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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姑婆屋的生意

吃过晚餐,送三人去中环码头搭末班天星小轮过海回深水埗之后,已经是华灯初上,盛嘉树回到士多店时,包租婆已经从警署回来,此时正吐沫横飞的朝厉红描绘着自己在警署的见闻:

“哎呦,场面吓死人,那些扑街塞满了警署,连厕所都押了几个,听说还抓了几个小贩联合会的大佬,去警署说情的人都有十几个,连其他环头的探长都去了两个,同那位杨探长谈放人,谈到最后就要准备动手抢人,结果鬼佬出面,把那几个探长同说情的人都赶走,我听帮我录口供的警官讲,鬼佬今日被人骂,火气正大。”

看到盛嘉树走回来,包租婆从藤椅上腾的站起:“喂,你那些东西,买的廉价货,我登记时都按贵价货登记,又加了些被人套走的东西,全部算在那班人的账上,警官说等收拾完那班人,就让他们吐钱出来赔给我。”

“生意不错罢。”盛嘉树靠在柜台上,笑眯眯的看着包租婆:“不用算套圈,只算今日店内的生意你都赚不少。”

“还未算总数,不过应该有二十几块。”厉红听到盛嘉树询问,在旁边开口说道。

包租婆不满意的横了厉红一眼:“多嘴,有没有那么多,不会算错罢?”

“我那些本钱就等差佬赔给我,你皮包里的都是赚的,外加账上的二十几块,分钱罢,我占七成。”盛嘉树朝包租婆努了努嘴,笑着说道。

包租婆双手抱着皮包,十几秒后才不情不愿的把皮包打开,将里面的零钞与硬币全部倒在柜台上,嘴路嘟囔道:“累死累活,只赚三成,你半路都不见人,白白拿七成,真是老天不疼苦命人。”

“没有阿蟹帮你出主意,你三成都赚不到,喂,别忘记,还有我的工钱,我站了一日,手酸脚软,你不如等下请晚餐或者宵夜,买些猪脚饭帮我……”厉红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玫红色旗袍,此时学着盛嘉树把身体靠在柜台上,抖掉左脚的木屐,此时在手里轻轻揉着白嫩的玉足说道。

包租婆听到厉红的话,顿时瞪眼,从桌上数出两蚊港币丢过去:“请宵夜?猪脚饭?你请我呀?看你是街坊,关照你赚些家用,你真是口气不怕吓死人,港币两蚊,要不要?”

“加一瓶青梅酒。”厉红接过港币,朝盛嘉树丢了个暧昧的眼神,当着盛嘉树的面,把零钞卷成一卷,塞进旗袍露出胸口一抹雪白的水滴形镂空内。

不等包租婆反对,厉红已经顺手从柜台后拿起一瓶青梅酒打开。

包租婆想要去抢回来,厉红已经抢先把封口撕开,朝嘴里送了一口。

“八毫一瓶啊!你生未生出能饮八毫一瓶酒的嘴巴?死八婆,明日再用你帮手才怪,继续发梦去夜总会做舞小姐啦!”包租婆看到已经无法挽回,只能翻个白眼走回柜台前继续数着零钱,嘴里不甘心的骂道。

厉红身体抵在柜台上形成一个曼妙的曲线,手里的青瓷酒瓶举着朝嘴里送去,从盛嘉树的角度望去,除了妩媚之外,那张脸上还有着几分英气与坚毅。

“红姐之前做佣人?”盛嘉树取出烟盒,发现已经没了香烟,干脆从柜台内取出一包大双喜,拆着包装问道。

厉红扭过头看向盛嘉树,露出个轻佻风骚的笑容:“怎么,你这位阔少想请我做佣人?”

她已经从包租婆嘴里知道了盛嘉树的大部分情况,出手阔绰,刚刚赴港,整栋楼的租户如今都在猜测盛嘉树是省城某个有钱人家的庶出子弟,没资格继承家业,拿了一笔钱来香港自生自灭。

虽然是庶出子弟,但是广州富庶不是香港这些人能想象到的,那些省城庶出的子弟,走在外地,也都会被称为赫赫有名的西关大少。

“我只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穷鬼而已。”盛嘉树递给厉红一支香烟,划着火柴帮对方点燃:“所以才整日琢磨如何赚些钱,免得坐吃山空。”

“不准备聘我做佣人,难道是准备……”厉红夹着香烟,红唇微启,朝盛嘉树喷出一道烟雾,愈发用挑逗的语气说道:“关照我?”

