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战争仍在继续。
那从六天故鬼的力量之中显现而出的赵国昔日最强精锐,‘胡服骑射之士’在天空显现的扭曲的光芒中落下之后、他们驱策着战马、环绕着攻城的秦军,拉动着手中的弓弦,数量密密麻麻,却进退有序、张弛有度。
借由鬼神的力量,岌岌可危的赵国,竟在一瞬间多了数十万控弦之士。
他们是赵国自赵武灵王之后、每一代的胡服骑射,每一代的赵国之精精锐。
是的,这是以赵国数代的积蓄叠加在一起才有的精锐数量。
胡服骑射本就是精锐,而出现在这里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属于赵王的亲军,哪怕是赵国最强盛的时期,其数量也难以过万,因为上等战马难寻、极其善于骑射之人更难寻,同一时期,凑齐如此庞大数量的胡服骑射根本不可能。
这一刻的秦军,赫然不是在与此时此刻的赵国对抗,而是在同自胡服骑射之后近百年时间跨度的赵国对抗!
然而秦军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怯弱,没有表现出丝毫后退的趋势,因为赵有天神、而他们,也有!
而且王已至此,亲赴前线。
也就是这同一时间,大秦之剑入罗维之手,穹宇之上、他拂袖而起,自万千大秦将士手中所得的一点锋芒,在手中化作一片璀璨。
也就是这一瞬间,万千秦国军士前仆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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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服骑射拉弓搭弦、以极其娴熟的技艺操纵弓箭。
他射死了一人。
却又有一人在那之后、飞扑而至,挥刀砍落马蹄。
他纵马而起、撞向秦国军阵,却被无数的长矛顶起、于空中贯穿。
秦军将士不畏死。
赵国胡服骑射之士只是单纯的投影,他们不知死亡、却并非不畏死,而是不知何为畏惧。
而秦国不惧死。
却依旧敬天而畏命。
这一刻,苍天向秦军借剑,秦军手中的剑、也便等同于苍天之剑。
“我大秦——万年!”年轻的将士咆哮着向前。
壮年的将士喋血沙场、却只纵声狂啸:“大秦万年!”
“万年!万年!万年!”
数十万控弦之士,竟在此刻,被彻底压制住。
“秦国之士、竟至于此!”关隘之上,李牧呆滞许久,却渐渐面露颓然:“我赵国、输得不冤!”
面对如此心怀敬畏而不惧死亡的军队,谁能不败?谁敢不败?
“你知道赵国,为啥而败吗?”
秦王政凝视着远方,询问到了身侧的王翦。
“因为...”若从兵法上讲,有千挑万挑的理由,因为秦国士气强盛、军阵森严,将士敢战、敢死,因为秦国来势汹汹,因为秦国背后的天神更高、更强。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王翦却突然噎住了。
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他知道,真正的理由不是这些。
秦王问的也不是这些。
“赵国之败,在与只知求、而不是予,面对仙神,天然处在劣势。”
“而我秦国之胜,在于既求,有予!”
“纵天神,也需向我大秦借剑——”
“呼哈哈哈!”
秦王的笑声在夜风中弥漫吹散,秦军将士的呼和声更在茫茫天地间回荡着。
穹宇之上,罗维垂眸,手中的剑越发凝视,他轻笑一声。
敬天畏命而不惧死,这其实是昔日华夏祖神们所持有的精神,是炎黄流淌于血脉之中的气魄,但很多人都已忘却,很多人都想不起来。
唯有秦国历经变法图强、重拾过往。
所以之前的虞姬评价他们,下意识的将之与‘炎黄联军’与‘九黎部落’相提并论。
因为这样的精神,这样的气魄、便也只有在那个时代,才能拥有。
人间的战场,已分出了胜负。
那么接下来...
