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广袤荒凉的墓地上,不复平日的寂静。
数之不尽的鬼魂,从这座墓地的深处醒来,遵循着它们原始的冲动和欲望,追寻着某个存在。
由此,掀起了一场鬼魂构成的恐怖浪潮。
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仍然一无所觉,只是被裹挟在这样的浪潮中,一同前进。
而本已疯狂的上杉光司,在这异变中却是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这是怎么回事?’
‘整片墓地里的鬼魂,都被惊动了?’
‘或者说,被吸引?’
只可惜,上杉光司的心中已经被消极的负面情绪所占据。
他悲观的想着:‘这或许就是一切的终结,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个男人又哭又笑,举止癫狂的汇入鬼魂的浪潮,分不出彼此。
上杉光司的理智维持在极低的水平。
世界在他眼中,是颠倒、扭曲、怪诞的,他宛如走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地面起伏不定,好像是活着的巨兽。
他身边全然是丑陋的异形,青黑色的表皮覆盖在它们的全身,像是由不定形的肉块和数千条触手拼接而成。
每一只异形,在上杉光司看来,都充斥着死寂、混乱,就好像它们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那便是他曾交流、相处,并认为能够一起想办法能逃离此地的人们。
然而事实上。
死了!
他们早就死了!
这幅怪诞、扭曲的形象,才是人们的真面目。
而且,最令上杉光司绝望的是,无论他多么不想承认、不想发现,他都能看见,自己的皮肤也渐渐变为青黑色,难以形状的肉瘤长出,丑陋的肉芽伸展着身躯,与他亲密无间。
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员!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无比浓郁的怨毒和痛苦,就会从上杉光司的心头涌现,淹没他的灵魂。
上杉光司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行走在墓地上,顺着浪潮的方向前进。
很快。
他终于感知到了那吸引它们前进的存在。
那是一团……美味的气息?
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上杉光司便升起无法抗拒的渴望。
他想要吃掉那团存在!
这份渴望的情绪,又勾起了上杉光司些许的理性。
他抬起头,用那已被污染的双眼看见——
墓地上,百鬼昼行。
有人混在其中,却比鬼笑得还开心。
‘那是……a先生?’
上杉光司的大脑迟钝的做出判断。
他很难不认出对方。
在一群怪诞可怖的异形之中,唯有那人还维持正常人类的形象。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看着周围向他涌去的鬼魂,像是……在欢迎它们的到来?
美好与丑陋的反差,带来极大的冲击力。
这幅景象,上杉光司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真的是他真实的模样吗?’
上杉光司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企图看得更清楚些。
他隐约从a先生身上,看到了些许虚影?
其形态变化莫测,像是广袤高大的山脉,像是天上的群星,又像是那无边深邃的深海。
越是靠近那虚影,它就越发巨大,巨大到衬托得上杉光司好像一颗微尘。
是如此的巨大、神秘、美好,只让人……
残存的理性切断了上杉光司的联想,他有种预感,要是继续注视下去,自己可能再也清醒不过来。
即便那不是a先生的真实模样,上杉光司也能察觉到,他和自己的区别。
那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同。
想到这里,绝望和伤感,再度浮上他的心头。
这时。
有“人”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上杉光司扭头看去,那“人”皮肤青黑,畸形的肉芽长满了他的身躯,皮肤时而突起、时而凹陷,好像有活物在其中蠕动。
可他却浑然不觉,像是平日里刚从墓地中爬出来晒太阳一样,语气没带好气,在为安乐打扰了他的休息而不满。
虽然上杉光司知道,这未必是鬼魂的真容,只是在他理智极低时看见的诡异景象。
但是一想到事情的真相,上杉光司就不免感到荒谬可笑,还有一股……悲凉。
‘我就算知晓了真相,又能做什么呢?’
‘像他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才是幸运吧?’
还没等上杉光司悲哀多久。
只见,几乎要被鬼魂淹没的安乐忽然笑着说道。
“可怜的家伙,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什么都不懂的无知之人,真是可悲啊!”
那“人”自然不解,语气带上几分愠怒:“懂?懂什么啊?”
“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安乐笑得更开心了:“你不懂……你早就已经死了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居然咒我死?”
那个相貌普通的男人勃然变色,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听到这种话时,都不可能保持冷静。
附近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一部分,都拿诧异的眼神看向安乐。
他们无法看见鬼魂的存在,只是对这陌生人的说法感到讶异。
心想,这人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当然,也有聪明人,在隐约意识到一些事情后,面色微变。
安乐随手点在身边一只鬼魂的额头,将它吸入鬼眼中。
阴寒的力量从双眸流入体内,随后在四肢百骸中循环后,重新流入双眼,蕴藏在鬼眼的深处。
他已经忘记自己吸收了多少只鬼魂的力量。
小一百只大概是有了吧?
【阴阳鬼眼(+3)!】
随着【阴阳鬼眼】的升级,他对鬼魂的吸收速度加快了许多。
这双鬼眼也变得愈发可怕,深邃且阴冷,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一般的鬼魂只要与之对视,就会被吸入其中,化为养分。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随着一只又一只的鬼类被吸收,一分又一分属于它们的阴寒,便像是药剂中的药毒一般,积累在安乐的体内。
让他的血液冰寒,流动速度减缓,心脏的跳动变得沉闷,就连呼吸都带上了寒气。
但安乐知道——
不够!
这还远远不够!
光凭这种程度,想要达到他的目的,还差得远呢!
为此,他自然要汲取更多……更多的鬼魂。
于是,安乐站在鬼潮之间,扫视那些还有着神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知之人,肆意的笑道。
“我说的,不只是你,而是……你们!”
