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维看来,他这一次远征的目标、从来都不单纯是人,更是古老时代残留下来的那些窃据神明位置的幻想种、恶魔、妖精。
只有扫清了原始的信仰,扫荡这些牛鬼蛇神,也才能真正拔除残留在这片大地之上的莽荒气息。
这与罗维曾在神州大地做过的、扫荡六天故鬼的事情类似,却又不同。
相同的是扫荡旧日变质了的信仰。
不同的是、当时罗维是借秦剑来完成这一目的。
而如今。
今时今刻的他,亦是帝国的执剑人。
‘在至今流传于世间的传说看来,直至公元世纪开启之前,欧罗巴大陆之上仍有无数原始的信仰残留,崇尚血迹、杀戮、以自残取悦天上的神明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以公元世纪之初为界,在那一场由罗马帝国第一辅佐官罗维所统率的帝国的征服战争之后,一切都随其军队的扫荡而消失。’
‘天空不再有神明,大地不再有恶魔。’
‘世界更始、划开全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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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之初》’
荒原落下的秃鹫踩踏在尸骸之上、尖锐的鸟喙啄咬着腐烂的臭肉,进了了战争的战场之上、北风萧索异常。
簌簌的脚步声回荡着、穿着盔甲的罗马士兵小心翼翼地踩在流淌的积血之上,清扫着战场。
“去那边看看!”
巴格斯特挥舞着手中的巨剑,她那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着、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的耀眼,她那称得上精致的面容带着笑容,笼罩着甲胄的高大身形在走动之间还时不时发出了一阵钢铁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
‘驱策猎犬的妖精’最喜欢的场景,毫无疑问,就是战场。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会觉得高兴。
不过巴格斯特高兴,另一位随行的妖精却不是很开心:“真是让人羡慕的力量呢...巴格斯特?”
红色长裙在风中飘摇着,布范·希躲在巴格斯特那高大身影后的阴影里,她撩动了一下赤红的长发,看向了不远处、倒塌的庞大声音。
那是战场横陈的尸骸生前所处的蛮族部落所供奉的‘神’。
一头匹敌神灵级的亚龙种。
但祂并不是死在罗马军团共同出力,也不是死在罗维、爱因兹贝伦,甚至梅露辛出手之下。
祂是被巴格斯特击溃了。
高大的妖精使徒,展现出了罗维赋予其的‘机体’——其为与马尔斯真红机神状态类似的,战斗型前锋机甲,具备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巴格斯特以之展现出顶级神灵级的规格力量,直接将这神灵级的亚龙种击溃。
红色妖精少女所羡慕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一点:“为什么我的机体甲胄就是通讯传播机甲?”
也就是所谓的‘信号塔’。
布范·希所承担的职责、毫无疑问就是代替罗维,向分散各处的妖精们传达信息指令,并将她们的信息反馈到机神罗维处。
“这很适合你,不是吗?”巴格斯特打了个哈哈,她将手中的重剑缓缓地放下,道:“冲锋陷阵这种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可这样不是显得我很没用吗?”少女有些不满意。
她呼了口气:“明明我还能做得更多...”
“不必做那么多,做好自己就行了!”巴格斯特转身揉了揉布范·希的脑袋,她道:“大人会夸赞你的!”
“是吗...”
被他人的夸赞,这既是名为布范·希的妖精少女在现世之中寻找到的‘快乐’。
出生于妖精乐园的她本质是善的妖精,却不知晓属于自己的快乐是什么。
她抵达现世、也正是为了探究这一目的,而在作为罗维的‘传信官’的时候,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那就是被罗维‘夸赞’。
每一次完成了任务、每一次将事情处理得极为地出色,她都能受到罗维毫不吝啬的鼓励与夸赞,也都能感受到内心的雀跃。
‘快乐’既是罗维对自己的认同。
所以布范·希还想要做更多的事情、得到更多的认同...不是因为她想要体会更多的快乐,而是她害怕失去这份快乐。
“不必担心。”面对着布范·希那故作镇静,实际带着几分惶恐的朱红眼眸,巴格斯特咧嘴:“你和我是从小一起在妖精乐园长大的同世代妖精,你是怎么想的、我会猜不到吗?”
“但唯有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冕下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为什么...能这么自信?”布范·希忍不住询问。
巴格斯特咧嘴、她敲了敲自己身上厚重的甲胄:“因为这个,既是大人对我们最大的认同!”
布范·希愣了愣,她也摸了摸长裙、与巴格斯特直接裸露出来的甲胄不同,她的甲胄是遮掩在衣裙之下的,她将之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甲胄是罗维所赐予的重要之物。
但以这个来让她放心,未免有些毫无根据,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巴格斯特那自信的表情,她也不由镇静下来。
乐园的妖精最怕居无定所。
“大大咧咧的家伙...”她嘟哝着,却露出了一个莫名的微笑:“不过这次,就信你一回吧!”
“其他的不好说,我的直觉可是一向非常准确的,就连女王都说过、我的直觉堪比未来视!”
妖精们的对话在旷野之间回荡开来,战斗之后的废墟残骸之间,最后的收尾仍在继续。
巴格斯特指挥着士兵们缓步向前。
那边、罗马军团的主力也抵达了这个‘神’已被弑杀的蛮族部落,去整顿剩下的人民、去立下新的规定、
胜者为王,自能制定规则。
“将青壮带走,补充军队,留下了老人、女人、小孩,有哪个士兵愿意留下的...”