“该轮到我了。”罗维拾剑而起,缓步向前,在众人的眼中、便是那一轮璀璨之日,在缓缓地压向赵国的上空,缓缓地撞向那不可名状的‘六天故鬼’。
越是接近,无形的呓语便越是于耳边清晰回荡,在那扭曲之中、能见到万千的眼瞳,万千的视线在同时焦距。
根据虞姬已‘递’给罗维的信息中,潜藏在赵国之中的六天故鬼,为‘帝俊’,是曾为一代天帝的帝喾剥离下来的混沌面。
“旧日...同伴?”混乱中,隐约传达出了这样的意志。
就像之前的东皇太一一般,六天故鬼毕竟不是纯粹的旧日支配者,而是祖神从身上剥离下来的混沌面,所以祂们并非全然混乱,稀少的理智,也在同时感应到了罗维身上类似的气息,
但这类似、转眼,便成了敌意。
惊惧、恐怖的敌意。
因为罗维抬起了手中汇聚秦军意志的秦剑。
因为伐赵之国的人理,让潜藏在赵国夹缝中的祂感到威胁。
尖啸、咆哮。
在这重重叠叠的声音卷起的扭曲风暴之中,罗维巍然、有如古朴洪钟矗立于天地之间,缓步向前。
当当当——钟声散溢,回荡的洪声竟让那六天故鬼瑟缩了一瞬。
祂那被混乱占据大多数的存在仿佛见到了一团比自身更加庞大而扭曲的‘混沌’。
仿佛看见无形的迷雾延伸出无穷的触须,在擂动着无数无形的鼓。
声乐嗡鸣、丝丝呓语回荡。
“这家伙、好像比之前,变了?”略带惊疑的声音响起。
潜藏在比六天故鬼所在的人理夹缝更深处的玉藻前矗立在辉煌无尽的殿堂中,凝视着现世的风景,金色的眼眸忍不住带起了几分凝重。
虽相隔遥远、但她仍旧看出了罗维身上的变化。
并非是变强,在强度与规格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或者退。
而是在存在的形式上,在显现的形态之间、出现了变化。
这种变化之后给玉藻前带来的感觉与六天故鬼的存在相似,但更准确的来说,是与昔日为寻求突破,走上与旧日融合、又剥离的华夏祖神的相似。
他也走上了这条道路了吗?
玉藻前朱唇扬起,她坐在恢弘殿堂的阁楼座位之上裸露的赤足足尖点在地面上、脚掌却倾斜抬起,微微弓起的足背有如精致的玉如意般摇晃着,双腿交叠、肥美荡漾,挺翘的臀部延伸出的九尾在身后轻微摇晃着,深蓝色的衣袍垂落,勾勒出胸前饱满荡漾。
她将手支撑大腿之上、掌托下巴、头上狐狸耳朵抖动着,橙红色长发下俏丽的面容浮现出了...惊喜与心动。
惊喜于罗维走上这条道路,也更心动于她所求的,征服罗维的行为。
虽说最初与罗维产生争执完全就是由于罗维通过扶桑树取得了太阳权柄,而与玉藻前产生了‘权柄之争’,但现如今、有了之前的那一次会面,玉藻前的目的早已转变为了‘征服’罗维。
不止因为心中对于华夏祖神、那些远古仙神们心中积蓄的不满,也更是因为罗维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值得玉藻前去喜爱、去奴役的。
他足够强大,足够智慧,更有着足够的果断...他敢于走上祖神们曾走过的、那条九死一生的道路。
当然,还有一点...
那个家伙,竟然敢嘲讽妾身没能找到‘爱人’!?