盛嘉树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的确是想关照你,不过不是红姐你想的那种关照。”

“切~”厉红听完盛嘉树的话,知道自己想的偏了,朝盛嘉树一扬手,不爽的说道:“还以为晚上能从你身上再多赚些钱。”

盛嘉树夹着香烟,看着包租婆认真的数着硬币,嘴里对厉红说道:“红姐之前做佣人,应该认识很多其他也做佣人的姐妹罢?尤其是那些自梳的妈姐。”

“认识,不过很多年不走动。”厉红好奇的看向盛嘉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问起自己的那些女佣好友:“你就算有门路,想替她们介绍新工作,她们可能都未必愿意去,毕竟很多都是十几年在一家主家做工,宾主之间早已熟稔,当做半个亲人,不是涨工钱就能让她们动心的。”

她以为盛嘉树这个省城来的西关大少,有大户人家的门路,准备开荐人馆帮这些女佣介绍新工作,中间赚些佣金。

盛嘉树摇摇头,对厉红说道:“的确是有些想法,不过不是为了赚这些妈姐的钱,我是想拿钱出来,建几间姑婆屋,想问问红姐你的那些姐妹朋友有没有需要。”

“姑婆屋?”厉红愣住:“你要卖姑婆屋?”

姑婆屋,是大多数自梳女佣年迈时的归宿,自梳女佣在传统年代,地位不高,想要梳起发髻宣布终身不嫁,都需要面对二选一的抉择,是买门口,还是赔父母。

买门口,顾名思义,就是自己花钱买一个夫家,拥有夫家认可的妻子名义,但是不需要与丈夫共同生活,只是丈夫名义上的妻子,不仅要允许丈夫纳妾,而且丈夫纳妾时的费用,自梳女也要负责承担,婚后外出打工赚钱,也需要时常寄钱给公婆,以示孝心,夫家的公婆过世,也要去披麻戴孝,这样在自梳女老迈还乡甚至病死时,夫家后人有义务把自梳女当成长辈,安葬在她丈夫身边。

还有一种买门口则更为简单,称之为买尸首,某家未婚男子身死,且还未来得及下葬,自梳女可以去请人登门,表示自己愿意嫁给死者做妻子,愿意在葬礼上披麻戴孝,扶灵送葬来换取一个夫家妻子的名义以及死后埋在丈夫身边的愿望,而且同样要寄钱给公婆以示孝心,不然公婆可以做主把她逐出家门,不再认作媳妇。

这两种在晚清民初时,很多自梳女都迫于无奈去选择,因为她们一走往往数十年,不过十几岁的豆蔻年纪就远赴南洋,港澳等地,小心翼翼的服侍主人一家,可能直到两鬓斑白才有机会回乡,生不能长于故土,死惟愿葬在故乡,可是那时重男轻女,寻常人家的女子不能入本家祖坟,她们只能被迫为自己找一个名义的丈夫,无论与丈夫结婚时,对方是死是活,只为换小小一片能埋葬自己的土地。

民国后,风气逐渐开明,一些自梳女选择用钱来赔偿父母,也就是宣誓自梳时,要拿一笔钱给父母,毕竟她不再出嫁,父母不能靠她得到聘礼等财物,算是自梳女对父母有所亏欠给与的补偿,不过选择这一项,则等于故乡没了能埋她的土地,也正是一批自梳女选择了给父母买断费,导致了南洋,港岛一带姑婆屋的诞生。

姑婆屋,其实就是一些自梳女凑钱买的房屋,年老失业后能有片瓦遮头,有张床可以躺,同为自梳女的大家彼此互相照料,这些姐妹们去世时都可以从这栋房屋出殡,如果无钱安葬,火化后骨殖也能取回来在屋内摆放,总有还未离世的姐妹记得帮忙上香。

“我不是要卖姑婆屋,我是想要建一间姑婆屋,送给这些姑婆。”盛嘉树喷出一口烟雾,对厉红说道:“让她们至少能老有所依,死无牵挂。”

“我我我……”厉红顾不得再摆出曲线造型,听到盛嘉树的话,下意识站直身体,认真的对盛嘉树说道:“我也想要住姑婆屋,不会收钱的对吧?”

“你有女儿,住乜嘢姑婆屋,你这种人,在那些老姑婆的眼中,叫做穿底妹,真的住进姑婆屋,那些妈姐也会取笑你到死。”东莞婆此时已经数好了零钱,听到两人的谈话,抬头没好气的说道。

盛嘉树不解的问道:“穿底妹?什么意思?”

包租婆看向盛嘉树,丢给他一个只可意会的表情:“就是穿底咯?底被人穿破,没资格同那些无儿无女,未尝过男人滋味的老姑婆住一起。”

“又不用红姐同她们住一起,红姐只需要去见她们,说有免费的姑婆屋介绍给她们,她们不敢取笑红姐的,哪个取笑就让哪个自己掏钱买房喽?”盛嘉树有些尴尬的笑笑,对厉红说道:“做生意,总要先让客人占些好处,姑婆屋就是留给她们占的好处,她们有了好处,才肯下大本钱关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