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那边,管事的杜新放下了账本,伸了个懒腰。
“这个月生产的毛衣终于把九边下的订单搞定了!”
“把东西都打包好,发去宣府那边,交给李巡抚和南和伯。”
他把其他的杂物收拾好,吩咐手下人。
“另外,咱们这次买的盐到齐了吗?齐了就让人再去兀良哈那边买点羊毛……那群蒙古人也是的,靠着养羊过日子,怎么就不知道多养点,搞的咱们厂子还得分批找他们买羊毛。”
杜新有些不满。
他觉得兀良哈养的羊有点少,跟不上纺织厂的步伐了。
作为一个“国营企业”,纺织厂的规模是很大的,但相应的,朱见济对他们的要求也很高,让他们尽量利用生产链,把蒙古绑上大明这条船。
杜新接受过东宫小课堂的教育,知道太子想什么,并且努力的做着。
现在,成功走上正轨的纺织厂已经开始不满足于兀良哈的一点羊毛了。
杜新觉得,纺织厂想继续发展扩大,那就需要更多的草场,养更多的羊。
大明边关的地再好,也是不能给蒙古人放牧的,那么,能够为他们制造财富的土地,只能朝着其他方向寻找。
杜新琢磨着要不要给东宫去信,探一探小太子想在多久之后,安排一场新的北伐。
“盐是到了,厂长要不要去看看?”
“那就过去,那些海盐是拿来用的,可不是让人吃的……多盯着点,前几次还有人从厂里偷盐呢!”
杜新边说边走,去了仓库那边。
自从去年夏初,朱见济把石璞张凤拉过去开了个小会以后,这二人就半信半疑的推广起了晒盐法。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做过这种东西,如果出了差错,那今年的盐产就得缩减。
只是小太子一再强调,他们只能抱着疑惑去选了个地方做实验。
好在夏天日光猛烈,海水晒制起来花费的时间并不多。
但石璞亲眼见到那铺满盐厂的雪白盐粒时,对于此事便再也没有了犹豫,不用朱见济催他,就跟着张凤下达文书发往全国各地的盐场,要求他们进行海水晒盐。
这使得从去年下半年起,大明的产盐量增加了不少。
有很多粗制的海盐被运来大宁城,被用于羊毛的清理。
还有一些海盐被分发给了盐商——
因为从今年开始,按照新的开中法,只允许商人用银钱来购买盐引,而且还把盐引分成了不同的等级,估计大商人以外的中小生意者参与进来。
这就使得大明朝的盐引发行的比往年多了小一半,顺便给国库进了一大笔账。
只可惜今年虽然没有大仗,可南方北方仍然有战事存在,南方的土司和山贼盘踞,北方这边为了保持大明的威慑力,总要隔断日子出去走动走动,加上每年都有的天灾,仍然是一大笔逃不开的支出。
“还要继续修路呢!”
“户部和工部要做一个表,计划好顺天府周边哪里要铺设水泥通路,把花费算好。”
文渊阁,日常的内阁会议中,朱见济对着旁边落座的大明骨干们说道。
石璞和张凤应是。
再说了几件关于基建发展的事,朱见济随后又提着腰带,胖脸一皱,不高兴的说道,“眼下已经入暑了,南方那边要防着洪汛,北边也不能放松。”
就在前几天,山东的几个地方长官又上了奏疏,说才修理过的黄河再次决堤,淹没了数州之地。
这都到夏天了,去年冬天种下的麦子都快熟了,结果来这么一遭,气的景泰帝跟朱见济一块躺着冒烟。
黄河多重要?
前几天财政困难,但朝廷一直硬着头皮给治理的人发钱过去,组织修复,结果河堤投入使用不过一年,就坍塌崩坏,让本就不富裕的大明朝雪上加霜。
结果当然是皇帝直接下令,让山东那边的锦衣卫直接把当初的负责人给抓了,不能因为人已经继任或者调走了就不管。
做这种事,要责任追究到人,没有过期的条件!