“竟然你敢嘲讽妾身,那妾身、就以你为代价吧...”玉藻前扫视着‘现世’,双眼绽放着金色的光芒。
她坐着,身上的衣袍却在无形间飞扬而起,与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交织、交汇。
伸出的手掌,轻轻地、隔空‘抚摸’着从这历史扉页,这人理夹缝深处所能看见的世界。
随时隔空,但这一刻、现世的大地,落下的阳光,却出现了偏转。
因为罗维,玉藻前没能获取神州大地全部的太阳权柄。
但这段时间,她其实也已收拢了不少的碎片。
已能通过调控自身存在的状态,去影响、干涉星球表面的自然。
而在此刻,因其动作而偏转的天象,更带来了大地的变化。
除却直面秦剑威压而复苏的、赵国的‘帝俊’之外,本就因秦东出而逐渐复苏的六天故鬼、也纷纷在此刻,因天象的变化而提前复苏了。
最初的楚地空阔无物,这里的‘太一’早已被罗维解决。
但在燕国,有无貌的巨人在山间拔地而起、四肢皆为延伸而出的无骨的触须。
在齐地,却有万千显现的‘光球’弥漫着整片天空,但那光球之中却仿佛潜藏着万千的‘眼’与‘口’。
在韩国,边缘为无数触须的漆黑‘花朵’在天空绽放,中间一双眼眸绽放通红。
在魏国,黄色的雾气弥漫世界、披着黄袍的身影缓缓走出,那衣袍的下摆延伸出无数的粘稠的触手。
六天的故鬼,纷纷显示出其潜藏于人理夹缝中的影子,以其干涉现实,扭曲神州大地。
毫无疑问,祂们也都是各国所供奉的祖先神留下的、被封存的混乱侧面。
而今纷纷在玉藻前的推动下显现。
当然,玉藻前的目的、实际上并不只是解开六天故鬼的存在。
她所要的、更是借六天故鬼的力量,解开封神大阵——
昔年封神之战时,天齐至尊姜子牙借助星球抑制力所形成的、压制无尽混沌的术法。
她要这世间彻底陷入混乱。
届时、她也才能作为幕后主使者,部部筹谋。
获得自己所要的...
“你,要如何破解呢?东华帝君!”
手掌轻抚,玉藻前再次将目光看向秦赵交锋的前线,看向罗维所在。
神州大地、地面微微震动着,这是凡人并未能察觉到这种细微的震动,但对于罗维来说、却显得极为地一目了然。
看似漫长,但实际上。一切变故的发生也只在一瞬间。
秦军仍在冲击井陉关隘,以强盛之国撞击着负隅顽抗的赵国名将李牧——在这种悬殊差距下,李牧的种种挣扎,也只能说是负隅顽抗。
罗维也步步靠近‘帝俊’。
他的头顶有庞大的影子显现,那是他的‘仙道’的影子,时而是硕大古朴的洪钟,时而又是延伸出无数擂动虚空的触须的无尽旋涡混沌。
那是诸多旧日同时借由‘阿比盖尔’留下的种子萌芽之后的显现,是比‘帝俊’更加庞大的混沌。
就如上下从属。
也更像是‘神秘会在更古老的神秘面前失效’的原理。
他进、‘帝俊’便退。
一直后退。
明明不在同一个维度、不在同一个界面,明明本体还蜷缩在人理的夹缝之中,显露出来的只是其存在的投影。
但帝俊还是不断地后退、不断的向后。
一直往后...
直至,撞击在维度的界限上,退无可退。
也就是在这时候,玉藻前的眼中浮现出了莫名的不安。
因为罗维仍未出剑。
仍未挥出他手中那把借秦国军势、取秦国人理汇聚而成的‘秦剑’。
他未挥剑,不是因为不知如何挥剑。
更像是在等待挥剑的时机。
等待...
真正的目标!
“找到你了——玉藻前!”声音在九尾狐的耳边炸裂,无穷无可名状的呓语再难压抑,她发出了一声‘咪咕’的喊叫,跌落向后。
人间茫茫、洒落星雨,罗维拂袖,挥剑。
这一剑,不是对眼前的‘帝俊’,也不是对其他各国纷纷显现的‘六天故鬼’。
而是对准了那一直在窥视大地、觊觎着他的狐狸。
其他的不好说。
但作为机神的罗维、在感知上,从来都是极度敏锐的——任何信息的探测,都难以逃脱机神的计算模型。
所以他早就发现了玉藻前的窥视。
从踏出秦关开始,在涉入秦赵战争之前。
但他没有动。
而是佯装成专心对付‘帝俊’的模样。
只是为了引其出手。
引其展现出干涉现世的力量。
然后——
被他计算出其所在。
对付六天故鬼,与其一个个打过去...
不如直捣黄龙。
直捣、真正的幕后黑手!
扬起的剑、在‘帝俊’的蔓延炸裂开来的触须间,笔直的将人理的缝隙切割开来。
一抹流光显现。
浩瀚烈日、笔直撞向高处。
“玉藻前、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双足踏地,罗维凝视着眼前惊慌跌落在地的玉藻前,露出了笑容。
“咪...咪咕!?”玉藻前又惊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