“你们啊……早就已经死了!”
这句话一出,人们便全都变了脸色。
而安乐的话语却没有到此为止,而是继续在他们耳边响起。
“在你们住进墓室里的第一夜时,你们的灵魂就被你们自己献给了这座墓地。”
“从那时起,你们就注定不可能从这片墓地逃离。”
这些话语,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对那群懵懂的鬼魂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有人脸色极其难看,骂道:“你……你故意说这些,动摇我们的想法,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辞,没有证据,想怎么说都行。”
“散播这种谣言,该死!你该死!“
这些人不愿接受现实,自然会下意识的找出各种借口,来掩饰心虚,以及……那份绝望。
毕竟,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或许,鬼也不例外?
而还有“人”,面容扭曲,五官狰狞。
森森的鬼气和浓浓的恶意一同从它身上涌现,随后不顾一切的挤进鬼魂的浪潮中,想要撕碎安乐,把他吞噬。
比起一般的鬼魂,它们的恶意更加强烈,近乎于实质。
这似乎和安乐戳破了它们最后泡沫般的幻梦有关。
对这样的异变,剩下的“人们”仍像是置若罔闻,好像根本看不见一样。
安乐知道,这是寂静墓地对他们所设下的暗示。
只要他们没有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就无法发现这些异常。
虽说安乐并不知道,寂静墓地为何要留存这些鬼魂的神智,不直接抹除。
可既然是寂静墓地所为,他当然要反着来!
‘你越不想让他们得知真相,那我就越要把真相赤裸裸、血淋淋的展露在他们面前。’
想到这里,安乐继续说道。
“你们仔细想想吧,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专门准备好这种墓室,既能躲避夜晚的危险,又能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
“那真的是补充能量,而不是在抽走你们身上的某种东西吗?”
安乐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却能清晰的传递到“人们”的耳中。
随着这一句句诛心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人们”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甚至有人浮现出哀求的神色。
“别……别再说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活下去……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
很快,由人的形态向鬼转变的人数越来越多。
但仍有一小部分人,低头喃喃自语,不愿相信安乐所言。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安乐也想用更温和的方式来告诉他们真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鲜血淋漓的揭开伤疤。
然而。
事实的真相,本就如此残酷。
不会因为方式的不同而有所改变。
更何况,安乐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察觉到,随着百鬼昼行的发生,那股能量调动的速度再一次加快。
这意味,“重启”的进度,也在加速。
安乐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温情脉脉、去安抚这群已死之人的情绪。
‘如果你们要怨恨我,那就来吧!’
‘我会把它连带着你们的养分,一同收下的。’
最后,安乐冷酷的开口说道。
“如果还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你们墓室上的墓碑。”
“那上面,是否写下了你们的名字?”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颗穿心的子弹,彻底击破了“人们”的心防。
于是,附近的“人们”,无一例外的化作怨毒的恶鬼,汇入汹涌的鬼潮之中。
猫夫人带着小墨、甘香,躲在不远处的角落。
小墨施展了存在感消融的秘术,来躲避鬼潮的冲击。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秘术,鬼魂们估计也不会去找她们的麻烦。
因为安乐的存在,几乎吸引了所有鬼类的敌意。
你必须攻击那个具备嘲讽的随从!
在它们看来,安乐似乎像是一块鲜美无比的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
这不仅因为安乐还是活人,还和他那双诡异的双眸有关。
“a先生,究竟想做什么?”
猫夫人惴惴不安的说道。
被如此多的鬼所包围,那种处境,她光是想象都通体发寒。
而反观a先生,他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
甚至还招惹那些本来没有进入鬼潮的已死之人?
小墨靠在她的怀里,猫脸上也满是严肃,目不转睛的盯着鬼潮的中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毁了这个秘地喵!”
猫夫人呼吸急促,瞪大美目。
“毁掉秘地?这……这能办到吗?”
她所能想到最夸张的奢望,也就只是逃离这里,回到荒原上而已。
但安乐居然想要直接把这里毁了?
“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毁掉喵。”
“他说的是真的,墓地即将‘重启’,逃不掉的话,就只能用这种方法喵。”
小墨幽幽的说道。
猫夫人又问道:“那你说,他能成功吗?”
小墨沉默片刻。
在她的视线中,不远处的鬼潮中央,简直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灵魂磨盘。
不断有鬼魂被填入其中,随后被碾成某种不好形容的物质,被那个男人吸收。
新的鬼魂涌入其中,再被碾碎。
以此往复在,循环不止。
只是渐渐的,吸收的速度开始不如鬼魂涌来的速度。
毕竟,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这是在无比漫长岁月中积累下来的亡灵,而安乐,只是一个人而已。
“这法子,大概率走不通了。”
小墨叹了口气,微微侧过头,像是不忍再看。
“而且,他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了喵。”
“就算那双眼睛再怎么诡异,吸收了这么多鬼魂的力量,也会被侵染到……”
猫夫人深沉叹了口气:“唉……”
她相信小墨的判断。
只有甘香,仰着小脸,认真说道:“大哥哥一定可以的!”
“咦?”
突然,小墨语气骤变,猛然回过头。
在鬼潮中央,本来脸色煞白、口中都吐出白气的安乐,身上却翻涌出一阵汹涌炽热的气血,将那股寒意消磨大半。
那股气息,精纯又高贵,像是跨越无尽的长河而来。
甚至还裹挟着……龙的气息?
鬼魂磨盘的转速大大提升,好像一只来自深渊的巨口,贪婪的吸食着所有敢于靠近的魂灵。
这时,安乐在心中默念——
“教堂,给我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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