然后就是继续想办法修复河提。
利用这件事,本来就在大辩论中风头出尽的徐有贞再次被提名——
因为在出事的河段中,只有徐有贞负责的那一块没有问题发生。
景泰帝于是又命徐有贞继续去往山东,办理这件事情。
徐有贞有点小委屈。
其实他是不喜欢劳累工作的,他更热爱待在京城里的日子。
奈何顶头上司下令,他不得不办。
这一次,朱见济让朱骧也跟着过去了,顶着工程不再出现失误。
自打卢忠复出,朱骧在锦衣卫的地位也逐渐尴尬。
在今年五月份,景泰帝就在儿子的提议下,把朱骧调任去了大理寺,同样给人一个“同进士出身”的恩赏,提拔卢忠重新成为指挥使。
于谦大爷对此接受良好。
他起初也是觉得,自己当了六部长官,女婿跑去当锦衣卫头头,有点过分了,毕竟锦衣卫明面上只负责皇帝倚仗,可干的啥大家都清楚。
这种职位本来不适合让大臣或者其家属担任。
但景泰帝觉得这是“君臣相得”的表现,当初卢忠被甩出去当流浪犬,景泰帝也处于恍然的无助之中,需要来自于谦的安慰,便提拔了朱骧。
现在这个奇怪的安排终于被矫正,于谦都觉得舒服了些,景泰帝也只是单纯的替自己的忠犬回归而感到高兴。
“今日就到这里吧。”
“六部要做什么,把表格做好发来内阁,阁臣要列个章程出来,再让太子和朕看看,尽快一些。”
景泰帝跟儿子手拉手的起身,走出文渊阁。
他们父子要锻炼去了。
距离原本历史上景泰帝去世的“景泰八年”越近,朱见济就越黏着好爸爸,恨不得把自己栓在他爹腰上。
虽然夺门之变是不会再有,但他们之间父慈子孝,朱见济是不愿意看到景泰帝英年早逝的。
所以从景泰七年,朱见济就提高了跟好爸爸锻炼身体的频率,不再放任他爹天天摸鱼欣赏文学。
景泰帝对此,痛苦又快乐着。
只是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有不好的想法,不想像宣宗皇帝一样不到四十就没了,也就随儿子去了。
等在后宫里走了几圈,背上发汗了,景泰帝才停下脚步,跟个柴犬似的,不愿意再走。
就算儿子拉的再用力,但好爸爸就是不肯。
“休息休息吧,暑热乏人,为父可撑不了多久……”
明明胖的不是自己,怎么他儿子就没热除出油呢?
景泰帝反手把儿子扯到旁边的树荫下,说上了别的事来转移朱见济热爱锻炼的注意力。
“南孔家人近来到了京城,青哥儿有见过吗?”
朱见济摇了摇头,“没有,父皇怎么说起他们了?”
孔家争端告一段落后,小太子对于这事就不怎么在意了。
毕竟只是换一个吉祥物而已,重要性还没有他每天看奏疏大呢!
“南孔家的孔公诚有些意思,为父召见过他几次,觉得这人担得起奉圣公之位。”
“那就依父皇的,让他当就行了。”反正好爸爸看人的眼光一直都在线。
朱见济说道,“就是别再给他们家赐田土封地了,不然再惯出来一个北孔,朝廷的脸面都给他们丢没了。”
“那是自然!”
“就是要把这种事跟青哥儿通通气,不然有人瞎想。”景泰帝拍拍儿子肩膀,话里有话。
朱见济猛然一个机灵。
难道是谁跟景泰帝说了什么,企图挑拨他们父子关系?
他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的。
农庄冒犯了地主,强行的规定工厂管理制度并且要求大家都遵守,冒犯了商人的利益,实行严厉的考成法让官僚不满……
累积起来,也足够让人恨得牙根发疼,哪怕明知皇帝就他一个子嗣,也想去试探一下。
因为光是这几件事,就证明小太子不是个能忽悠的。
以后等他继位了,更大的动作弄起来,那他们还怎么活?
再说了,历史上忽略亲儿子,转过去选别人当继承人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好在景泰帝根本不理会,还主动对着好大儿告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