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对王承恩交代了关于大明时报社的事之后,就拿起笔筒内削好的铅笔准备写一篇,关于刘宗周今天上疏后,他借题发挥的以仁义治国的文章。
自从改进了油墨印刷术、发明了铅笔和黑板之后,朱由检又费了好大的力气,和宫廷内的工匠们利用石墨和黏土,加上木制的外壳制作出了铅笔。
对于朱由检来说也许写毛笔字是一种享受,但是对于苏长青来说,写毛笔字陶冶下性情是不错,但是要用毛笔来批改奏折和写文章,那种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些。
如果不是制作钢笔现在还有难度,而鹅毛蘸水笔写作又过于不便,他还真不愿意用这种不纯的石墨制作出来的劣质铅笔。后世所用的铅笔,使用的都是纯度很高的石墨和黏土制作而成,所以使用起来很方便。
但是在大明可没人帮他提纯石墨,含有杂质的石墨和黏土制作的铅笔,常常写不出字来。最后还是一名小太监灵机一动,把石墨先水洗,去除杂质然后再混合黏土制作笔芯,这才勉强制作出了质量稳定的铅笔。
有了铅笔之后,朱由检批阅奏折的速度比过去快了三倍,这才让他有时间分心做其他事务去。
不过当朱由检拿笔在手的时候,却对着面前的白纸楞住了。他想说的话很多,但是现在却发觉不知道如何开头才行。大明时报的创刊词,原本是一篇关于推广义务教育的文章,其内容大约是今日大明内忧外患,而帝国臣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要解决这样的困境,光靠朝廷选贤任能,等待清官能吏去解救百姓是不行的。
唯有帝国臣民上下一心,共同对敌,则大明才有可能走出目前的困境。如何让帝国臣民上下一心,首在于开化人心,只有大明百姓明白了朝廷颁发的政策内容和作用,才不至于被贪官污吏所欺瞒,被迫缴纳除了国家正税之外不应该缴纳的税赋。
而只有大明百姓接受了教育,才能做到开化人心。而人心既然开化,则贪官污吏才会有所畏惧,不会像今天这般横行无忌的搜刮百姓。
朱由检虽然拣选了这篇文章作为创刊词,但是他心里始终觉得这篇文章似乎气势有些薄弱,不足以震撼人心。
直到今天上朝时,刘宗周读了他的上疏。朱由检借题发挥之余,猛然发觉这仁义治国四字,用来作为大明时报的创刊词,比这篇义务教育的文章要有气势的多。
大明治国之本讲的是仁孝,而朱由检改动了一字,变为了仁义。所谓仁孝,无非是说君王对待臣民要有仁心,而臣民对待君父要忠孝。
仁孝二字正是封建伦常发展到最高阶段的表现,在这两字的下面,代表着君王和臣民之间是父和子的关系。这代表着君王做什么都是正确的,而臣民有任何反抗都是有违伦常秩序,这也是明太祖朱元璋所希望塑造的大明。
当然到了嘉靖之后,文官势力的膨胀,官员们都把面折君王,当做了敢言极谏的做秀活动了。仁孝二字在这些文官嘴里只剩下了要求君王的仁字,而孝却变成了对官员为父母守孝的道德规范了。
讲究仁孝对于一个家天下的封建王朝,自然是最大的政治正确。因为人人常说忠臣孝子,你对父母都不孝顺,如何做到对君王的忠诚呢?
