱吃甜的,可是也感觉味道非同一般,所以就给苏言带了蓝莓芝士和火山熔岩蛋糕。
他还记着苏言吃蛋糕时的模样,衬衫袖口向上拉露出修长的手腕,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好像每一口都要回味一下,就像是只养尊处优的老猫。
“言哥,”温子辰抬头看着苏言,语声很温柔:“晚上了,还是少吃甜食吧。”
“怎么了?”赵南殊大大咧咧地把包装袋放在桌上,瞟了一眼苏言:“苏先生,你长胖了?”
或许是赵南殊态度太自然,连苏言都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没有。”
说着,苏言松开了尹宁的手,低下头道:“宁宁,我刚跟你说的庭晚哥哥来看你了,你和他说说话,好不好?”
尹宁瘦瘦小小的,他听了苏言的话,也不开口,就背着手低头站在大厅中央。
夏庭晚站起来,走到尹宁的面前慢慢蹲**子。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靠近过尹宁。
这是个很好看的小男孩,秀丽的眉眼、白净的皮肤,只是被车祸撞伤的左眼皮还有些耷拉下垂。
尹宁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迅速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随即很快垂下眼帘看着地面,还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眼神里,有警惕,有不安,有迷茫,还有一丝小动物似的倔强。
夏庭晚鼻子发酸,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他也是受过伤的孩子,他明白的——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尹宁的脸颊,因为不想刺激到尹宁,所以手指刻意避开了那处眼皮上的伤痕。
“宁宁,”
夏庭晚刚一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夏庭晚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一点,可嗓子眼除了这三个字,却吐不出别的字眼。
对不起。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躲在角落的伤痕累累的自己,看到苏谨被虐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小小的尹宁满脸是血地躺在车祸现场的样子。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被大人们殴打、虐待、抛弃,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都是被疼爱保护着的存在,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并没有被世界善待啊。
为什么,他最终还是长成了最讨厌的大人的模样,去肆意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纯真的孩子。难道他身体里真的流淌着夏仲予令人作呕的罪恶血脉吗。
“庭晚,”他耳边仿佛传来了模糊的呼唤,可是又不太真切,直到第二声:“夏庭晚!”
他被猛地拉了起来,站直了身体之后才发现是苏言。
“坚强点。”
苏言按着夏庭晚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说要照顾尹宁,你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吗?”
夏庭晚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苏言。
苏言的神情很严厉:“你要照顾一个受过伤的孩子,你就要很坚定、很强大——你要收拾好你的负罪感,不再自溺在过去里——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夏庭晚颤抖着:“能……”
他声音微弱,可望着苏言时,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重复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