带走全部的青壮,防止其在军队离开之后再次哗变,同时、那些青壮也会在罗马军团之中被不断的影响。
留下一部分士卒镇守,再以这部分的士卒、去同化当地部落的女人、老人、小孩。
移风易俗,虽重要,但也不能着急。
罗维所要留下的,是文明的火种,而不是焚烧世界的火焰。
‘原始野蛮的族群因他而知晓了文明的伟大,信奉森林准则的野人因他而捧起了文明的火种。’
‘留下的、带走的,征讨的罗马军团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在他之前,人们所认为的、所谓征服本该是压迫,应该是统治,是掠夺,是冲击,就如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那样,去践踏所有途径的地方,但他却以崭新的方式告诉人们文明在战争之中真正强大的——从来都是‘同化’。’
‘《文明与征服》’
以强大文明那强大的人理、去覆盖弱小部落的那稀薄的人文。
与以古老的神秘,去覆盖稀薄的神秘类似。
道理相同。
原理接近。
这也是罗维早已经领悟到了的、在神秘原则表层之上的现世规则。
“吾主、又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神明’已经被弑杀,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的部落里,穿着甲胄、肩甲隆起,面部被墨蓝色的面具遮掩住一半的阿尔比昂之龙‘梅露辛’感应着周围的变化,发出了莫名的感慨:“不以杀戮为主要手段的征服吗...”
“即便是在神话时代,也不多见呢?”
“是啊、罗维冕下确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旁边的布狄卡也发出了感慨。
阳光落下的部落里,行走的罗马士兵清点着部落的人数,他们没有显得肆意霸道、也没有显得嚣张跋扈,即便是面对比起罗马显得弱小而原始的这里的人,也不见太多的自高自大。
因为在出征之前,罗维曾下达命令“凡所踏之地,皆为罗马”。
他们不会、也不能欺凌罗马的人。
这是罗马法的规定。
更是罗马士卒的骄傲。
是‘弑神之人’的矜持。
是的,经历了先前弑杀‘神’的举动,罗马的士兵获得了发自内心的荣誉感。
他们代表的是‘人理’,代表人理与古老的神代残留对抗。
而这恰恰是布狄卡对罗维感到越发钦佩的缘由,是她越发坚定要继续追随其、完成这场远征的目的。
她要见证更多的人从蒙昧与浑噩中挣脱。
她要见更多原始的黑暗被火种驱散。
“你不要误会我已经放下对你的仇恨了...不列颠尼亚的恶龙。”布狄卡看向了梅露辛,她始终没有忘却承载在此身的仇恨,没有忘却自己故乡曾发生的事情。
但她的眼中没有恨意,只有坚定:“迟早有一天,我会向你报仇,但那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责任。”
“同样地、我想要看见人们获得精神上的解放。”
“这也是我的责任!”
坚定、坚韧。
自我意志于她的眼中如星辰闪耀。
梅露辛微微侧过面容,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眸微微凝视着,垂落双手遮掩在巨大的手臂护甲之间、却略微捏紧。
她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们好像都清楚自己在追求自己。
那么...自己呢?
最初的梅露辛之所以会追随在罗维的身侧,只是缘于她不想死、作为阿尔比昂之龙遗骸的一只手所化的原初世界之龙一体的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如本体那样的死亡。
在这种渴求之下,她选择了与罗维签订契约。
成为了罗维的第一位试图。
成功地活了下来。
但之后呢?
她一直跟在罗维的身侧,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单纯地追随着。
为什么追随?追随之后,又想做什么?
她全然不知,也没有想要探究的意识,直到她看见了那群妖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直到她感受到了身侧这个不列颠尼亚的女孩的步伐越来越坚定...
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因何而坐的罗维更不必多说。
从离开不列颠尼亚之后,始终原地踏步的,似乎只有自己而已。
所以、她也想要知道。
为什么?
她活下来了,她现在还活着,那么之后...她应该怎么活?她为了什么而活?
“这些问题,你或许应该问你自己,或者去问罗维冕下。”布狄卡笑了,她对阿尔比昂之龙本就没有恨意,面对这一刻梅露辛迷茫的发问,却也忍不住地将之当成了一个不碍世事的小女孩。
哪怕对方的年龄比她大上已倍不止:“但无论现在知不知道,只要继续活下去,迟早能找到的。”
梅露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将目光看向了部落后方的高处。
巍峨的山上。
罗马那鹰隼的旗帜飘扬于其上。
那里是罗马主帅所在。
问罗维...或者,问自己吗?
梅露辛不懂。
但却又感觉自己,隐约找到了什么。
“我已经把你一路随行的事迹记录在案了。”山上,穿着典雅衣袍的少女坐在罗维的身侧,她撩动了一下银色的长发,朱红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了微笑。
她是随行的记录官,这种事情,本就是她的本职。
但不知道为什么,罗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看看...”
“算了,还是不看了。”
“唔?”爱因兹贝伦愣了愣,有些措手不及。
她确实在自己手中的莎草纸上写了不少逗弄罗维的话语,比如说白天罗维义正言辞的拒绝之后却又于每夜营帐里的温存...
第三魔法使小姐还等着看他的反应。
但罗维,直接不看了?
“不看了,我相信你。”罗维露出了笑容:“不管你写的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
“因为是你。”
“所以什么都无所谓。”
“唔...”莫名的,被罗维看着、第三魔法使小姐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烫。
明明已经亲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心跳加速了。
或许是因为作为人的身份,能更加贴近人类的情感吧?
爱因兹贝伦缓缓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张,也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逗弄罗维的举动又失败了。
她又输了。
作为希腊时代的智慧女神、作为掌握胜利的雅典娜在人间的显化体,她又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
但是、没关系。
因为她输的心甘情愿。
因为这样的对决、她愿意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