但是对于想要改变大明危局的朱由检来说,仁孝就是他推行改革最大的障碍。因为仁孝最大的作用,就是要求服从。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服从,奴婢对主人的服从,平民对于官员的服从,年幼者对年长者的服从。
这种服从不是建立在真理和是非对错上的服从,而是一种不分对错,毫无独立思考的服从。这种服从对于推进社会的进步毫无帮助,只能维持旧秩序和一成不变的生活而已。
但是想要用仁义取代仁孝,这个已经根植在大明士民心中200余年的观念,就需要说清楚什么才叫仁义。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义这两字早在千多年前,就被两位儒家思想家解释过了,虽然随着历史潮流的发展,有不少学者给仁义这两字试图重新进行解释,但是始终没人能超越这两位儒家思想家给仁义定下的范铸。
但是孔孟所言的仁义并非是一个词,而是两个字。且孔孟对于仁义的解释过于空泛,无法当做一定之规,在实际操作上不如仁孝二字更为直观。
以仁义取代仁孝从大义上来说,并无不妥。但是过于空泛化的仁义,只会让大明士民把提倡仁义的朱由检当做一个迂腐的书生君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由检皱着眉头,迟迟不能落笔。直到他猛然想到了一句话,共和国建立时最为振奋人心的有两句话,一句是“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而另一句是“为人民服务”。
让朱由检猛然心动的,正是后面那句。还有什么比这更直观的仁义呢?在人民的眼中,这正是最为简单而直白的对这个共和国的写照。而在朱由检看来,这正是孔孟两位思想家所倡导的仁义,最为全面而深刻的重新阐述。
思绪一定,朱由检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也许他的文字缺乏华丽的词句,但是有了这个主题思想,这篇文章也就成了苏长青穿越以来,写的最有感情的一篇文章。
“为大明百姓而服务”,朱由检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文章的题目。
当朱由检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完了这篇创刊词之后,他才发现房间内光线已经昏暗下来了。
他仔细的检查着刚刚写好的文章,头也不抬的对王承恩问道:“现在都已经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是酉时三刻有余了。”一个柔软绵甜的女声回答了朱由检的提问。
朱由检不由吃惊的抬头望去,“是玉凤…哦,是梓童啊,你怎么来了?”
周玉凤向朱由检拜倒行礼后,略带委屈的说道:“难道陛下不愿意见到臣妾吗?”
朱由检连忙起身,走过去扶起了周玉凤,才略带不安的说道:“怎么会,只是朕刚刚登基,朝堂政事一直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所以都没去关心一下梓童。我看这些日子不见,梓童似乎瘦了些。”
听到朱由检的解释和关心,周玉凤才把来之前的担心放了下来。她略带喜欢的仰起头看着朱由检说道:“臣妾身体一向如此,有劳陛下关心了。倒是陛下整日忙于政事,才消瘦了许多呢?”
看着周玉凤闪闪发亮的眼睛,朱由检很快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穿越以来,他最怕接触的就是朱由检的三个妻子,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朱由检和妻子之间的亲密习惯,唯恐接触过多会被三人怀疑。
幸好之后便是国丧,所以朱由检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三位后妃分居,而自己独处。但是三个月的服丧期快要过去了,朱由检即便是想要再对三女避而不见也不太可能了。
今天是周玉凤找上门来,那么很快田、袁两女也会找着借口来见他。这真是既头疼,又甜蜜的痛苦。
和周玉凤略略交谈了几句,周玉凤看到了朱由检笔筒内的铅笔,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何物?”
朱由检略有些洋洋得意的向周玉凤夸耀着,这是他所想出来的方便书写的新工具,名曰“铅笔”。
周玉凤咬了咬嘴唇,突然向朱由检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节,然后一本正经的对朱由检说道:“臣妾身为皇后,不敢不对陛下进言。陛下身为大明天子,自当以国事为重,不可沉迷于匠工小技…”
周玉凤引经据典的说了一大堆,无非是规劝朱由检不要再玩物丧志,以至于背离了圣人之道。
如果周玉凤是个外朝文官,那么朱由检也许会感到不悦。但是一个少女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成人的模样向他进行规劝,不由让他有些啼笑皆非。
如果是以往,他含糊几句也就把周玉凤哄过去了。不过朱由检刚刚写完了一篇文章,正感觉心中还有无数的话没说出来。此刻不由自主的就追问了一句:“什么是圣人之道?”
周玉凤不由楞了楞,她出身寒家,虽然识的几个字,但是要让她引经据典去说服崇祯,那可就有些为难了。她所领悟的圣人之道,无非就是儒家读书人宣扬的圣人说的话,做的事罢了。
朱由检这一问,让周玉凤皱了好大的眉头,才硬着头皮说道:“大约是以圣人的言行为准则吧?”
“若是按照圣人的言行去做,就可以成为圣人。岂不是今日人人都能成为圣人了?为何除了孔孟之后,我中华就没有圣人了呢?”
“这个,朱子难道不算圣人吗?”周玉凤怯怯的辩白了一句。
“朱熹这个人啊?他告诉别人要去人欲,存天理。不过嘛,他自己就没做到。有这样言行不一致的圣人吗?”朱由检不屑一顾的说道。