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除却蓄谋已久的罗维外、谁都无法预料到的变故。
虽然神殿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但任谁都能感受到...
王的怒火,在酝酿。
这是必然而然的趋势。
在吉尔伽美什成为王之后、不,更准确地说,是在其出生之后,就从未有人敢这么当面斥责他,辱骂他。
哪怕是他的父母,前代的王与全知女神都没有这么对他过。
“王,这是意外...”
老祭司上前,身体颤巍着。
虽然觉得整个人大脑都瞬间空白了,他也想不明白看起来恭恭敬敬的罗维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但老人毕竟还在大祭司这个位置上,他自觉、自己也有义务平息王的怒火,
又或许..真的是罗维搞错了泥板也说不定。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还在为罗维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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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吉尔伽美什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猩红的蛇瞳冰冷得就像是冥府下藏积的寒冰,那股投射而出的冷意,便让老人瞬间说不出话来。
“本王允许你说话了吗,杂...”
明明是平日里一直用着的词汇,但想到手中泥板的文字,吉尔伽美什竟然有些说不出来。
于是他的脸色便更加难看。
但震慑是显而易见的。
在他那赤红瞳孔之下,没有人敢在说话,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祭祀、仆从、侍卫,也都在同时跪了下来。
吉尔伽美什是半神半人的王,他的怒火、自然也会伴随着沉重的压力、
让每个人不自觉地颤抖。
除了罗维——毕竟是从根源里走出来的,虽然那份力量现在被封存在英灵座上,但好歹算是曾掌握过,吉尔伽美什的这点威胁、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
罗维的心中是欣喜的。
吉尔伽美什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于是表现出来的,也就是一副阴阳怪气的笑意。
吉尔伽美什眼神更冷了。
“区区杂...敢触怒伟大光辉的本王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吗?如蛆虫般的卑贱之人!”他冷冽开口,四面尽是匍匐的臣民。
他身上那纹刻的赤红回路浮现出了闪耀的光芒。
那是神明的力量在发动的痕迹。
相对凡人而言,
庞大而无与伦比的、来自自然显化的诸神血脉的伟力。
“谁能不卑贱呢?”
罗维回应着,面对持续增加的、吉尔伽美什的怒火,他不惊反喜:“伟大是相对的,卑微是永远的,我对比你或许弱小,但你对比起诸神,诸神对比起宇宙,谁又能永远强大?”
“不过至少,我有这样的认知,而你没有——”
“所谓伟大的王哟。”罗维的笑容更加明媚璀璨,但落到吉尔伽美什的眼里,却显得无比刺眼。
“你只敢将武器,对准自己的臣民吗?你只敢用自己所为的王的权与力,来压迫恭敬服从自己的臣子吗?”
罗维早已经在心中准备好了措辞,当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哑口无言。
他显得振振有词:
“你知道什么是王吗?”
“所谓的王,应当是守护臣民之人,所谓的王,应当是庇护一方国土之人。
但你又做了什么?
自称为王,却只会欺压下臣,欺压手无寸铁的民众,残暴、霸道,以自我的标准衡量世间一切,枉顾臣民富贵贫贱,肆意践踏治下民众的尊严。”
“把国家当做自己的私产,随意摆布,把民众当做自己的玩具,仅凭喜好去处置。”
“你配当王吗?”
“吉尔伽美什...你真的就只是个杂碎罢了!”
声情并茂,
罗维俊朗的面容状似因为激动而略显发红。
吉尔伽美什的脸色从冷、到平静。
直呼王名,在乌鲁克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但对此,吉尔伽美什却没有怒骂,也没有气急败坏,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一般,只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吉尔伽美什,才是真正发怒的前兆。
从来都只有他称呼别人为杂碎。
今天却反而反过来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罗维说的话,却让周围匍匐的臣民发自内心的产生了共鸣。
肆无忌惮的吉尔伽美什,确实如罗维所说的那样。
残酷霸道、喜怒无常的君王,他对上不屑、对下欺压,让乌鲁克的臣民苦不堪言。
这些,都是乌鲁克众所周知的。
只是往日,没有人敢当着吉尔伽美什的面提出,没有敢以此指责他。
除了罗维,
今时今刻、现时现地的,罗维!
他是在以生命,为乌鲁克的民众申诉,他是在以生命,指出王的错误——
众人恍然。
老祭司更在同时老泪纵横。
他没有看错人!
相比起只想着尽可能延续乌鲁克的自己,罗维的做法更直接、更激烈。
他比自己、比所有人,更热爱着这个国家。
“话,说完了吗?”
冰冷而坚硬地开口,统治乌鲁克的王者神情状似淡漠,回荡的声音中,唯有那一身代表神的力量的赤红回路,变得更加地闪耀。
作为触怒王的重罪,接下来,他也将给予大逆不道之人、以重罚!
但一般人可能会怕,罗维反而求之不得。
他甚至生怕因为这惩罚太轻、导致自己没死。
所以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完?当然没完!”
“吉尔伽美什,你以为你是上天选出的王,就能肆无忌惮吗?你以为你能凭借半神的力量,欺压弱小吗?”
“不,你不能。”
“谁都不能!”
“乌鲁克是人类建造的城邦,是我等从无到有、手捧黄土泥石夯筑起来的家园。”
“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国度。”
“我们的王,应当由万民来决断。”
“你——”
“不配!”
咔嚓,咔嚓,咔嚓...至此时此刻,仍紧握于吉尔伽美什手中的泥板,在更多、更大的裂痕浮现之后,彻底膨胀破碎开来,化作无数边角的碎块跌落神殿的地面。
罗维略有些可惜,可惜于没能留下自己这一场表现的‘实物’证明。
但也足够了。
作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场死谏,罗维相信,自己足能载入史册。
那么接下来...
“我虽只有一人,你也大可以杀了我,但我相信,我死之后,民众绝不会驻足。”
“未来,必有人因你的残暴而起身反抗。”
罗维将把这些话留下来,作为最后的、一锤定音之语,传唱后世。
赚他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